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色
綦裳亦皱眉,这的确是不小的难题。良久,綦裳道:“臣妾妇人之见,皇上权当一听罢了。”说罢,瞥一眼镇祭道:“首先,保证每年秋冬拨款加固堤防,来年可以最大限度防患水患,同时,挖渠治水,调动民众一起挖,而非征调劳役,老幼妇孺都可以参与。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这样以来,即节省了朝廷很大的一笔开支,更能调动民众保卫家园的积极性,愚公移山。此外,近年来边关安定,可以调动一部分兵将一起前去挖河。每年上贡的粮食都吃不完,剩下许多发霉腐烂甚是可惜,更有一些不良商人,在歉收的地方屯粮居奇,朝廷便开仓放粮,这些粮食供给挖河的民众,这样,一方面能调动大家挖河的积极性,更能打压那些不法的商人。”
镇祭眼眸中闪现赞许之色,綦裳继续说道:“不求速成,但运河一成,便是造福百年的基业。挖河也要成为民众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农忙时便忙农耕,农闲时便挖运河。至于款项的问题,那些筑坝的地方官是肥缺,有不少油水可捞,皇上定然要杀一儆百,他们吃进去多少,就要让他们加倍吐出来。从后宫开始,臣妾们缩衣简食,为皇上筹款,依次往下,各官员皆要效仿。倡议富足的百姓捐钱,自然,有地位的商人们也要捐钱。税务是国之根本,受灾的地方减税免税休养生息,皇上要做好后盾,与毗邻的各国处理好关系,以防他国趁虚而入。”
镇祭点点头,感概道:“裳儿真真是朕的贤内助,竟然想的这样周全。只是,治水之事重大,我朝有谁堪担此重任呢?”
“皇上,”綦裳笑言:“此人须将民间疾苦系于自身,更要忠君忠国。皇上看,前右相长孙荀晨如何?”
镇祭看着綦裳,打量良久道:“怎的想到他了。朕当年处罚了他姐姐,薰风之死虽是意外,朕也脱不了干系。他爷爷是三朝元老,因为薰风的原因辞官隐居,朕着实担心他会记恨朕。”镇祭顿一顿,想了片刻,道:“朕倒是觉得,你的弟弟懿宸可以。”
“皇上,”綦裳亦沉吟道:“朝中可堪重用的新锐并不多,这边治水,那边就必然需要加强军屯庶务。治水是国之大事,面对数以万万计的百姓,只要是我大弥的臣子,就不会亦不能有二心,可是,屯边就不同了,那是掌握在手中实实在在的兵权啊。”
镇祭思虑良久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裳儿,你下去就按照你今日想到的拟一份具体的事宜出来。清王爷曾经去守过边关,其中不免存有他的旧人,朕不放心。至于边将的人选,就定懿宸吧。”
这几日事情都堆到了一起来,夜间也休息不好,太阳穴突突跳的生疼。迈出御书房,綦裳长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揉一揉自己的太阳穴,心念回去再补一觉,总是恐伤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对于治水的事情,綦裳也只是纸上谈兵。隋炀帝修建京杭大运河,劳民伤财,最终亡国。然而,京杭大运河确实在水患和航运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是,挖这么一条大河岂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隋朝当时国库充沛前所未有,甚至比开元盛世时候更富有,綦裳清楚,大弥差了远。修筑运河是釜底抽薪的法子,她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将一切花费降到最低,要调动民众修河的积极性而非激起民怨。
綦裳一路想着这事情,不知不觉便回到了楹誉宫。一只脚刚刚埋进门槛,不禁一愣,院中树下,定定地立着一个清浚婉柔的身影,一头乌发披散在身后,化不开周身浓浓的无奈与哀伤。
綦裳轻叹一口气,上前几步走到她近前,轻唤一声:“綦色。”眼前的身影背对着綦裳,綦裳看得出她的脊背瞬时绷紧了僵直了片刻,随即转过头来。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日前汹涌的情绪,恢复了往日的平淡,只是无论如何也遮不住眼底浓浓的惆怅。
“綦色,”她笑笑,“是啊,我是綦色。有些时候,我都分不清我究竟是綦色还是啼鸢。”她低头沉默半晌,抬头冲綦裳微微一笑,道:“从今日起,我就又是綦色了。”
綦裳点点头,说:“天气逐渐冷了,妹妹还是进屋吧。当心着了风寒。”
“我这身子,若是死了,也是我的福气。”啼鸢自嘲地笑笑,跟着綦裳往屋里走去,一边道:“綦裳姐姐要分外当心,不要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以后可不能说这样的混账话了。”綦裳斥道。
进屋,屏退了众人,綦裳亲自为綦色泡了茶,苦笑着说:“素颜姐姐一直没能喝到我亲手泡的茶,今日,就泡给你尝尝。”
啼鸢点头端起桌上的茶盏,杯沿搁在唇畔,氤氲的热气夹杂着醉人的茶香扑在面上。“啪嗒”一滴泪掉在茶盏里,溅起一圈涟漪。
綦裳暗自叹口气,强自笑道:“妹妹原来也是深谙茶道,知道着茶若是拌了美人泪是天下极品。”
啼鸢搁下手中的茶,勉强拉了拉嘴角,一双眼睛无主地盯着地板,启齿道:“姐姐,有些东西憋的久了人会疯的。有时候,生活就是心里那根线,突然断了的话,心底的东西就铺天盖地地砸下来。姐姐,现如今,这后宫之中能让我一吐心思的就只有你了,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是綦色。”
綦裳不禁动容,她伸手握住啼鸢的一只手,道:“素颜姐姐不在了,你就当我是你的亲姐姐。”
啼鸢抬头看綦裳一眼,俯身扑进綦裳的怀中大哭起来,歇斯底里。
成为这后宫之中的女人,爱上帝王是错,爱上别的男人是错上加错。唯有丧失了爱情的能力,才不会伤心,才不会难受。綦裳、綦色还有云鬘,她们都错了。云鬘爱上了帝王,她的心定然无时无刻不在痛。綦裳和綦色爱上了别的男人,綦裳与清祀,分分合合,剪不断理还乱。綦色的念想,怕是只有那一方锦帕了。
倘若她当初没有进宫,嫁给青梅竹马的良人,嫁给心中的那个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斩断了一切幸福,伤了他害了己,一方锦帕翻来覆去的看,就像是把曾经翻来覆去的回忆,心中的伤痕结了痂却越来越大。现如今,事实揭开来,生生将那痂掀了去,鲜血淋淋,早已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