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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夫云
春日,和风如煦,吱呀一声,暖屏山庄厚重的朱漆大门被人开启,探出头的,是沙公公。 沙公公仍旧是浓妆艳抹,不过瞧上去,似是比往昔年轻了许多,面上不多的皱纹便是最好的明证。 这一切,只因为石仲月。 石仲月允许沙公公留在了身边,即使沙公公每天做的事情是照顾无瑕。 仅是如此,沙公公便是已心满意足,因为他还能为他心爱的男人做一些事情。 就若这一刻,他眼里瞧见的,是石仲月为涉书披衣裳的画面,即使涉书不需要暖,即使涉书排斥暖。 可,他不会嫉妒涉书,他只会这么远远瞧着,因为他明白石仲月的心,石仲月真正爱的,是涉书,想要捂热的,是涉书的心。 他老了,他早已不是那个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总管了,他需要的是一个依靠,一个可以给他一丁点暖的男人。 仅此而已。 “老沙,午膳备好了……”大腹便便、即将临盆的春雨唤沙公公,他立时回头,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而后赶忙将身子缩进了大门内。 即便如此,悬崖边陪伴涉书的石仲月,仍旧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个爱他的人,他选择让其留在了身边,因为他知晓他不会伤害涉书。 而芙蓉,他便是放手让诸葛晨带走了,带去了巴辛部,那个蓝天白云、人世净土一般的美妙地方,朦朦,亦是随行了。 “仲月,王爷会回来吗?”涉书柳眉紧蹙,似往常一般,眸光顺着南流的锦江,一直淌到大理: “公主她……当真平安?” “嗯,会的!”石仲月竟似是哄孩子一般,他拥住涉书的臂膀又紧了紧,一手抚上了涉书白皙几近于剔透的脸颊: “有段素英照顾,那丫头自然会无碍的……” 这样的问题,涉书从去岁秋日便开始问,整整半年了,皆是一样,而他的回答亦是不变。 然,每每回答她时,他皆是剑眉紧蹙,玉面上是化不开的忧愁,浓到晕染进了双眸。 只因为,他心内再清楚不过,这是一句谎言。 吕端答应会周旋于朝廷,他说,只要赵炅松口,他便营救伯阳出相国寺,立马遣送出京。 却是如今,迟迟不见汴京方面有消息来。 不是石家的人没有办法营救,亦不是唯有吕端方能营救,而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能将诸方蠢蠢欲动的势力化于无形中的时机。 不战,不涂炭生灵,方是他们要做的。 去岁秋日,为阻止诸方各国对锦州城的觊觎,石仲月以凤泣血开启了锦江上游堤坝下的机关,顿时,奔腾而下的锦江,眨眼便将玉带一般的锦州城淹没无余。 锦江的上游,本就是怒江落差较大的地段,加之去岁春日重修了堤坝,清理了淤泥,更是将河槽加深了许多,开启机关后的那一刻,咆哮怒吼而下的锦江,昭示的是老天爷的力量。 自然,在这之前,石家是对锦州城的百姓做出了迁徙的。 伯阳软禁了莺莺,便是在去岁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密信与石仲月,告知了莺莺被软禁的地点。 如此,荆钗带上莺莺与大理做了一个交换: 石家归还莺莺,锦州城的百姓六成迁进大理。 这个看上去还算公平的交换,孰吃了亏孰占了便宜,明眼人一瞧便明白。 锦州城的百姓,于大理而言,看似是一个负累,实则,他们带去的先进手工艺与生产方式,于大理当地百姓而言,便是一笔不言而喻的财富。 又何况,段素英亦达到了他一直以来的目的——拉拢大将军易丂。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易丂,便是石家的第十三骑。 去岁锦州城北门外,石家与巴辛部的火狮戮力合作,抵御党项来犯,石家银面十三骑的第十三骑,十多年皆没有出战,这一次,竟是出战了。 第十三骑的出现,昭示着那是一场生死存亡的恶战,亦是一场攸关天下局势的要战。 连石仲月亦是信心满满,石家的第十三骑,终于是出战了,多少年了,与第十三骑比肩作战,是他梦寐以求的。 战后,他的惊讶不亚于任何人,原来,第十三骑,竟是他自小便揶揄的来印哥哥! 来印说,那是他最后一次以来印的身份出现,伯阳有命令,“十三”,自此以后,永远不再。 这个世上有的,只是大理南疆大将军易丂。 伯阳如此安排,石仲月自然知晓,他们兄弟的心思,是到了一处了,皆是想缓和了这一次大动乱。 只是,荆钗做出来的决定,却不是如此。 在荆钗的授意下,诸葛晨与来瑞将效忠于石家的士卒及其亲眷三万余人,悉数带进了巴辛部,这些士卒,皆是他俩亲手训练出来的以一敌十的精锐之士。 同时,荆钗做主,将芙蓉嫁给了诸葛晨,霡霂林内的那些后蜀国的宝藏,便是随芙蓉、诸葛晨被悉数带进了巴辛部。 如今的巴辛部,殷实而坚固,加之地势险要,不管是大理还是党项,巴辛部皆是成为了他们实质上的威胁。 然,事实上,荆钗要威胁的,不是大理亦不是党项,是大宋,是赵炅。 她要的是她的相公。 只要凤泣血在荆钗手上一天,奔腾向南的锦江,便是有被阻断的一天,届时,巴辛部的精锐之师,一样能够挥军东进,对大宋构成实质性的威胁、乃至进犯。 是以,石家的军事势力,便是没有损失一分半毫,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不仅军事上,即使是石家在各国中的线人商铺势力,亦是不曾见其损失半分,明面上的店铺,顶多也就是一个换汤不换药——改换店面名字。 锦州城被淹没,世人眼中,石家在这个世上消失了,石伯阳仍旧被囚禁相国寺,过着暮鼓晨钟的日子,荆钗公主的去向亦成为了永远的谜。 那个当年富甲天下的石家,便是成为了天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无疑,谈论到最后,皆是以俩字终结谈话——神秘。 实则,眼睛瞧见的,是会骗人的。 段素英便是深谙这个道理。 今日,他是新郎官,迎娶的,是巴辛部的小公主玛娜。 这是一场不言而喻的政治联姻,巴辛部成为了大理与党项间的天然屏障,大理想安居乐业,自然需要与巴辛部同仇敌忾。 联姻,无疑是上上策,双赢。 又何况,巴辛部火狮的威力,去岁锦州城外那一役,便是早已名闻天下! 世人赞赏最多的、摇头最多的,莫过于巴辛王子迪鸾如何如何仗义,如何如何深情不渝,为了红颜险些葬送江山…… 去岁锦州城北门外被党项大军威胁,为了给锦州城的百姓赢取迁徙的时间,十三骑与巴辛部的火狮,迎战了党项军士。 那一战,惊天地,泣鬼神,又何足形容? 只是有幸目睹了战况的人,都不愿再提及此事,愿意说的一个人,却是只道了一句: “宁不目睹之。” 那时,段素英亦是知晓了,相比较巴辛部的火狮,巴巴拉部的那些獒犬,原来是小巫见大巫。 当年巴巴拉部对大理北境的侵略,大理举朝上下仍旧是心有余悸,而如今的巴辛部,早已不能与之前同日而语了——不是风调雨顺,但是乃国泰民安。 为断绝被再次掠夺的可能,段素英只有听荆钗的话,任由荆钗与赏画为他牵红线,他乖乖迎娶巴辛部小公主玛娜。 夕阳如火,血色的罂粟海里,荆钗布裙的女子揶揄段素英: “我们的新郎官,怎生还能来此?当心新娘子着急了啊……” 一旁的茗悦与小莲子均是忍俊不禁,连荆钗跟前蹒跚学步的锦儿,亦是跟着大人们咧嘴呵呵笑了,整个大理国,敢开段素英玩笑的,除了荆钗,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老皇帝如今是真正的禅位了,大理国内的一切事务,皆是任段素英打理,去岁的历练,使得这个少年愈发沉稳老练。 荆钗抬头,段素英一身喜服,面上带着比这三月春风还和煦几分的浅笑,眸中却是化不开的嘲弄。 一霎,荆钗竟是产生了错觉,仿似两年前的洞房花烛夜,她初见到她的相公一般…… “姐姐当真觉得这是幸事?”段素英怪味开口,仿似幽怨一般。 如此,荆钗方是回神。 “呵呵……姐姐帮忙与你讨个媳妇儿,”荆钗俯身嗅着身畔的血色罂粟花,回眸一笑: “你这是不乐意?” “……”段素英霎时怔住,眼前的荆钗,即使衣着朴素,发髻简单,便是这一回眸,皆是抑制不住的万般风情。 荆钗瞧着眼前怔忪傻愣的段素英,自然明白他缘何如此。 她承认,段素英对她是有幻想的,连老皇帝都希望她能进了段素英的东宫内闱。 老皇帝如此做法,自然是有据可考的。 为了营救伯阳,荆钗先巩固段素英的地位,她与皇后身边的线人“深藏”做了一个交换: 她需要证据,扳倒皇后的证据——皇后往昔做的那些个见不得人的事情的证据,“深藏”给她一个证据,她就给“深藏”一颗“夜鬼魅”。 “深藏”贪财甚于命,真的、假的,一桩桩、一件件……皆是被“深藏”网罗到了证据,二十一颗“夜鬼魅”到了“深藏”的手中,皇后的二十一条罪状便到了段素英的手中。 与此同时,荆钗亦动用了刀隶韧身边的线人“桂子”,刺杀了刀隶韧。 段素英与荆钗算是里应外合,皇后一党,树倒猢狲散,顷刻间便是被一网打尽。 只是令荆钗想不到的是,“深藏”,她竟是见过——去岁春日段素善府中后花园皇后身旁那个跋扈的阉人。 可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去岁的一面之缘,一年后,竟是她亲自操控黑腹蝎了结了“深藏”的性命。 而后,荆钗遣人将二十一颗“夜鬼魅”送去了契丹,给了休哥,希望他能以这些无价之宝笼络那些契丹贵族们,让他们主张对大宋王朝用兵,时机一到,战乱便会自赵炅王朝的北方熊熊燃起。 自然的,“夜鬼魅”的作用还不至于能达到此目的,荆钗还将一个致命的宝贝给了休哥——传国玉玺。 只要时机成熟,休哥献上传国玉玺,辽国以天下正主之名自居,自然能展开对赵炅王朝的讨伐——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半年了,所有的计划都在她的掌控中…… 她,要让赵炅的王朝变作岌岌可危,她要让赵炅的王朝四面楚歌,她还要将赵炅自权力的顶峰拉下来! 老皇帝自段素英处听闻荆钗,以及荆钗的所作所为,自是喜出望外,他的四十年心愿终是得偿,便是在段素英的引荐下,亲自来海子谷的罂粟苑见荆钗,那老眼眉梢间对荆钗的喜欢,便是不言而喻,俨然将荆钗当做了儿媳妇。 荆钗唯有装傻。 她不想与如此人物沾染上任何的牵连,她只想要她的相公。 树欲静而风不止,老皇帝的耐心,当真是能与他四十年的报仇隐忍相提并论。 这半年来,老皇帝退隐朝堂,寡居海子谷,与荆钗成了近邻,几乎是日日往罂粟苑跑,为的就是与荆钗亲近,每每来到,皆是对待儿媳一般的待荆钗。 只是今日,已经夕阳染天际了,迟迟不见老皇帝来,想来,许是正乐在段素英的婚宴上吧。 “父皇去了天龙寺……”段素英回神,淡然说与荆钗,仿似这是一件不关己的事情。 “哦……”荆钗淡淡应声,借故照看锦儿,不着痕迹地将视线别开。 “父皇说,他该侍奉佛祖了……”段素英话至此,荆钗握住凤泣血的手,禁不住紧了又紧。 终究,一切皆是逃不开…… “父皇说,他普渡不了众生,就先渡自己吧……”段素英言毕,仍旧是恭敬一俯身,似是要辞别,却是没有半分想要离开的意思,荆钗自然是明白他不甘心,便是道: “前日我与你父皇讲了一个故事,望夫云的故事……” 如此,段素英自是心内明镜一般的,原来如此,难怪他的父皇不再坚持为他讨荆钗这个媳妇儿。 他的父皇打着为心爱女人讨公道的旗号,复仇四十年,如今遇上有真爱的人了,怎生还有颜面强求人家? 棒打鸳鸯,老皇帝怎再忍心? 即使他的父皇曾说与他: “朕老了,朕的江山是需要人来继承,朕的孩子亦是需要人来辅佐,朕只是想尚在人世时,为朕的孩子做一些什么,为朕的百姓再做一些什么,因为朕亏欠他们……” 如今,老皇帝选择放弃了,放弃他的一意孤行,放弃他的异想天开,终于是做了一件对的事儿。 得到了答案,段素英再次恭敬一揖,退步离开。 荆钗则在心内盘算着,时机已经快成熟了,她布下的天罗地网,已经足够威胁赵炅了。 逼宫,便是她接下来要做的,她要赵炅还她一个毫发无损的相公! 纤细白净的五指,揪住了随着晚风婆娑摇曳的罂粟花,荆钗在心内恨,恨她那个相公,恨他答应了要与她三生相系,却是这般狠心,丢下了她…… 他的宠、他的爱、他的音容笑貌、他身上那令她贪恋的青竹气息,没有一个不是毒药,日日夜夜啃噬着她的心、侵蚀着她的灵魂。 “锦儿乖乖,甭闹……”正泪眼朦胧瞧着罂粟花的荆钗,忽觉发髻上的荆条钗子被人抽下了,而这样的事儿,锦儿这个小丫头已经干了半年了: “娘亲不是与你说过吗?待到你长大了,一样会有这般美美的青丝……” 别个孩子第一声喊的,不是娘亲就是爹爹,而锦儿,第一声,竟是喊了俩字: “美啊!” 估计这功劳要归给茗悦,茗悦总是在给荆钗梳头的时候赞叹“美啊!” 日日听闻,锦儿学会的,便是这俩字,她喜欢的,亦是摆弄荆钗的一头乌发,更是喜欢趁荆钗不备,抽掉她头上的钗子。 不过,锦儿对待荆钗的乌发,自然是跟伯阳不一样,伯阳是珍惜,锦儿是好玩。 荆钗永远不会忘记的,是伯阳曾说,在他的眼前,她不需要扮大人,不需要将青丝绾起,因为在他的眼里,她只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小丫头。 他要宠着她,他要呵护着她,他要溺爱着她。 他会看着她长大,待到她及笄之年了,他自会将她的一头青丝绾起。 是以,没有伯阳的日子里,荆钗都将乌发绾起,即使锦儿总是乐此不彼地解散她的青丝,她亦是孜孜不倦地威胁那个毛丫头。 不过,早已皮了的锦儿,从来不怕荆钗的威胁,倒是很怕来安的一个眼神。 然而此际,荆钗是再也将那往昔的威胁话语说不出口了,因为正在抚摸她背脊上乌发的,不是一只小手,是一只温厚的大手。 忽而,荆钗的心跳漏掉了半拍,难道是…… 想到那个人,她竟是开始狂喜,慌乱的心悸…… 她怕回头,她怕回头只是一个幻影,一个海市蜃楼,一个这半年来日日相伴的幻影,尤其是在这片罂粟海中。 如此暧昧的氛围,如此虚幻的残阳斜照时,她怕!她怕呵…… “丫头……” 一声恍若隔世的低唤,唤掉了荆钗眼眸中的一滴泪。 “丫头,我的丫头……” 是他黯哑的低唤,因心疼而黯哑。 如此亲近,亦是如此渺远,荆钗怕一回头,便是什么也没有,只因这个声音,一直都在她的心底…… 这一刻,这声音,她辨不清楚,究竟是心底的还是真的…… “傻丫头!”又一声心疼的低唤,而后是那个温暖的怀抱包围了荆钗,她的鼻息间是浓浓的青竹气息: “我的傻丫头、傻丫头……” 竟是那么一瞬,荆钗眸中的泪,似那决堤的锦江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没有哭喊,没有捶打,只有她的啃咬,她毫不犹豫抬头咬上了伯阳的下颌,直到苦涩满溢唇齿间,她方开始相信,眼前的他是真的…… 伯阳本欲阻止她的,因为他的下颌早已是胡茬儿扎人,半年了,他整整狼籍了半年的下颌,胡茬儿疯长,不亚于他对她的思念…… 然,他却是一根都没有动,只因他的丫头说,他的胡须只能她来剃。 荆钗瞧着伯阳拉碴的下颌上隐隐泛出来猩红,她终是确定了,眼前抱着她的这个人,当真是她的相公。 她笑得沧桑,说,你终于回来了…… 她又笑得妖娆,说,你还知道要回来…… 她还笑得任性,说,你回来做什么呵…… 伯阳看着她淌泪在笑,霎时五内俱焚,只是大力将她拥入怀,不语。 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呵…… 难不成,说他再不回来,他的丫头便会一把火烧了相国寺? 还是说,他的丫头会将那个大宋王朝连根拔起? 他想说他是无奈,可,他能说吗? 他甘心被囚禁相国寺,为的是天下太平。 却是他的丫头,让他不能戒色、不能念佛,他不出来,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 <<本书完 *********************************************** 【昭阳最后罗嗦:文里面有些东西没有交代,亲不要着急,会在新文中进行一个交代的,比如落棋去向,欢迎亲继续跟文哦O(∩_∩)O~】 新文火热出炉!!!《粉黛与天下》,想了解新文的亲请进昭阳的书友群,本文首页有公布书友群号。欢迎您的到来!!!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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