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
夜色瑰丽,流萤飞舞,圣水池畔芭蕉下,诸葛晨青衫纶巾,羽扇轻摇,灼灼望着不远处的竹屋。
他是今晨听梅若雪说的,她安插在府中的探子回报,两日前,伯阳为了救荆钗的命,亲身前去大理皇子府的后花园拜访蓼蓝,取黑腹蝎。
他安插在大理的探子刚与了他回报,伯阳竟是在蓼蓝的门外跪了两天两夜,目的,就是要蓼蓝的黑腹蝎。
那是蓼蓝的命根子,蓼蓝岂会答应?
何况,听蓼蓝的口气,似是并不知道荆钗中的蛊毒就是他的黑腹蝎,他只说,他借与了阿影一些蛊血,阿影说是段素英被毒蛇咬了,需要蓼蓝的血救命。
蓼蓝于此事可以说是没有责任,即使是蓼蓝心慈,那亦是不会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的。
明明知道今日来不可能见到伯阳,然,诸葛晨还是怀抱一丝侥幸,他奢望着今夜伯阳能回。
只要伯阳回,他必当是要进言的,伯阳的身体尚未恢复,便是那般在蓼蓝的门前长跪相求,不吃不喝,岂会撑得住?
若是他猜得不错,为了荆钗的病,伯阳的内力耗损亦是不会小的。
上一次若是他在堤坝边,他是断然不会答应让伯阳涉险的,事后,他便是重言相谏,甚至是呵责了伯阳,说,伯阳几乎是身系天下人的安危,岂能如此?
伯阳亦是允诺了,不会再这般轻易犯险。
如今,却是为了一只小小的腹黑蝎,伯阳竟又将自身的安危置于不顾。
“相公!相公……”竹屋内忽而冲出来低低的惊呼声,似是痛苦万分。
握住羽扇柄的手,禁不住微微紧了紧,诸葛晨判断出,这是荆钗的声音,而后,是赏画的惊呼声:
“落棋姐!落棋姐……快啊,快!犯了、犯了……又犯了……”
黑影早已在赏画的喊声未完前,自竹屋的耳房奔出进了竹屋。
“相公、相公……”荆钗的哭喊声渐渐大了起来,那强自忍住的苦痛,似是更加明显。
“快!将那帕子给堵上,莫要让她咬断了舌头……”落棋急惶惶的吩咐声,而后是赏画慌乱的应答,之后,是荆钗被闷在喉间的哭喊声。
正在青莲居与赏画配药的小莲子,忙也奔了出来,身形一晃,自对岸飞落竹屋前,足未沾地,便是身子前倾,匆匆回竹屋:
“丫头啊丫头……撑住!可是要撑住了……”
小莲子心疼的声音,由大到小,渐渐被竹屋阻隔。
却是荆钗的哭喊声愈发厉害,即使有厚物堵住了嘴,亦是掩饰不住那一份凄厉的痛楚。
诸葛晨似是有些不忍,剑眉深蹙,连羽扇亦是忘记摇了。
当年伯阳蛊毒发作时的那份痛楚,他岂会不知?
合来瑞与府中数十名剑手之力,亦是不能令他的痛楚减轻半分,又何况如今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来承受……
许是因恻隐之心,许是因他知晓,这会儿的荆钗还不能出事儿,诸葛晨快步向竹屋行去。
省去了平素的一些缛节,诸葛晨直接登堂入室:
“各位……”
话未出口,他倒是被眼前的情形给镇住了:
小莲子与落棋俩人将因苦痛而挣扎不安的荆钗抱不住,赏画面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似是惊惧得很、亦似是心疼得很,捂紧塞在荆钗嘴上的帕子不放。
荆钗满头的青丝垂在地上,随着被禁锢住的身子微微晃动、颤抖,反射着屋内颤颤跳动的烛光,印上参差的光亮点。
忙碌的三人,似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诸葛晨的到来,被痛楚折磨的荆钗,喉间的哭喊撕心裂肺、凄厉惨苦……
缓缓靠近两步,进到珠帘里面,诸葛晨方稍微提高了声音:
“诸位,请让诸葛来瞧瞧吧……”
“……”不是没有人听见,是他们都忙,落棋冷言:
“滚!”
“……”吃了闭门羹,诸葛晨亦不生气,他知晓落棋素来对他没有好感,如今这非常时刻,又岂会对他不生戒备之心?
再瞧去,落棋正抽出一手探向荆钗胸前,与她护住了心脉。
如此,虽是没有减轻荆钗的苦痛,然,亦是让那再往重发展的痛楚缓了下来。
荆钗的面色愈发青白,豆大的汗滴一颗赶一颗自早已湿溽的额间淌下,迅速滑进了她的鬓发内,后面赶来的不及滑进去的汗珠,直接顺着乌发淌到了丝枕上……
诸葛晨的眉蹙得更深,微有些心疼,便是将羽扇置于身畔的圆桌上,快步行至身后屋角的盆架边,仔细净了手,方上前:
“诸葛有一套针法可镇这苦痛,烦请……”
“滚!”落棋毫不拖泥带水的回答,冰冷无情。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赏画抬眸,亦是恨道:
“再不走,就先宰了你!”
“……”诸葛晨再好的脾气、再大度,亦是有些心内不舒服,一想到伯阳,他复又强自忍住:
“放心,我还没有那般蠢,如今,我是不会对她如何……”
“……”落棋三人不知是忙于照顾荆钗,还是在听诸葛晨的话,没有人再回答诸葛晨,如此,诸葛晨复又继续道:
“她如今的身份是牵制朝廷的关键,我不会对她下手的……”
如此,落棋方是面上有些松懈,抬眸,平素里黑白分明的双眸里,此际满是猩红,一看就知是歇息不够。
“这一套针法名曰‘镇魂’,莲公公该是知晓的……”在落棋开口骂人之前,诸葛晨忙向小莲子求救,百忙之中,小莲子应允:
“是啊,当年、当年诸葛先生亦是以此针法……为、为少主减痛……”
话到一半,小莲子忙喊赏画:
“快捂紧!捂紧啊……捂紧……”
“她、她似是……撑不住了……”赏画涕泪纵横,因惧怕而面色泛了白,捂紧荆钗嘴的双手亦是颤抖异常:
“她、她在抽搐、抽搐……”
赏画的哭声提醒了俩人,落棋亦是心焦异常,加大了掌下的力度,然,却是对荆钗的痛楚减轻不起半分作用。
“快!莲公公,与我取一套银针来……”诸葛晨忙说与小莲子,小莲子似是也没有他法了,唯有抬起老泪纵横的脸,向诸葛晨:
“你、你先来与我将她揽住,莫要让她的身子这般乱扭动……”
诸葛晨点头俯身,换了小莲子,将荆钗紧拥在怀,他方是发觉,自己救人心切,忘记了男女有别。
走神间,荆钗的一只手得了空,自诸葛晨的怀中逃出,一甩头,挣脱赏画,飞也似的将纤细若雪的手臂塞在了口中。
“快拦住!”落棋惊呼,赏画忙将荆钗的手臂自她口中往出拔,诸葛晨亦是反应了过来,忙捏住了荆钗的下颌,手上的力度加了又加,方是令荆钗松开了齿,赏画赶忙将她的手臂取出。
纤细的手臂之上,是触目惊心、汩汩渗血的齿痕,来不及细看,诸葛晨赶忙将那手臂揣进怀里,紧紧拥住荆钗,不让她的双臂再有机会挣脱。
“快捂上!”落棋几乎是在怒喝,赏画哭出了声颤抖着双手将荆钗溢满鲜血的嘴塞上帕子:
“忍、忍住……忍住啊……”
落棋红了眼圈,又一次,她恨不能此际的伤痛就在她的身上……
苦痛到已极,荆钗纤弱的身子在诸葛晨的怀里战栗、抽搐,似是连呼吸都困难了……
诸葛晨面色渐渐凝重,她所承受的苦痛,定必比万箭穿心有过之而无不及,看眼前的情形,若是他猜得不错,撑不过今夜……明日,她便是会被蛊毒控制了心脉……
“莲伯伯!莲伯伯……”赏画哭喊着,求小莲子快一些,匆忙间,小莲子跌跌撞撞自门外进来,喘吁吁将手中的针囊递与诸葛晨:
“快!快……她撑不住了……”
快速而仔细与小莲子换了位置,诸葛晨忙将针囊打开,落棋赶忙伸指封了荆钗身上几处大穴,快语:
“只能撑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疼痛与体内的蛊血会促使她将穴道冲开……”
“够用了……”诸葛晨简略回答,忙拈针在手,小莲子早已坐在床头将翻转过来的荆钗至于自己怀里,让她趴在他的腿上,与她褪去衣衫:
“先生,快动手吧……”
以为是安静了下来的,却是荆钗忽而双臂挥舞着,眼见又要将手臂往嘴里塞,落棋眼尖手快,控制住了荆钗的手臂:
“怎生会变得这般糟糕的……”
落棋心惊,似是蛊血已将荆钗的经脉渗透、控制,难怪今夜她的反应会分外强烈。
诸葛晨二话不说,快速下手,一针封上了荆钗的背心穴,小莲子一手捂紧荆钗口中塞着的帕子,一手按紧她的后脑。
落棋干脆俯身趴在了荆钗的腿上,将她下半身皆压住,赏画瘫软在床脚,哭诉:
“天啊,这究竟造了什么孽啊!”
诸葛晨快手,嗖嗖三下,先将荆钗背部的大椎穴、命门穴、气海穴给封住了,如此,荆钗的抽搐似是减少了些许。
而后,诸葛晨手起针落,半柱香的一半都不到,大杼、风门、大椎、魄户、膏肓、秉风、天宗、意舍、魂门、胃仓、肓门、至室、厥阴、三焦、气海、关元、腰阳、悬枢、中枢、筋缩、灵台、神道……
前前后后不少于三十处穴道都被他的银针镇住,落棋似是有些诧异,想出声阻止诸葛晨这荒唐的举止的,但,小莲子懂医道,他都能让诸葛晨下手,又岂会有错?
如此,落棋方强自忍将住,没有阻止诸葛晨。
最后,封上荆钗的肩井穴,诸葛晨方是宣告他的救治完毕。
这般,荆钗竟是当真渐渐安静了下来,然,依旧是纤瘦的身子轻轻颤着。
小莲子面露喜色,长吁一口气:
“轻了!轻了、轻了……”
落棋亦是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仍旧不敢放开荆钗,怕只是暂时的,怕她体内的蛊毒会令这银针亦失效。
“放心吧,少主当初是完全的蛊毒发作,这银针亦是能镇住几个时辰,”小莲子与落棋宽心,他取下了荆钗口内的帕子:
“何况丫头此时只是中毒,并非是那蛊与她一体的……”
这么说,落棋似是也放心了许多,缓缓自床上起身,无力倚靠在了床边。
赏画连忙爬将起来,跌跌撞撞出了屋。
诸葛晨似是也大为松了一口气,抬手以袖拭了拭额上冒出的汗,道:
“镇住她的疼痛三个时辰不发作……是完全有可能的……”
“诸葛先生,多谢了!”小莲子老泪纵横,下床与诸葛晨屈膝。
“莲公公,您快莫如此!”诸葛晨忙将小莲子扶住:
“诸葛承受不起啊!”
小莲子未阻住,倒是身后噗通一声,后,是落棋疲累已极的声音:
“诸葛先生,多谢!”
回身,直挺挺跪与他的,是落棋。
(【嫣韵】荆钗伯阳的结局投票已经开设,目前结局是悲是喜火热纠结中,三日后开设仲月的,结局以【嫣韵】的投票结果为准。O(∩_∩)O~
断更原因,详见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