真相
空中柳絮飞成一团,晃眼看去竟似雪花一般。綦裳清浅地呼吸着,感觉到鼻翼喉咙像是被人拿着羽毛挠一般,微微有些痒。綦裳拈着手中的帕子,堵住口鼻,厌恶地皱皱眉头。当真是啊,她还真是不甘心。倒是真想去看看她那风筝究竟有什么蹊跷,难不成也写了什么诗啊曲啊的不成?
片刻,綦裳吩咐乞巧道:“回去准备毒酒、白绫和匕首。”
乞巧微微皱眉却没有忤逆。
眼前綦裳妩媚一笑,淡然道:“明日,随我去拜访怡馨居。”
次日一早,綦裳便只带了乞巧和华岁两人前去怡馨居。临走之前跟暮秋和青梅吩咐下,用过早膳,便集结了各宫众人去御花园中欢闹,若是有人问起綦裳,只推说是身上不爽利,在楹誉宫休养便是。
怡馨居地处偏僻,綦裳绕着迂回的小径走进去,脚边花草葳蕤生辉。
远远地,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匍匐在草丛中。綦裳定睛一打量,原来是毓庶。綦裳微微皱着眉头,心道,毓庶还小,这许多的事情本是与他无关的,若是在他心中留下什么,拿不准他将来长大之后列王封侯,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来。
綦裳对乞巧使个眼色,自己则闪身到一棵大树后面躲起来。隐隐约约听到乞巧对他道:“今日盈妃娘娘恩旨后宫诸人皆可到御花园中耍玩,奴婢特来给大皇子传话。”毓庶正是贪玩的年纪,听到乞巧的话,不多时便高高兴兴连跑带条地走了。綦裳这才从树后面走出来向宫室走去。
许是刚刚晨起梳妆,云鬘从府中带进宫的贴身丫鬟清吹正端了盥洗的盆子走出来,远远看见綦裳走过来,登时一愣,手中端着的盆子“扑通”一声掉在地上,水亦漫了一地。
屋里传来云鬘的声音:“是綦裳来了吧。请她进来吧。”
清吹也不捡地上的盆子,俯身给綦裳行礼道:“二小姐安好。”
綦裳浅笑,点点头示意她起身。随即,兀自打帘走进屋里去。屋里空间不大,东西也不多,都是些日常用的,收拾的倒也细致干净。云鬘正坐在妆奁前对着铜镜梳妆,从镜中看到綦裳走进来,没有说话,微微点头示意,伸手捏起桌上的一根簪子插在发髻上。
綦裳也不着急,随性打量着屋子,却见外间的桌上正放着一个纸鸢。綦裳上前,拿起细细看去,却是颇为普通的一个蜻蜓风筝,只是,纸鸢上整整齐齐地题着两句小词:思昔与君欢与好,今时冷衾泪湿帐。
随手将纸鸢放回桌上,心下了然,想必,是清吹那丫头为了帮她主子复宠擅作主张。云鬘是季白从小精心栽培的大小姐,文赋曲词也颇有造诣,这般肤浅的小诗断不会出自她手。只是,这样的招数,早是别人用烂了的。清吹那丫头护主心切,却不想弄巧成拙。
此间,云鬘已经起身坐在綦裳身边,亲自给綦裳斟了茶,道:“早就知道今日妹妹会来看我。”
綦裳浅笑,瞥一眼立在云鬘身后打着冷战的清吹,道:“姐姐虽是在这僻静之处思过,却还是那般光鲜照人。只是,若今日妹妹不来,怕是就没人欣赏了。”
云鬘捧起茶盅,啜一口茶,没有说话。
綦裳捏起桌上的纸鸢,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了,姐姐喜爱放纸鸢,说不准,皇上就开恩,放姐姐回去了也指不定。”说罢,将那纸鸢随手掷在桌上。
看到綦裳如此,清吹立时跌跪在地,语无伦次道:“娘娘,盈妃娘娘,是奴婢擅自主张,跟我家小姐没有关系,求娘娘你恕罪!”
云鬘这才放下手中的茶,斥责清吹道:“我们姐妹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了,退下。若是见到毓庶,断然别让他进了。”
眼见清吹一步一回头地离开,綦裳这才端起面前的茶盏,不动声色地小啜一口。
“妹妹今日前来,是和用意我心里清楚。只是,”云鬘浅笑,道:“妹妹心中有许多疑惑,我也一样,你的疑惑我会全都明白地告诉你,我的,也请你都告诉我,让我做个明白鬼。”
綦裳面色一肃,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云鬘,继而笑言:“时辰早的很,妹妹便在此与姐姐一同讲讲故事也好。”
云鬘抬眼看看乞巧,道:“在此思过这么些日子,我想了颇多,也多少知道妹妹当日的手段。只是,我不知道,我曾经以为谋算的天衣无缝,可是,到头来,妹妹又是怎样将啼鸢二人收回麾下?”
綦裳叹口气,道:“姐姐你当自己妙计无双,唯独算漏了一个‘情’字。敢问姐姐,你对皇上,可有情?”
听到綦裳的问话,云鬘微微一怔忡,双眸中的神采瞬时亮了几分,飘飘忽忽地摇到窗棂处,定定地看着窗外葳蕤的花草,一时间,眼中神色复杂,其间,竟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怅惘。良久,云鬘垂首敛声道:“在这深宫,爱上皇上是错,不爱那便更是错。”
听她这般语气,綦裳心下已然明了:“姐姐,你我皆错了。”綦裳一顿,继续道:“姐姐你自以为将人情都谋算的通达,然而,姐姐你却不知道,有些情却是在人情之外的。你算准了啼鸢与素颜姐姐的亲情,却没算准我和素颜姐姐的情谊。啼鸢,她的闺名是綦色。”说罢,看着云鬘。
云鬘自嘲却又了然一笑,点点头。
“至于乞巧,姐姐着实有些不聪明。你以为以她家人做胁迫便万事大吉,然而,任何人相处来的感情比什么都瓷实。你能胁迫了的,我亦能解救的了。”綦裳一顿,继续道:“你亦是算准了她和家人的亲情,却没算准我和她的情谊。”
綦裳继续道:“你没有猜错,那毒箭木瓮中捉鳖的主意,是我出的,怪只怪姐姐你太相信她们二人了。”
云鬘点点头,惨笑道:“我不怪你。话说回来,该是你怪我。”
“是呢,”綦裳回眸看着她,道:“你害了我第一个孩子,如不是如此,你也不至于此。”
云鬘冷笑一声,道:“妹妹,我命该如此,你我之间的恩怨,断不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