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事
他们坐了很久的车,车子颠簸让她吐得天昏地暗,整个人虚弱地偎在吴德怀里,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在省城呆了一晚上,担心父母亲会找来,于是,在车站胡乱上了 一趟车,傍晚七点,终于抵达南城。
他们住在一家小旅店,住了两晚上。可儿几乎是睡在吴德的手臂上。她对他全身心地信任,心里全无一丝情欲。吴德喜欢轻轻吻她脸颊,这让她感到幸福,充满安全感。至于父母亲发现她失踪后的恐怖和焦虑,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两天后,吴德租到了一间小屋子。屋子小得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幸好带着一个小小卫生间和一个小小阳台。他们身上的钱,付了房租,买了一点生活用品,便所剩无几了。
吴德拉着可儿的手,神情郑重地说,“可儿,从现在,我们需要自己养活自己了。”
几天后,吴德找到一份工作。在一家小饭馆里做服务员。
可儿每天呆在家里,然后每天等着吴德回来,然后有一天她开始想念父母,开始对吴德发脾气。结果在母亲的哄骗吓和母亲回家了。
美心怔怔地注视着可儿,这样的普通女孩,美心曾经猜测她最多少年时有过一场未遂的暗恋。多姿多彩的感情生涯,原本是为美心这样的女孩准备的。
她让她吃了一惊。
她酸溜溜地,“没想到你的青春里还有这么一出跌宕起伏的剧情。”
可儿抿抿嘴微笑。
美心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头发,“我说了,我美心的男人多的是,你要早说吴德是你旧情人,我正眼瞅都不瞅他。你现在算什么?以为挖了我的墙脚?觉得对不起我?我靠!你少来!我美心还不至于!”
可儿急了,“不是的不是的。”她摆着手,几乎不知道怎么好了。
美心噗哧笑了。
再见到吴德,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可儿几乎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度过这段日子的。她一直想着,只要他打来电话,不不不,哪怕是仅仅发来一条短信,她就毫不犹豫地飞奔去看他。但他没有。
这其间,张子国终于还是把她接到了新房子里,让她对新房子的装修提点意见。
可儿惊慌地答,“你看你喜欢什么就什么啰。”
张子国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认识可儿两年,她从来就不是个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她分明是出了什么事,可她不说,他也不会追问。
可儿心里只有吴德一人。
可儿冲吴德傻笑着,吴德的心突然软下来。这个女子,从她十四岁,她只要对他微笑,他甚至乐意为她去采摘天上的星。
哪里又真的没有怨怼。至今他仍然记得那一夜,一生中最为黑暗无助的一夜。她一直没回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小方桌上搁了一盆应该是她刚刚采摘的不知名的鲜花。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桌旁,眼睁睁地看着鲜花凋谢,像是回到了极小时候,得知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他的内心充满了惊惧。
她甚至没有给他留下片言只语。他把手捂在心口上。那里边那么疼。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短短的瞬间里,一切都改变了。
清晨,有人推开了房门,他惊喜地站起来叫,“可儿。”
那是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就呜咽起来。
他突然明白过来,她把他抱在怀里,叫,“孩子!”
不不不,再热烈的拥抱也捂不暖他的身体,他的心。
他跟着母亲回到了从此以后生活着的家。房子大且华丽。过了很久他才习惯,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了。母亲很疼他,对他百依百顺。
他想念可儿。这种想念让他伤心又绝望。渴望她的消息终究还是战胜了对她的怨恨,他照着旧日地址给可儿写信,没有回音,他又给可儿的母亲写信,仍旧没有回音。
一年前吴德的母亲旧病复发,时日不多,想在北城过完最后的时光,吴德跟着母亲一起来了。他也在找寻可儿。真的遇到了,他不会再失去她的张子国意识到和可儿的感情出现了危机,不断的追问可儿。
“听我说,张子国。”可儿说。“我谢谢你。可是原谅我,我没办法。我不能忍受自己呆在你身边,心里却想着别的人。那对你不公平,对我自己,也是一种折磨。我知道你爱我。真的谢谢你,张子国。是我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窗外突然下起了雨的缘故,张子国觉得可儿的声音遥远而飘渺。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的。但现在我发现,我不能。对不起张子国。”手机从掌心里悄然滑落。张子国迷惘地想,一定是在做梦。
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他。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可儿几度睡去又醒来,赶到报社时已经迟到了半小时。
这一整天可儿神情恍惚,到了下班时间,同事相约出去游玩。
晚饭是在郊外渔馆吃的。期间杨艾艾说了个笑话,可儿一口茶喷了出来,溅到了裙子上。她赶紧站起来,“我去洗手间。”
走出嘈杂的包厢,才感觉到手机在包里轻轻震动。取出手机一看,竟然有18个未接来电,都是吴德的。
她急忙打过去,“嗨,吴德。”
吴德说,“我生气了。”
可儿笑,“那我挂了。你气消了我再找你。”
吴德无可奈何,“小姐,你在哪。”
他开车过来接她。可儿偷偷站在包厢外看了看,他们仨喝得开始勾肩搭背地说话了。可儿给杨艾艾发了个短信,“小米,我有事先走了。”
才上车,吴德便说,“下次不许穿这么短的裙子。”
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可儿嬉笑着,故意把腿搭到了方向盘上。吴德大惊失色,一个急刹,脑袋几乎撞到车窗上。
可儿很无辜地看着他,“我的腿是不是太漂亮了。”
吴德啼笑皆非地看着她。像是记忆中那个调皮的,古灵精怪的可儿又回来了。他的心温柔地牵动了,嘴里说,“也就一般般吧。”
吴德摸摸鼻子,轻咳一声。
可儿点点头,“一说不出话来,就只好咳嗽。”
吴德停了车,轻声说,“你今天好吵。”
可儿迷惘地看着他,他的身体靠近来,温热的唇轻轻咬住了她的嘴。吴德抓住她的手,把她搂到怀里来,轻轻亲吻她散发着清香的发,她发烫的面孔,她 略带冰凉的唇。
她终于开始回应他。笨拙的,小心翼翼的。他几乎要怀疑这些年来,她完全没有恋爱过了。
车子最后停在了吴德家的门前。这是一幢独门独户的别墅。
吴德看到她在夜里吸烟,神情落寞。多年前的化疗和手术让她的生命得以延续了八年,此次复发,谁都知道凶多吉少。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原谅了她。他们之间的话不多,但渐渐有相依为命的感觉。母亲病发后把公司的事务全交给了他,病情稍稳定后也不肯再劳累。她喜欢在阳台静静地看书,看一点就休息一会。特护很尽责,不过吴德还是觉得,她太寂寞清冷。
母亲直到老,也还是美丽优雅的。他看过她年轻时候的照片,更是清丽脱俗。他怜惜她,但帮不了她。
车子开进车库。
“来,进来。”吴德打开门。
可儿说,“房子太豪华了,我有点不敢落脚。”
吴德瞪她一眼,“我明天就把它卖了。”
可儿赶紧说,“算了算了。将就了。我这人牛就牛在适应能力强。”她转头去看他,这应该是一个与往日不同的夜,她突然敞开了心扉,不介意让他明白她的心事,“可是要适应没有你的日子,我努力得非常非常辛苦。”
吴德的吻覆了上来。
她放弃了抵抗,把自己完全地交付与他。他温柔地在她耳边呢喃着模糊的情话,幸福的快感像潮水一样涌来,她抱紧他。她明白了,有许多次,张子国都尝试着更进一步,可她总也假装不懂,紧紧地守着那最后界限——原来,都是为了他。她心里能够接受的,原来只有他。
让可儿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张子国的母亲,找来了办公室。她默不作声地闯进门来,一眼看到可儿,疾步过来,横臂一扫,就把可儿桌上的东西全扫在地上。
张子国母亲突然抓住她的手,“算我求你,姑娘,去看看张子国,去看看他。他那样,我看着心疼啊。”
可儿拨通了张子国的电话,张子国有一点不敢置信,“可儿?”
可儿低声说,“张子国,你母亲,在我这。”她深吸口气,“你来接她一下吧。”
说完便迅速地挂断了电话。她不敢再说下去。再说下去,那些泪就会夺眶而出了吧。她记得他的好。可是又能怎么办。谁能拿爱怎么办好?
一直等到天色黑透,可儿才走出办公室。
“可儿!”
路旁闪出个人影来。是张子国。可儿吃了一惊。他瘦了,胡子长了,头发长了,衬衣有点皱,不像平时那个讲究的知性男人了。
他们隔着一米的距离,怔怔地互相打量着。路灯光灰暗,可儿有心握一握他的手,纵然不爱他,却总是有份绵长的亲密感。
杨艾艾的话在耳边轻轻回荡。
可儿冲他微微一笑,转头朝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觉得难过。拿出电话打给美心。电话那边的美心声音软绵绵的,“可儿。”
可儿说,“大小姐,出来,我请你吃饭。”
美心好像很疲倦,“我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生病了?”
“我睡一下就好。”
印象里美心很少生病,即便生病了也是一副爽朗的模样。可儿想了想,还是招手叫辆车,“落山大道明景小区。”
摁响了美心的门铃,美心半天才来开门。可儿忍不住埋怨,“怎么那么久嘛。”
抬头便看到美心苍白的脸色,美心虚弱地说,“送我去医院。”
可儿一直守护着美心,直到半夜。美心清醒多了,眼泪盈盈的。才要说话,一个男孩冲进病房来,大叫“美心!”
美心皱了皱眉头,强撑着说,“你来干什么,快走!”
男孩又痛又悔,“我刚去你家,楼下保安说你进了医院。你怎么有事也不跟我说一声。”
可儿怔怔地看着他。应该很年轻,脸上甚至还有未褪尽的细微茸毛,单眼皮,却有点桃花。大约是感觉到她的目光,男孩转头过来冲她微笑了一下,“可儿姐是吧,我是宝宝。”
可儿瞥一眼美心,美心的脸色有点潮红。
男孩说,“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他一走,美心就轻咳一声,自嘲地说,“小破孩,我也就心情不好,多喝两杯,稀里糊涂地就跟他上了床。这小孩还牛皮糖似地粘住了。妈的,也是倒霉,还中了标了。”
可儿忍不住责怪,“看你说的那么轻松,真出了事怎么办?”
美心双手捂住脸,“真是丢死人了我。”蓦地又松开手,紧张地问,“刚才吴德也来了?”
可儿点点头。
美心长叹一声,“什么形象都毁了。得了得了,你快走吧。”她使劲挥着手,“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可翻脸了。死不了,你放心。”
她试图要坐起来,宝宝恰好走了进来,见状便惊叫起来,“你动什么动嘛。快躺好!”奔过去就按住了美心的身子。
美心嚷,“关你什么事嘛,你快回学校去!”
可儿退出门来,有点失笑,原来还是个学生啊。看样了,美心有得头疼的了。从来都是她令男人头疼,总算有个男人来让她头疼了。咦,未尝不是件好事。
出了医院大门,可儿一眼就看到了吴德的车。她小跑着过去,车门已经先打开了。吴德把她抱在怀里。没有哪一刻,她觉得他的怀抱如此妥贴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