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去上典喝咖啡，厅里人少，很静。她不饿，只是翻本书，翻过来翻过去。 　　有人在她对面坐下来，从容地唤服务生，给我来一杯，犹豫一下，说，“和这位小姐一样的。” 　　可儿吃惊得屏住了呼吸，手一动，弄翻了杯子，咖啡顿时溅到衣服上。 　　他轻轻叹口气，扯张纸巾，倾过身子来替她擦拭，“瞧你，总是这样马马虎虎的。”那责备的语气，亲昵得让她震惊。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那么陌生，却没来由地亲切。 　　她下意识地反问，“你想干嘛？” 　　“呵，可儿小姐，事实上我有情感上的疑问需要请教你。” 　　“你可以给我发邮件。” 　　“我不喜欢纸上谈兵。” 　　她转身就走。 　　推开咖啡厅的大门，午后的阳光尤其刺眼，可儿只觉得眼睛发酸，想要落泪。 　　他的样子似笑非笑。他说，“没关系可儿，你会再爱上我的。我保证，你一定会。” 　　可儿转过身，疾步走。他以为他谁啊。他说什么就什么吗？ 　　事实上，自他一出现，她便已完全乱掉了阵脚。整整一下午，她端着杯茶，鼠标不停开开关关网页，全然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些什么。 　　傍晚时分，办公室通知临时开紧急会。会议简短，消息却惊人。报社下周起将完全与部里脱钩。外包给一市内知名企业，自此自主经营，投放市场，自负盈亏。 　　散了会，同事们兀自在议论纷纷。 　　这未知的前途，不由得让大家都担忧起来。 　　杨艾艾拍拍手，“好了好了。不管怎么说，大家这碗饭都有得吃。不用担心。走，吃饭去。我请。马记狗肉，一个都不能少哈！” 　　说说笑笑间，车子停在了马记狗肉店的门前。 　　可儿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美心的大红POPO。 　　可儿伸手便拨美心电话。电话响了好久，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 　　杨艾艾在前头叫，“可儿姐，快点！” 　　可儿收了手机，答应着。突然觉得有点什么不对，轻轻一侧脑袋，看到了吴德。 　　他正和一个男人说着话，碰到她的目光，便轻轻抬了抬执着酒杯的手，算是招呼。 　　可儿假装没看见，疾步走上楼去。 　　她魂不守舍起来。她记起中午时分，他蛮横而鲁莽的拥抱，那仿佛仍在耳边的热热的呼吸。 　　三杯酒下肚，可儿只觉得全身都发热起来，头也有点晕。杨艾艾显然是喝多了，直嚷嚷，“可儿姐，来，多喝点。说真的，在外边拼死拼活，还不如找机会钓个金龟婿，嫁了算了。哪用愁那么多！” 　　可儿摆摆手，“我得先去趟洗手间。” 　　走道里灯光昏暗，一切喧嚣都被锁在了门里，可儿信步走到走道尽头，倚了墙静静站着。大约真是喝多了，全身火一般烫。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热。 　　手机又响，是张子国。 　　“嗨，张子国啊。”可儿说。 　　张子国说，“你吃得怎么样了，我去接你好吗？” 　　有人在身后轻唤一声，“嗨。” 　　可儿的身子一颤。 　　他说，“走吧可儿，我们兜兜风去！”他伸手便揽过她的腰，根本不容她拒绝。 　　上了他的车，可儿倚在椅子靠背上便眯上眼睛。吴德拧开音响，细细的音乐在车里缓缓流淌开来。 　　有那么一刹那，可儿觉得自己睡了过去。突然惊醒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他们来到了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吴德从后备箱里拿出钓鱼竿钓鱼，一边和可儿聊天。不知不觉时间过的很快，都到晚上了。 　　夜越来越深，水流的声响温柔而清晰，可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手机响起来，可儿迷迷糊糊地接通，那端传来美心的声音，“喂，你在哪啊。” 　　可儿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挡住了手机。“怎么了，找我有事？”对美心的问题，可儿避而不答。 　　美心很失落，“他不声不响地就走了，我打他电话，一直打不通。这个男人，说对我无情嘛，却总是关怀备至，说有情嘛，却又亲密中有疏远……真让我捉摸不透。哎呀，不说了，我去你那，咱们喝点小酒！你等我！” 　　电话挂断了。可儿抬起头，不等她开口，吴德微微侧过头，“要走了是吗？我送你。” 　　他一句话也没多问。可儿说，“送我到大街就OK了。声音有点小心翼翼，像是害怕吴德生气。” 　　吴德启动着车子，突然问，“你妈妈，还好吗？” 　　可儿怔了一下，说，“还好吧。” 　　那语气里的不确定一下子便让吴德捕捉到了，他敏感地看她一眼，“怎么了，不在一起住？很少见面？” 　　可儿点点头，很诚实地回答，“嗯，不在一起住，很少见面。” 　　吴德的嘴角轻轻带起点笑意来，“是因为我吗？”他问。 　　那一晚，一直在下雨，从傍晚一直到深夜。可儿的母亲把她叫到房里，冲她大声训斥，不让她和吴德在一起。可儿于是密谋和吴德私奔。 　　车子停在了可儿家楼下。可儿说，“我上去了，再见！”吴德微微一笑，“不邀请我上去坐一下？”可儿也笑，第一次坦然起来，“你明知道你身份尴尬。”吴德摸摸鼻子，“我知道她是你朋友，故意的。”他看着她，“我和她在一起，有的是机会遇上你。” 　　可儿张张嘴，想问，你原谅我了吗？可话说出来，却是，“我上去了。” 　　她不敢问。他若回答，是的，原谅了。她会疑心他说了假话。如果他回答，不，没有，我从没有一天原谅过你。那么，她会心碎至死的吧。 　　才刚刚打开家门，美心到了。 　　临睡前，吴德的短信发了来，“乖宝，晚安。” 　　可儿的心暖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阳光明媚，可儿早早来到办公室。 　　可儿抿着嘴笑。想着吴德，这时只见门外正静静地站着一行人，最前面的那个，竟然是吴德。 　　可儿的心已经乱了。 　　他会不会觉得她，这么些年过去了，她变得随随便便了？她真正懊恼起来。他包了她所在的报社，怎么昨晚一整晚，他都没对她提起？ 　　十点钟，会议准时召开。会议内容是从今天开始吴德是总编了。其实不过是挂个总编的牌子罢了。他高兴就过来瞅两眼，不高兴完全可以一两年不露面，打个电话来，无论说什么都是圣旨。 　　会议简短俐落，吴德只说了一句话，“大家继续努力！” 　　下班后，本来可儿和张子国母子约好吃晚饭，正在出租车上赶往长子国家，这时候，杨艾艾打来电话，说吴德下班时出车祸了，可儿急忙让司机掉头赶去医院。 　　独自坐在门诊室的长椅上，可儿这才觉得脚在疼，低下头一看，脚踝被磨破了，她的泪轻轻滴下来：天哪吴德，你不能有事。 　　手机关掉了。可儿倚在长凳上，有护士走过来，她急忙站起来问，“你好护士小姐，请问，今天下午送进来的吴德，嗯，吴德，他的手术结束了吗？” 　　护士还没回答，旁边有人惊呼，“可儿！” 　　可儿回过头，竟然是美心！ 　　美心沉着脸，惊愕的眼神里满是疑问。可儿心里为难死了。她拉着美心走出医院，门外夜色初降，美心燃支烟吸上。 　　沉默半晌，可儿抬起头来，轻声说，“我先走了！”美心又气又急，在她身后大叫，“周可儿！” 　　她知道美心会震惊，会生气，可是她真的不知道从何说起。 　　一晚上没睡好，清晨起来，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皮肤腊黄，头发枯燥，眼圈乌黑。 　　打开手机，张子国的信息铺天盖地涌来。她跳过它们，试图寻找来自美心或者吴德的。　　但没有。 　　心情灰淡。到办公室里坐定，给张子国回了条信息，我没事。张子国的电话立即打了过来，“你没事就好。”可儿有点不耐，一个大男人，用得着婆婆妈妈的吗？突然心中一凛，他的好，她一贯受之若饴，突然间却烦了恼恨了。并非张子国的问题，而是她。 　　她轻咳一声，“张子国，我们报社最近有点事，这段时间会很忙，可能会不太有时间联络你。” 　　张子国也知道报社外包的事，这理由听上去充分且无懈可击。张子国说，“有什么关系。你自己要注意身体。” 　　她心中有吴德。她从没有一刻遗忘过他。直至毕业后两年，认识张子国。 　　如果他没有再度在她的生活中出现，也许会是可能的。 　　她到美心公司的楼下去，等美心下班。 　　一走进路边的名典咖啡，可儿立刻殷勤地为美心拉开椅子，几乎是媚笑了，“美心小姐，请坐！” 　　可儿轻啜口咖啡，出神地凝视窗外，像是在慢慢回想，良久，才耳语般说，“我十六岁的时候，有过一场私奔。” 　　可儿轻轻一笑，“很吃惊是吧。对方是我父亲老同学的孩子。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离开了他们，后来他爸爸去世了，他就来到了我们家。再后来，我们就恋爱了，我母亲大发雷霆，她不许我们在一起。于是，我们就离家出走了。不，是私奔了。” 　　美心倒吸口凉气。“天哪，可儿，真没看出来。” 　　美心小心翼翼地问，“吴德吗？” 　　可儿抬起头来，“是的，他就是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