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綦裳想起那段日子，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微笑。这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光就是在那片竹林中了。只是，是不是自己太奢侈，太过于奢侈地去挥霍那时候来之不易的幸福？直到后来，那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幸福也从自己的指尖如流沙滑散，手掌中只剩下空空的一片空白，还有，就是握不住的满身疮痍与伤痛。 清祀的办事效率总是很高。他不知怎么找到了那世外桃源的地方。那是一片竹林，翠竹葳蕤，竹林中原本住着一对农事的夫妇，不知道清祀付了别人多少银子，盘下了他们的小竹楼。环绕着竹楼的还有一条潺潺的小溪，溪水不宽，清澈见底。最难得的是走不远就有一个小村子，当真是入得世便是归园田居，出得世便是世外桃源。綦裳对这人间仙境的好去处当真是喜欢的紧。 那日，綦裳走进这竹林，看到属于他二人的小竹楼，欢喜地摘掉遮面的帽子就跑起来。清祀跟在她的身后，看到她因为奔跑额角渗透出的细密汗珠濡湿了鬓边几缕细发，阳光透过竹叶照在她的脸上，斑斑驳驳地被竹影分割。清祀觉得，这就是值得他珍视一生的幸福，哪怕以生命交换他也绝不舍得放手。有时候，上天也是仁慈的，他第一次见到，綦裳脱去自我保护式的坚强，綦裳挣脱那樊笼的束缚之后，是怎样的随性和快乐，她的微笑，竟是那般前所未有的珍贵与亘古。 站在竹楼门口，綦裳迟迟没有进门。她站在那里仔细地打量片刻，倏然回过头，冲着清祀嫣然一笑。清祀微微一愣，只觉得綦裳那微笑被竹叶下斑驳的阳光切割成一片片，全部都融进了自己的内心，这样的綦裳，真真是自己手中、心中、生命中最为珍贵的宝物。 “清祀。”綦裳拉着清祀的手掌，拉到自己的身边，笑着指着门前的一块空地道：“我想把这里弄成一片花圃，种满花。嗯…就种荷包牡…” 说到这里，綦裳突然停住了，愣愣地看着那片空地，竟不知不觉流下了两行泪。清祀顿时慌了手脚，莫名其妙地伸出手要为綦裳揩泪。綦裳的眼泪，对他来说，就像是有人拿锥子刺自己的心。 “清祀，”綦裳叹口气道：“我上一次像今天这般无拘无束，是和七夕在一起。那时候，我刚刚进宫，都还不认识镇祭，更加不认识貊彧。那日，我和七夕一起挽起裤子在别院种花，被薰风和云鬘撞到了，就是从那时候起，她们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我还记得，我和七夕，一起种的花，就是荷包牡丹，想必今年，就会开花了。” 清祀心疼地将綦裳拥在怀里，轻轻吻着她的耳根，道：“我们不种牡丹，我们种菊。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菊；花之隐逸者也。” 綦裳嗤笑道：“那还是种莲。花之君子者也。那不正是你的品性吗？” 清祀点点头道：“随你喜欢便是。你喜欢什么就种些什么。” 綦裳抬头，看着被竹叶分格成一片片的天空道：“外苑有一片桃林。现在也已经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清祀牵起綦裳的手，将她带进屋，边说道：“那莲着实是难种。你现在，先自己沐浴。我去刨些竹笋来吃。晚些时候，我再送你一件礼物。” 綦裳点点头，道：“那就给你尝尝我的厨艺。”边说一边就转过身，伸出一根葱指，指着清祀，嬉笑道：“不许嫌难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