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
綦裳让人将躺椅挪在了院子中。富丽堂皇的宫殿,自己一人瘫躺在院中,偶尔有宫人穿梭着忙活,身边依偎着小小的梳烟,终究还是显得落寞了些。綦裳的肚子已经有些凸显了,天气也不像暑天时候那般燥热,天空蔚蓝蔚蓝,更显得广阔,空气中也逐渐能够嗅到秋天的味道。
梳烟踮起脚尖,巴巴地站在綦裳的身边,道:“母妃,我想听听小妹妹的声音。”綦裳笑着将梳烟抱在膝头,道:“你一天不知道要听多少遍呢,怎么也不觉得腻吗?”梳烟点点头,就要将耳朵贴在綦裳的小腹上。綦裳伸长胳膊支撑着梳烟的小小身子,生怕梳烟会从膝头滑下去。“能听到什么声音吗?”梳烟抬起脸来摇摇头。綦裳疼惜地摸摸梳烟的脸蛋,道:“梳烟啊,给母妃还有母妃肚子里面的小妹妹唱个歌如何?”梳烟挣扎着从綦裳的膝头滑下去,站直了身子,很有派头地唱起歌谣来。
耳边弥漫着梳烟好听甜腻的童音,綦裳索性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安逸。梳烟唱歌十分好听,綦裳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歌谣都教给她。
一曲童谣唱完,綦裳久久不愿睁开眼睛。梳烟没有继续唱下去,綦裳睁开眼,看到梳烟一双大眼睛正水汪汪地注视着自己。
“母妃,淑母妃什么时候来看梳烟?我想淑母妃了。”听到这话,綦裳心中一阵酸楚,伸手将梳烟小小的双手包在自己的手中,綦裳笑着道:“昨日你淑母妃不是遣人给你送了新鲜的玩具来么?怎么又念叨你淑母妃了?”梳烟嘟着一张红红的小嘴道:“可是我都好久都没有见淑母妃了。就连父皇都好久没来看梳烟了。”綦裳看着梳烟委屈的模样,心中着实是不忍。“母妃,”梳烟突然抬头问:“是不是父皇有了小皇弟就不喜欢梳烟了?”綦裳盯着梳烟神色复杂地看了半晌,并未回答梳烟的提问,“梳烟,找乞巧姑姑带你去玩你淑母妃送你的新玩具可好?”梳烟毕竟是小孩子,许是在院子里呆久了,颇有些不耐烦,听到綦裳这样说,便迫不及待地点点头,跟着乞巧进屋了。
綦裳又瘫坐回躺椅,抬头看着天,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映在綦裳白色的中衣上。这样的阳光,让綦裳仿佛回到了那片再也回不来的竹林。不远处的小几上,摆放着清祀亲手做给綦裳的琴。
这座富丽堂皇的院子,少了许多的生气,多了一些书卷的隽永气质。镇祭下了圣旨,綦裳静养,任何人不得前来探望。綦裳怀孕的消息便在整个后宫轰轰烈烈地传了出去,朝堂也有不小的震动,最高兴的莫过于季白了,似乎右相的位子也成了季白的囊中之物。
虽然宫妃们都不踏足綦裳的楹誉宫,但是各宫送来的礼物却是络绎不绝。綦裳乐得清闲,也不出门,綦裳不出去,梳烟便也陪着母妃成日呆在院子中。然而,这宫门一闭就鲜少打开了,众宫人都走侧门和后门,主子们不出去,大门就成日里紧紧关着,然而,主子也不来。淑妃长久都没有,不怪梳烟吵吵这要找淑母妃。
是啊,宫妃们迫于镇祭圣旨,不踏足楹誉宫不足为奇,然而镇祭却也自那日来过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即便綦裳对镇祭不爱,但是心中多少还是十分不高兴的。同是帝妃,为什么差距会这般大?按理说,綦裳先前要比云鬘得宠许多,可是,綦裳怀孕之后,镇祭便再也没有踏足过綦裳的楹誉宫。
难怪这宫殿显得落寞寂寥了许多。有时候,在这深宫之中,綦裳更是想念清祀。不知道,他和驭囡的生活怎样。有时候,也会想起貊彧,尤其看到出尘婆婆的时候,会想到貊彧是不是娶了哪个女子做皇后,但是,想到貊彧会娶其他的女子,心还是会有微微的钝痛,尽管不爱,但是还是舍不得放开手,该是眷恋那份不求回报的付出吧。然而,綦裳想的最多的还是为什么自己可以隐瞒的消息,镇祭竟然那般早就知晓了。綦裳这些日子派人调查这事了,想必这宫中是出了内鬼。
虽然镇祭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来过,但是綦裳脸上的微笑却多了起来。做了母亲,性子的确改变了许多,綦裳又不禁伸出手轻轻抚摸隆起的小腹,脸上的微笑更深了一层。孩子,原来是一个母亲的根,连着整个心脏和肺腑。若是可以,她愿意将天地都给了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随时可以为这稚子奉上自己全部的生命。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成为一个成功的母亲,但是她知道,她的生命里所深埋的这颗母性的种子,从梳烟走进她的生命开始便已经萌发,如今,已然长成了参天的大树。
用过晚膳,綦裳就早早上床休息了。屋中的灯一直都没有熄,点点的烛火映在綦裳的眸子里面。綦裳盯着那点点摇曳的烛火便睡着了,睡的极其深,听不到分毫的动静,竟是连梦都没有一个。
綦裳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冷水由上而下从綦裳的发端盖下来,哗啦一声,不仅濡湿了头发,更是顺着领口便流进了衣领里面。綦裳恍恍惚惚睁开眼睛,手脚身子没动弹一下都分外的酸痛。眼光逐渐挣脱开迷离的光雾,眼前的情景逐渐清晰起来。
这里不是綦裳的寝宫,而是一间四方的密室。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而綦裳,只着了一件中衣躺在地上。綦裳顿时便明白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感觉到泼在身上的那盆水带来的寒意,綦裳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肚子。那里,有她拼命呵护的孩子。感觉到熟悉的凸显,綦裳松了一口气,她一手撑着地,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几乎没有一丝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