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裳一直都没有关注过低调的筝修仪，直到那日驭囡小产，綦裳暗自托付懿宸调查啼鸢。那日在啼鸢寝宫见到那副寒梅鹤影图，骤然想到啼鸢的父亲是宗栩，脑中电光石火联系到了龙太医调查出来的结果。原本以为，筝修仪和云鬘交好仅仅是因为宗栩在季白手下共事，现在看来，没有那么简单。 只是，不知道除了那副画，云鬘是怎么劝通啼鸢进宫的。 綦裳若有所思，抬眸看到松辰还坐在下首看着自己，綦裳笑道：“你这一日想必累坏了。下去好好休息一日，手里的活交给其他人做就是了。” 看着松辰离开的身影，綦裳叫乞巧到近前吩咐道：“今日你亲自在小厨房把我给皇上准备的莲子燕窝藕羹用小火煨上。我再睡会子，有人来就说我身子不豫，都推脱了。午膳时候再叫我，未时我们去拜访筝修仪，但是，万万不能误了申时我去给皇上送羹汤，到时，羹汤要煨到刚好，温度也要温吞的正好吃。” 乞巧领命下去。綦裳心中有了计较，顿时轻松了不少，却还是不由自主长叹一口气。 綦裳现下有孕，怀孕、生产再加上卧褥，前前后后有大约一年的时间不能侍寝。尽管后宫众妃皆妒忌綦裳有孕，但也有许多希望在这小一年时间的时间内趁虚而入。綦裳每日都为镇祭煨不同的可口羹汤，亲自送去御书房，为的就是每日在镇祭眼前晃一晃，有时候参一两句朝政大事。綦裳的见解一直都很独到正确，镇祭也颇喜欢听綦裳的建议，这也算是綦裳固宠的手段，后宫妃嫔众多，有能力，有胆量染指朝政的却没几个。想起云鬘怀孕之时，镇祭终日守着，不知道云鬘使了什么固宠的手段，但是，当真是高明。 午膳过后，綦裳从珍藏的一堆画作中谨慎地挑了两幅出来交给乞巧，随即便起身去了风雅斋。 熏风还活着的时候，是熏风、云鬘和啼鸢三人住一处，熏风死后，云鬘封妃，镇祭便将原先的驭风苑更名为挽云殿赐给云鬘居住，啼鸢便迁到了雅风斋，晋为一宫主位。这么些年来，啼鸢也是这后宫中的老人了。 这几年镇祭都免了选秀，他本不是好色的君主，国家安泰，在他的治理之下也是有声有色。镇祭从小长在深宫，对这后宫的争斗想必也是司空见惯，后宫安宁些他自然也乐见其成。只是，中宫之位一直虚空，从熏风的祖父到现任右相季白，都多次劝主立后，却均被镇祭驳了回去。众人皆不知道镇祭究竟怎么想的，那位子空着一天，争斗就没有停歇的一天，更遑论后宫还有不少封了位阶却尚未承恩的大家闺秀。 綦裳踏在御花园的青石小阶上，若有所思。一会子见到了啼鸢，该如何是好？綦裳有些踟躇，她心里却也清楚，这一面她无论如何都要见。 不多时，綦裳主仆二人便到了雅风斋的门口。今日不同那日，啼鸢派了小太监在门外守着，见綦裳来了，那小太监也不惊讶，上前两步笑着将綦裳引进屋中。 啼鸢今日不像那日那般狼狈，衣着整齐端庄地坐在那里，一身水绿色的长裙，不是宫装，竟是寻常百姓女子所着，娉娉婷婷坐在那边，透出清雅的气质，宛若一朵莲，出水而立，淡雅孤绝，蓓蕾半开又娇柔无限。眼前的啼鸢与綦裳脑中熟悉的那个身影愈发相像，恍惚间二者的身影有些重合。想必这才是真正的綦色吧，就像素颜不入世的清绝一无二致，眼前这个女子，是真正的綦色，不是平日里掩在厚重的宫装之下卑躬屈膝奴颜婢色的啼鸢。 见綦裳进来，啼鸢站起身，也不行礼，兀自微笑着引綦裳进了里屋。綦裳不以为杵，亦笑着跟着她走进屋，留乞巧抱着两幅画轴侍立在帘外。 自从上次来过一次，綦裳对啼鸢的寝宫已是颇为熟悉，踏进门槛，还是首先被墙上的画作吸引，若有若无的杜若香味萦绕在鼻翼。 “打扰妹妹了。”綦裳客套道，随即黛眉一挑，问：“只是，妹妹像是知道我要来。” “娘娘上次离开，必会找人调查我。”啼鸢转身盯着綦裳的脸，声音冷的像是浸过冰水：“以娘娘的本事，自然不难查出个所以然来，既然查出来了，也自然会来找我兴师问罪，所以，我便等着你。” “好生聪明。果然不愧是素颜姐姐的亲妹子。” 啼鸢眉峰一挑，脸色和声音登时有冷了几分，道：“别用这般亲昵的语气提起我姐姐。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世，索性说明白，娘娘意欲何为？打算如何除去我这个障碍呢？”啼鸢斜睨着綦裳，继续道：“料想你也不可能告诉我，只是我要提醒你，最好不要拿我的身世做文章。我被过继给爹娘的时候才刚刚一岁，再者说，既然我过继给了宗家，我就是宗家的女儿，怎么样说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就算告到皇上身边也没法断我欺君！” 綦裳低头苦笑着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我有这样深的芥蒂，究竟云鬘对你说过什么让你对我有这样的敌意。”说着，綦裳叹口气，道：“后宫这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浑水，进来了就别妄想着能出去。世人看不透这荣华富贵是用多少最珍贵的东西换来的，这样的交易有是多么不值得。然而，你一开始便知道这些种种，为什么又改变注意非要淌这浑水呢？” 一丝黯然的神色闪过啼鸢眸底，綦裳的话，自是说尽了她的苦楚，啼鸢苦笑道：“我进宫，都是因为你。我姐姐心性冷淡纯良，你却也狠心害死她。她若是待人好，便是一心无二，不像有些人，面上友好暗地害人。”啼鸢抬头，怨恨的神色一览无余：“我要为她报仇，你这脏心烂肺的蛇蝎女子该去阴曹地府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