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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辰头七·真相
早膳用过,伯阳一行人便是乘车往城南行去。 那里算是石家在锦州城的祖坟,距牡丹苑不远。 当初,伯阳将荆钗的坟选择在牡丹苑,一则是因为石家的祖坟在此,一则是因为他心内总是觉得该是将她葬于此的。 如今想来,却是因心内存着荆钗的影子,他最爱的人。 一处宽阔的陵园,唯有一座半新的坟,是老太君的,去岁刚葬于此。 因着有守陵人的照顾,墓上没有多余的杂草,墓后是一株百年老柏树,那是伯阳专程自西岭雪山移植来的。 再者,就是周边的几株几十年的松树,亦是一并移植来的。 老太君的坟后,便是一座新坟,那坟后是两棵梧桐树,是石仲月差人移植来的。 这个时节,正是梧桐花落时,白色而略微淡紫的桐花,飘飘洒洒,缤纷若雪。 如此,竟是连空气中都多了几许悲凉的味道。 荆钗、伯阳、赏画、迪鸾、玛娜,一行五人,三辆马车,至陵园前下车,来福带着三分醉意自看陵小屋中出来,迎接他们的到来。 原本,看陵的并非来福,却是叔辰葬于此后,来福向伯阳请求,他来看着这陵,伯阳竟是同意了。 荆钗虽是有些纳闷,但,并没有问原因,她的直觉告知她,知道了,反倒会更闹心。 石仲月去山庄接春雨了,想来,也快到了。 来福将他们迎进屋,这是一间不算宽敞却也不是很拥挤的小屋,因来福居住着,空气里是浓浓的酒香,掺杂的,还有淡淡的烟渍味道。 似是连茶水都没有,来福倒是也不与众人客气,只道,他忘记了,便是只请众人在板凳上坐下。 打量这简洁却不简陋的小屋,荆钗微转眸,却是见伯阳在望着门口发怔。 随着他的眸光望去,是斜倚在门框上的来福,此时,他还在灌酒,面上两坨红晕愈发明显。 再回望伯阳的眼神,似是愧疚几许。 荆钗心内一凛,果真,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尚未来得及回转思绪,却是门外马声轻嘶,是石仲月接来了春雨,荆钗几人便起身出屋。 这几日,春雨都是在暖屏山庄养着身子,石仲月还专门将府中两个丫鬟差上山与她使唤,而这,俨然是按照石家少夫人的待遇来的。 出得门,杜鹃鸟的叫唤声更加清晰,依旧是那般凉意飕飕。 几日不见,春雨憔悴更多,眸光似是蒙上了一层暗灰,呆滞几许。 一想到春雨的痛,荆钗便是忍不住握紧了伯阳的手,伯阳不回头,但,亦是回握了她的手,以示无碍。 挽起曾经满肩的乌发,春雨发髻简单,白花相饰,素颜示人。 随春雨石仲月一同来的,还有来瑞。 也对,来瑞,也曾是叔辰的生死之交,祭拜,自是应该的。 荆钗这么想着,便是一行人带上祭品向坟边行去。 贤弟石叔辰之墓,愚兄石仲月立。 这是墓碑上铭刻的,却是唯有知晓内情的人方是明白它的含义,是痛,亦是悲。 至坟前,伯阳与荆钗先一步上前,与叔辰奉上了祭品,俯身蹲下,荆钗将纸钱与纸元宝烧与他,伯阳斟酒,祭天祭地,最后敬叔辰: “你是当之无愧的石家人……” 正烧纸币的荆钗素手僵住,却是并未抬眸望向伯阳,她亦是不敢,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较之亲兄弟……有过之而无不及。 清洌的酒水自身旁洒落,荆钗的眼眸中,竟是隐隐泛起泪光,她没有见过叔辰的真正长相,唯有据伯阳的描述在心内勾勒他的样子: 剑眉飞扬,面若冷月,相较于石仲月,少了一份冷艳,却是冷冽几许。 许是因为长年在锦州城的军营中,加之监管十三骑,叔辰在下属的眼中,总是沉默寡言,甚至是冷漠的。 实则,伯阳说,与熟悉的人一起,叔辰是一个真正的话篓子,且,喜好玩乐,花样百出,心思奇巧。 忍将不住,一滴泪滚落,砸进火盆内,荆钗偷偷舒缓一口气,尚未反应过来,却是身畔轻微的一声噗通。 “相公……”空有唇翕,没有任何声响,看着身旁跪地的伯阳,荆钗微诧异,却是一转思,她亦是跪在了他的身畔: “丫头,你……” “一样的,我是你的妻……”广袖之下,荆钗握紧了伯阳的手,而他们的掌心,是那暖不热的凤泣血。 不语,伯阳默许荆钗,回眸,是她笑意微微的明眸,若璀璨的明星一般,却是水盈几许。 “叔辰,”伯阳回头望着墓碑,尽量克制他的心绪,却是仍旧难免话音轻颤: “终是回家了,你且一路走好……” 俯身一拜,俩人尚未起身,身后赏画低低的啜泣便是传来,荆钗亦是忍将不住,复又热泪滚落。 再拜,三拜,伯阳搀扶荆钗起身,转身之前,她偷偷将面上的泪摸干。 一回身,竟是发现,祖陵的入口处,站着一位羽扇纶巾的青衫儒士,诸葛晨。 看到他紧锁的双眉,荆钗耳畔响起了伯阳之前所言,叔辰是一直随诸葛晨习修兵法以及奇门绝技的。 当初,叔辰不见了,诸葛晨亦是与伯阳闹腾了许多天,最后,还是石仲月出面澄清,方是令诸葛晨安静了下来。 叔辰不是诸葛晨的弟子,却是他待叔辰比入室弟子还要亲,叔辰的聪慧,令他大为赞赏。 是以,落棋取叔辰人头那日,便是遇上了叔辰府中布置的机关,那亦是与诸葛晨所布之机关无上下的。 如今,他最看中的人便如此陨落,岂能让他心内好受? 似是不想让荆钗等人看到她眼眸中的泪,诸葛晨背过身去,抬臂,似是在拭泪。 荆钗转身,看到的,是迪鸾与赏画正与叔辰跪下: “叔辰兄,迪鸾无能,管教不好妹妹,连累与你……” 微侧眸,荆钗身边三步之处,是玛娜,此际,她的神色,亦是不比春雨好多少。 “今日,迪鸾在此承诺,欠你一命,”迪鸾郑重: “他日,嫂嫂若有需迪鸾效劳之处,迪鸾绝不皱眉,定是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听着他铿锵有力的承诺,荆钗无意识握紧伯阳的手,迪鸾这一承诺,便是比伯阳与巴辛部千百石粮食还要有用。 再多的食量,亦是有还清的时候,而这一个承诺,便是有了更多牵扯不清的东西在其中。 说是,博弈无情,成者王侯败者寇,却是不曾想,这其中,竟也是有情感在…… 拜完起身,未待迪鸾与赏画后退,玛娜木然上前,扑通一声跪下,往昔明亮的双眸,此时满是水雾: “对不起……” 几不可闻的一句沙哑道歉,玛娜俯身一拜: “对不起……” 依旧是歉疚,玛娜再次俯身,再拜: “是我的错……” 三拜后,玛娜早已哽咽不堪,颤抖的身子,伏跪在叔辰碑前,赏画抹了一把泪,欲要上前,迪鸾却是拉紧不允。 而后,是玛娜出声的恸哭,撕心裂肺。 赏画早已忍不住,躲到了迪鸾怀里,伯阳不忍荆钗再看再听,将她揽到怀里,想捂上她的双耳,荆钗拿下他的双手,落泪,却是笑颜淡淡。 她知晓他的心意,原本,他是不允她今日来祭拜的,是她坚持要来的,说,无论如何,她都该与他共进退。 他对叔辰的歉疚,不比石仲月少多少,带回来叔辰尸身的那几日,石仲月的反应,荆钗亦是听涉书说了的。 那少言寡语、甚至是不语的几日,涉书的心被纠结着,更是担惊受怕更多。 握住伯阳的手紧了又紧,荆钗怎能不怕?她害怕她的相公倒下…… 石仲月上前,试着搀扶玛娜起身,却是她的哭泣更厉害: “对、对不起、不起……我、我对、对……都、都是、都是我的……错、错……” “过去了,没有谁还在计较……”石仲月试图安慰玛娜,揽她在怀: “叔辰,不会与你计较这些的……” “都是、都是我的错……错……”玛娜哽咽颤抖,恸哭依旧,石仲月轻拍抚她的背脊,为她舒缓。 身后,来福亦是抹了一把纵横于面上的老泪,转身,出了陵园。 门口,诸葛晨复又转了身,却是久久不见转身。 半柱香的时间,玛娜终于稍稍有些好转,赏画上前,自石仲月怀中接过玛娜,试图搀扶她起身,却是玛娜推开俩人,在叔辰碑前跪直身子: “我,雅尔塔·玛娜,今日在此起誓,此命交由春雨嫂子,若往后有任何需要玛娜效劳的,上刀山,下油锅,再所不辞!” 荆钗心惊,转思,便是想起,解救玛娜回来,不仅是叔辰命丧,连杜嵋,亦是被牵连进来,中流矢,血尽身亡。 杜嵋,那可是春雨的爹爹呵! 自小便不曾相见的爹爹,如今,终于是可以相见了,却依旧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于荆钗而言,父亲的呵护,亦是空白的。 反倒是与伯阳相遇,他给的呵护,她甚至是将那当做父兄的呵护一般对待。 她的相公,是她的丈夫,亦是她的父兄。 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三种男人的呵护,她皆是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得到了——她的相公。 而春雨,却几乎是在同天,被老天剥夺了这三样该享有的…… 往伯阳怀里靠得更紧,嗅着他怀里淡淡的清竹气息,荆钗竟是浑身轻轻颤抖,她不能想象,她失去伯阳…… “相公……” 低低的轻唤,是惊慌,毫不掩饰的惊慌。 听着她的低唤,感知着怀里的她轻颤在加剧,伯阳心惊,忙回头,触上的,是她雾蒙蒙的双眸,面色更是苍白得厉害: “丫头!你……” 微微低喘,荆钗尽量平复自己的心绪,她的症结她再清楚不过了: “没、没事儿……只是、只是想到春雨……又、又想到了你……” 简单说明,伯阳自是明了她的意思,便是将她拥紧,低声安抚: “傻丫头,想什么呢……我这不是就在你身边……” “……”不语,荆钗忙点头。 墓碑前,石仲月不言不语,默默拜完,起身,后退。 这一刻,他没有半分须说的,需要的,是他的行为,往后,春雨与孩子,他必须照顾起来。 叔辰,这个他最爱的弟弟,想珍惜更多…… 却是,来不及……一切均是来不及…… 曾经,他与他争宠,争娘亲的宠爱。 每每都是叔辰的乖巧与聪颖,赢得娘亲的更多青睐,而他,并非是天生就淘气,是他想更多地引起娘亲的关注。 但,当真正被娘亲关注的时候,却是被送入西宫之时…… 而今,没有了叔辰,他这争宠的心结倒是彻底解开了,却是种下了另一个心结,甚至,他宁愿那个没有了的人,是他…… 乌眸蒙泪,石仲月有些颓然,后退…… 蒙眬的视线中,是来瑞上了前…… 一直呆呆不动的春雨,此时,却是缓缓挪动步子,行尸走肉般向碑前径直而去。 “我想,今日当着叔辰的面儿,该是将真相说与你听了……”俯身拜祭完,来瑞边与叔辰烧纸钱,边深叹息道: “当年,救你的不是我……” 碑前驻足,春雨无神的眼眸机械转动,尚未转到来瑞跟前,但听来瑞继续道: “当年那一场樾族的大屠杀……带领十三骑前去的……是叔辰,是他将你带回石家的……” 之后来瑞再说什么,却是春雨一句亦没有听进去,以为自己会栽倒的,此刻,却是连栽倒的气力都没有。 怎么……怎么会…… 怎么会是他? 怎么会是他! 春雨完全没有了知觉。 那个天神一般降临的男子…… 那个男子……那个冷冽若冰的男子…… 那个眼眸若寒星的男子…… 竟、竟是他……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来瑞继续烧钱,语音里是满满的惋惜: “却是原来,他去了党项……” 背后两步距离的石仲月,自是清楚明白,当初,叔辰确定去党项做线人,是在那一场大屠杀之后。 他记得清清楚楚,走之前,叔辰特意交代了,好好安排春雨…… 他知道叔辰是为了他们的大业,才决定去潜伏的,但,他亦是能确定,是时辰对这个樾族女子的恻隐之心,成为了确定的关键。 来瑞声音不大,却是在场的人均听得清清楚楚,伯阳怀里的荆钗,缓缓反应了过来。 樾族那场屠杀,荆钗知道,春雨的身世,荆钗亦是清楚的,却是原来……春雨并不知道是叔辰违反命令将她带回了府。 难怪、难怪春雨一直对来瑞那般好,甚至不惜以身相许,大家都以为是因为来瑞救了落水的夏露,方会那般的。 却是原来,是因为那一场大屠杀。 呆在当场的,还有赏画,原来,又是一次上苍的戏弄…… 最残忍的,竟是在人没了之后,谜底才被揭晓…… “不是十三骑的规矩……不允许我将这些说与你……”来瑞长吁一口气: “是叔辰的特意交代,他说,有一天,他要亲口说与你听,他还要与你致歉……” “够了!”石仲月的低声喝止,不是恶意,只是心太痛。 当年樾族的屠杀,终究成为了叔辰心中永远不可触摸的疤痕…… 不是强自支撑的,是当真连栽倒的气力都没有,春雨呆愣碑前,眼中看到的,明明是“石叔辰”,想伸手触摸的,却是如何亦是伸不开手…… “叫我尘……” “叫我辰……” 而今,脑中竟是如此清晰,原来,不是“尘”,而是“辰”…… 可笑,她一直以为是…… “你杀了我……你这样的人渣,我一刻也不想看到……” “人渣?” “对!人渣!你就是人渣!试问,有谁会无耻到背叛自己的国家,助纣为虐?……” 清清晰晰记得那日他们的争吵,她骂他,她竟是那般辱骂于他…… 此际,仿似她的下颌,还有他掌心的粗糙触觉,而她,却是希望他当时应该捏得更狠一些的,他说的对,她懂什么…… 她有何资格说他? “即使……谁都能说我的不是……唯有你……不能!” 对,他说的对,谁都能说,唯有她不能,她才是那个最没有资格的…… 若非她,他岂会含辱忍垢? 他又岂会弃抛优渥的石家三公子生活……而背井离乡? 原来她竟是如此笨傻,感知不到他的一丝丝心意…… 他的暴虐、他的冷漠、他的忽冷忽热、他对她的痴缠、他对她的呵护、他对她的…… 却是原来,皆是源于最初…… 一年复一年、一年又一年再一年的线人日子,让他看不到明日,亦是不敢奢望明日。 山野小屋中那美好而窝心的四日,如今想起,竟是那般奢侈! 即使有争吵,即使有打闹,即使有最初的剑拔弩张,但,终归留给她的是熨帖: 他与她抚泪时的温柔,虽然他的手厚茧满满、粗糙几许…… 他喂她喝粥时的体贴,虽然是她不愿甚至是拒食的…… 他要她时的柔情款款,虽然是他强迫于她的…… 他的笑颜,那般珍惜的笑颜,向来冷面的他,竟是也有笑颜…… 杜鹃丛中,他竟是说了那般甜蜜的话: “你该是在天际自由飞翔的百灵……” 似是被融化了一般,春雨终是双膝一软,栽倒了下来…… 众人惊呼,来瑞靠得最近,便是也顾不上什么,快一步搀住了她,见她面上没有半分血色,忙握住她的手,将真气度与她。 来瑞的手握住她的手,还是第一次,她握他的手。 也是很粗糙,也是厚茧满满,也是温暖异常,然,她就是分辨出来了不一样…… 原来,竟是这里不一样——更柔软。 叔辰的手,不会这般柔软,会很粗鲁,甚至是粗野,因为他的心中有怨……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么,她却是要说,男儿的怨,却是更撼天动地! 他的暴虐、他的冷漠、他的喜怒无常,皆因他的心内有怨,他在怨她,他在怨命,他在怨老天! 心结,他的心结,竟是没有人去解…… 她想的,老天竟是连这个机会都不给…… “……我是汉人,我有我的苦衷,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这么说。 她选择相信,她选择爱上他,她选择倾心相随,她选择痴心等待…… 泪落,她终于是有气力了,自来瑞手中抽手,没有一丝一毫留恋,因这不属于她,一开始就不属于她…… 抚上墓碑,纤指点点抚过碑上那三个苍劲的大字,石叔辰。 “辰……” 她,终于将这名字唤出口,却是只能对着冰冷的墓碑。 无力闭眼,软软靠在墓碑之上,几颗苦痛之泪,顺着冰冷的墓碑缓缓下滑。 “当心身子……”石仲月上前复又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度真气。 如此,似是提醒了春雨,缓缓睁眼,再次凝视眼前的辰字,她想起了他的交代: “记住,我们的孩子……不做状元,不做将军,也不做侠客,只做普普通通的百姓便好……” 如今,她终于明白,他为何会这么说,若他不是石家三公子…… 麻木许久,终于是眼泪皆淌了出来,坟前众人看在眼里,均是痛在心里。 这里……谁也不能真正感受到春雨的痛,却是谁都明白她的痛…… 桐花纷纷,雪白淡紫,像极了春日里那漫山遍野的藕荷色杜鹃,花蕊边一圈绯红,更是像极了杜鹃鸟张开的嘴,啼血,晕红一片…… 虽是暖阳当空,却是照不到众人的心中,最该被这暖阳照耀的人,如今,却是静静躺在了棺椁内,没有了丝毫的知觉。 “走了好……”春雨忽而开口,众人一惊,均是不敢言语,却是她继续道: “解脱了……他终究是解脱了……” 将面贴在墓碑上,春雨笑颜温暖几许: “他终于解脱了……他已经好累好累……” 石仲月心内苦痛,却是无以言表,伯阳亦是紧锁眉。 “能走……于他而言,是再好不过的……”春雨笑颜里的暖意,缓缓蔓延到眼眸中: “剩下的,该是我来承受的,老天于我……是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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