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人
前面的交通指示灯闪起黄色,安月薇踩下刹车,没有选择抢灯的等待着……
看看红灯显示,还有八十多秒,只要拐过这个小弯,巷子过后就是画室了。
身后的车不断的按着喇叭,似乎在发泄着不满,安月薇从车窗外伸出头,听到身后三十多岁的人不断用方言咒骂问候着她。
不理会身后人的无理取闹,她静静地摇上窗子,红灯一变绿,她缓缓发动。
就在她转弯的时候,身边一辆车猛的加速超到她前面,随后开始了蛇形,在进入只能一车通过的小巷时,那车干脆停了下来。
安月薇皱起了眉,她已经看见,前面那辆车正是刚才停在自己身后那辆,他这是什么意思?
身后的车子不断的按着喇叭,而前面的车根本没有任何发动的意思,车主甚至悠闲的点起了烟。
安月薇走下车,靠近那辆银灰色的车,眼神下意识的一瞥,看了眼车号。
她轻轻的扣了扣车窗,车窗摇下,安月薇的手按在车窗上,“先生,麻烦你把车开出去好吗,这里不能停车。”
“老子不开怎么滴?”三十多岁的本地中年人开口就是一句,伴随而出的是更多污言秽语的咒骂,直直的冲着安月薇而来,“刚才你不走,现在老子不走!”
“刚才是黄灯,我没有任何过错,而这里是禁停区。”尽管对这个人的素质已经非常不满,她依然好脾气的说着。
对方看了她眼,继续爆发出一串国骂。
“你……”安月薇看见他要关上窗子,直觉的抓着他的窗口,看了眼身后,不少车主纷纷下车,走了过来,“你再不开,可能有人就要打电话给交警了。”
“轰!”突然车子猛的一窜,安月薇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带倒在地,手在挂在车窗处,硬是被拖出五六米才挣扎脱离,而车主将她带倒后根本没有任何停车的意思,直接冲出巷子,眨眼消失。
长条的会议桌边,单调的声音在汇报着近两个月的工作室各个部门情况,总结着不足与成绩。
徐暮雨手拿着资料,目光凝重,眉头紧锁。
每一个高高兴兴开口汇报的人,都以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结束自己的陈词,偷眼望着自己的老板,开始暗自琢磨自己的总结是否有漏洞,还是这两个月大家公认的好成绩其实在老板眼中不值一晒?
徐暮雨的眼神落在白纸黑字上,眼前闪出的,却是一张清秀佳人的面孔。
今天早晨,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她的家中梦宇来,让他独自发呆了好一阵,几次徘徊在她的房门外,却终究没有推开。
今天一时的冲动,给她做了粥,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自己的多事,还有那张纸条,如果被秦明阳看见,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该死,自己怎么这么笨。
“啪!”手中的原子笔被无意识的掰断,正在说话的年轻人一楞,停下了滔滔不绝的话,谨慎的看着自己老板。
“老板,你有什么意见吗?”李绯停下记录的笔,询问着徐暮雨。
他依旧看着手中的资料,姿势都未曾变过一下,会议室内的气氛顿时变的不安而紧张。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直觉告诉他们,今天的老板有些不正常。
一阵轻快的音乐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回荡,大家开始互相打着眼色,寻找着声音来源,现在老板心思莫测,是谁敢冒大不讳在开会的时间不关手机?等着挨K吧。
“老板,老板……”李绯的胳膊碰碰他,靠他最近的她已经清晰的判断出声音来源于今天早晨就神不守舍的老板上衣口袋内。
“嗯?”魂魄刚刚归位,他眼神一扫下面窃窃私语的人,从容的掏出手机,紧抿着的唇角在看见号码时情不自禁的微微一勾。
“休息十分钟。”面不改色的出声,旋即按下接听键,徒留一干人等傻楞呆滞。
这是他们的老板?
那个工作时不把手下当人,更不把自己当人的徐暮雨?
李绯的耳边传来小声的嘀咕,“李秘书,这个是不是我们老板?有没有可能是别人易容的?”
丢给身边人一个大白眼,李绯闷笑着,不意外的在那个走到落地窗边接电话的人嘴里听到猜测中的名字,“小薇,怎么了?”
那个记忆中严肃的表情不适合他,只有现在的温柔浅笑才符合当下年轻人的标准嘛。
“什么?被车撞?”一声大吼打断所有人的窃窃私语,“你在哪家医院?”
电话未挂,徐暮雨直接走到随意聊天的人身边,“谁有车,借我。”在惊诧中又是一声不耐的低吼,“快!”
几串钥匙飞快的丢上桌面,徐暮雨顺手拿起一串就往门外冲,后面传来一声大吼,“老板,车号XXXXX”
也不知他听见没听见,留在空气中只有他紧张中力求镇定的声音,“别怕,我就来,别怕……”
安月薇盖上手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第一时间把电话拨给了他,可是现在,好像所有的伤痛和惊魂未定突然就这么平静了,因为他吗?
可是,自己明明说的是被车挂了下,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嘶……”酒精的刺激让她全身一颤,真疼。
低头看看自己的膝盖,血肉模糊的伤口上还有不少灰尘,细小的沙土,不断的渗着血,酒精的刺激还能看见自己的伤口肌肉情不自禁的抽搐着,抓着桌子的边缘瑟缩着。
“跑啥,不洗干净会发炎的。”医生冷静的语气让安月薇怀疑对面的人是不是屠宰场出来的,那力道恐怖的让她一个劲的哆嗦,只能用其他方式来让自己冷静。
好不容易按下几个键,她想起自己被交警送来医院,车还在原地等着被拖,只能麻烦秦明阳跑一趟了。
电话中的秦明阳听说她被车刮倒正在医院中,撂下电话就飞奔而来,让她望着电话兴叹,这都什么性子,难道不能等她把话说完?
“伤口很深,要缝针。”医生的话让她的脸都皱到一起了,“还要打破伤风针。”
尖细的针头在灯光下发着森冷的寒光,盘子里几枚弯弯曲曲的针头更让她从头顶凉到了脚下,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发出抗议的示威。
“小薇,小薇……”一个声音从门外伴随着人影冲入,“你怎么样?伤到哪了?”
眼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没有抱着肚子,很好。
脑袋上没有任何大的伤口,很好。
身上除了灰尘也没有想象中恐怖的血迹,很好很好。
最后,落在她的膝盖处,徐暮雨的眉头又一次紧蹙,“怎么会这样?”
她咬着唇,闪着可怜巴巴的目光,“没,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只是缝几针。”
“只是缝几针?”明明是帅气的面孔,为什么板起来会有令人恐惧的冷酷,“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为什么这么不小心?”
呼吸渐重,盯住她的脚,“我叫你不要穿高跟鞋,你为什么不听?”
与大吼大叫相比,这样的山雨欲来更让她躲闪,开始怀疑自己叫他来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家属是吗?”医生似乎看多了这样的情况,不是一般的冷静,“去交钱。”
“好!”汗珠在他额头细密的盖着,脸颊边,蜿蜒出一滴,在下巴处汇聚,他的手捏上病历,用力的一握,安月薇感觉到呼吸一窒,仿佛被捏住的是自己的脖子。
刚转身,发现衣角被两只手指小小的捏着,低首间,他对上她从刘海间透出的哀求目光,再看看医生手中的针管已经作势欲下。
重重的一叹,他的手抚摸上她的发,感觉到那柔顺穿过掌心,又一次缠绕上他。
“别看,不怕。”他低声说着,搂着她的头按向自己的胸口,不断的抚摸着她的背,“不疼,不疼,麻药打了就不疼了。”
“啊!”尖锐的刺痛让她一抖,双手紧紧的抱上他的腰,浓烈的男子气息伴随着他的低语安慰和抚摸环绕着她,她的呼疼消失在他的胸前。
“医生,你缝完了我再去交钱行吗?”他看着她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胸口弥漫着窒息感,忍不住的抚摸她的脸,紧紧搂住她。
医生眼皮一抬,看了眼徐暮雨,什么也没说,麻利的穿起针。
安月薇的眼越瞪越大,目光随着医生的动作一直游走着,手中撰着徐暮雨的衣服,越拉越紧,身体也越来越僵硬。
“别看!”用力的扳起她的脸,“小薇,看我的眼睛,别看针,看我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漂亮,她一直都知道。
褐色的瞳象两团漩涡,吸引着她沉溺。
目光中的温柔,一如当年。
“好了!”医生的提梦宇,让他放开紧拥着的她,“你先休息,我去交钱。”
“哦。”失落的收回眼光,她老实的坐着,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边。
笔尖唰唰声在房间里响起,“记住,明天过来复查,麻药梦宇了之后会有点疼,可以适当吃止痛药,伤口别沾水,一个星期内最好不要乱走动。”
“哦……”目光依旧没收回,她心不在焉的应着。
“男朋友啊,很宝贝你。”医生的话让她抽回目光,默默的低下了头。
是男朋友吗?不是吧。
他们之间算什么?只怕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一句解释,居然拖了这么久都没有机会听到,而自己故意造成的误会,也没有机会澄清。
“不是吧。”她低垂着脑袋,“我想问,可是没机会。”
“年轻人,有些事不是要靠耳朵的,是靠眼睛,知道吗?”口罩后的目光闪过促狭。
“医生!”门边闪回的人影匆匆而来,先是看了眼安月薇,再将单子放到医生桌上。
“嗯!”医生认真的眼看向徐暮雨,将刚才交代安月薇的话重复了一遍,只是内容……
“明天过来复查,三天后再来复查,一周以后再次复查,因为伤口很深,所以不能沾水,不能乱动,最好半个月内减少活动,一周内尽量少下地,没有人在身边陪同的话最好用拐杖和轮椅,虽然打了破伤风,今天晚上最好有人守着,注意有没有发烧,如果有赶紧就医,吃东西也要注意,忌讳……”吧啦吧啦一串,说的安月薇直傻,而徐暮雨则是仔细的听着,一点没注意到身边人古怪的神情。
“医生,你确认还要不要再做一个检查?有没有伤到骨头什么的。”徐暮雨看着凳子上的安月薇,紧张的问着。
“你愿意的话,全身检查都可以。”唰唰唰的写出几张单子,丢进徐暮雨的手里,“脑CT要不要?胸片要不要拍?全身骨头要不要检查?再来个心电图吗?”
他匆匆而去,安月薇不解的看着医生,“我有这么严重吗?”
医生放下笔,“现在不是我要你检查,是他强烈要求给你检查。”
“可是刚刚你为什么说我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地,还时刻有人守着?”她有些不满,明明开始不是这么说的。
“我只是将一切可能的预计告诉他。”他的话,让安月薇气结,“看看他是不是个遵医嘱的好男人。”
直到安月薇被他轻柔的抱出门,仿佛还看见医生对着她挤了下眼。
自己,眼睛没花吧?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让她不安的缩起脑袋,将头埋在他的颈项间,“放,放我下来,我,我能……”
徐暮雨没说话,只是眼神扫了一眼,某人立即乖乖的噤声。
其实,他的手臂很有力,他的味道很好闻,他的怀抱,呃,很舒服,一切似乎不是太糟糕。
“小薇!”又是一个匆匆而来的人影,打破了她栖息的安宁。
徐暮雨看着秦明阳,一言不发,只是小心的将安月薇放在医院公用的椅子上,将所有的单据塞进他的手里。
“这……”莫名其妙的秦明阳看着一大堆的单据,不明所以,“不是和我说只擦破了点皮吗?怎么这么多的检查?”
徐暮雨的脸色有些难看,安月薇依稀瞄到两团小小的火焰在滋生。最终,他深吸了口气,“你抱她去检查,小心点。”
“我抱?”秦明阳惊讶的声音刚出,在安月薇拼命的打眼色中迷茫的反应着,“哦,我抱。”
安月薇心中苦笑,什么叫自做孽不可活啊,人家秦明阳可是堂堂正正自己亲口承认的‘丈夫’,再是贪恋徐暮雨的胸膛,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机啊。
秦明阳的手刚捧上安月薇的肩头,急促的手机铃声从口袋里传出,一看号码,他立即紧张的接听,“老婆,怎么了?”
瞬间,安月薇感觉到两道火山喷发般的目光狠狠的盯上自己,在双目一碰的刹那,她飞快的低下头。
这个笨蛋秦明阳,他,他,他居然当着徐暮雨的面接电话叫老婆,虽然电话那头的女人才是正主,可是现在,她该怎么办?
她苦恼着,而接电话的人根本没有发觉到已经有人在握紧拳头,犹自说着电话,“什么?难受?别怕,我马上回来,马上定机票,明天就到。”
合上电话,他一把抓上徐暮雨的手,“对不起,我要马上赶回美国,我老婆身体不舒服,小薇,小薇就拜托你了……”
话音未落,一个拳头袭上他的面门,“老婆?那小薇是什么?”
狼狈的躲闪着,秦明阳一手架着徐暮雨的胳膊,“你听我解释啊,不是……”
“解释什么?”所有的风度早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一脚踹向对方,“小薇怀着你的孩子,你喊别人老婆?你把她当什么?”
矫健的躲过徐暮雨的攻击,他侧身站在安月薇身边,“朋友,就是朋友。”
“朋友?!”还欲伸手揍人的徐暮雨被闻风而来的保安死死的扯住,依旧愤怒的叫着,“朋友你让她怀孕,她出车祸你一点都不关心,还有空管别人?”
“我没让她怀孕啊,是她要我……”似乎感觉到越说越乱,他一抓安月薇,“求你了,你和他解释吧,我家亲亲童叶身子不舒服,我担心她,这个疯子,你自己搞定吧。”飞也似的遁逃而去。
当事人跑了一个,安月薇只得对着保安陪着笑脸,“误会,都是误会,没事了,没事了。”
徐暮雨重重的喘着粗气,面前的人低着头,不敢看他。
她以为这还是当年吗?犯了个小错,就用这样的姿态来博取他的原谅,然后一切烟消云散,和好如初?
她二十五了,不是当年的二十郎当,什么都能用一句天真,一句无知来带过。
未婚怀孕,与有妇之夫偷情,她就没想过后果吗?
他气,气她不懂得保护自己。
“你为什么这么做?”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他只感觉到胸口一团憋闷犹如火山爆发前,酝酿,升腾……
他在问为什么?
是为什么骗他?为什么让秦明阳假扮丈夫?还是???
安月薇抬起脸,冷冷的寒霜挂满脸颊。“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他当初不也欺骗了自己么?
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需要拿秦明阳做挡箭牌吗?
他凭什么管她?别说自己没有和秦明阳有什么,就算有什么,他以什么立场来说?
“我……”他无奈的看着她,“我不想你作践自己,我不想你以后被人笑话,我不想你……”
“笑话?”没有出口的话被她的咄咄逼人挡了回去,“我被人笑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新郎放我鸽子不结婚已经够我被人笑一辈子了,不在乎在多一桩。”
明明是想解释的,为什么出口却是这样的话?
她不知道。
纵然爱深,终究意难平吗?
他的脸上,又一次浮现出难掩的痛苦,那眼神中的伤,竟让她不敢多看,话已出口,想收已是不及。
“对不起。”安月薇轻轻的开口,“过去的事,我已经不怪你了。”
他苦笑,“至少你曾经怪过。”
她还想说什么,身体一晃,已被他抱起,迈步走向检查室。
动作依旧轻柔,陪伴她每一个步骤,只有那张脸,酷寒似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安月薇几次张口,都在那张脸下被活活的逼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