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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威问道:“钟师伯,这小子的暗器,你老人家可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邬雨疑心大起:“李门暗器,素来不传外姓。不过也难保这小伙子不是李门的子弟假冒的。但他显露出的剑法又不是李门的武功,难道是李门的子弟另投名师?不过假如我这猜测不对的话,他所说的就应该是真话了。” 过了一会,邬雨缓缓说道:“好,少年人,我姑且相信这暗器不是你发的。现在你把卜强如何伤了李夫人的事情对我说吧。是你亲眼见到的吗?” 胡楠说道:“我没亲眼见到。不过昨晚我是曾经亲自和卜强交过手的。” 邬雨说道:“你只是和他交手,却又怎知他在和你交手之前伤了李夫人呢?” 胡楠说道:“我的一位朋友也是受了这妖人之伤,她是和李夫人一起来的。” 邬雨道:“这人是谁?”胡楠说道:“是凤凰岛盟军首领冷强的侄女儿,名叫冷雪儿。” 邵威道:“你越说越荒唐了,我们的师嫂不和他的丈夫一起回来,却和外人回来?” 胡楠说道:“说起来这位冷姑娘和你们可不是外人,她是李夫人所收的记名弟子。一起来的还有瓦斯族族长的女儿和他们族中一个少年猎人。” 邵威道:“我们的师嫂怎的会在边疆收徒?你又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胡楠说道:“说来话长。你们不相信的话,我可带你们去找她们。但依我之见,还是先找李夫人要紧。” 邬雨说道:“既说来话长,你就先说李夫人受伤之事吧。”虽然胡楠言之凿凿,他可还是不敢相信,他的心里在想:“卜强的大摔碑虽然号称天下第一,加源的妻子的剑法在第二代弟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纵然不能打胜,也不至于受了重伤吧?” 胡楠也怕耽误了时间,当务之急一是要他们相信自己不是奸细,二是要他们去救李夫人,其他的事情只好以后说了。 不料他刚说到一半,邵威又驳他道:“你刚才和我们说的只有卜强这个人,怎的现在又变成了两个人了?那个姓雷的小贼又是什么人?”原来胡楠为了替伏虎派揭发内奸,此时正说到雷天河和卜强一起为非作歹之事。 胡楠说道:“我正想请问季老前辈,贵派是不是新近收了一个姓雷的弟子?” 邬雨道:“不错。你说的那姓雷少年叫什么名字?”胡楠说道:“他叫雷天河。”邬雨面色一变,急促问道:“哪里人氏?”“响石人氏!”“什么身份?”“响石雷府的小王爷!” 连珠炮的问答刚刚告一雷落,伏虎派一众弟子都是不禁大哗:“他说的可不正是咱们的雷师弟吗?”“当真是胡说八道,雷师弟岂能勾结外来的奸人,反过来伤害本门前辈?”邵威冷笑说道:“钟师伯,你听听这小子说的是什么话?雷师弟是雷大侠的侄儿,你老人家是知道得清楚的。我想雷师弟的身份该不会是假冒的吧?” 邬雨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已查得清楚,也曾试过他的家传武功,决非假冒。” 原来雷天河在奸谋败露之后,情知已是不能在中原立足,只有躲得越远越好。他和妖师西门天商量,西门天给他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主意,藉他叔父常恩界的名义,投入伏虎门下。伏虎远处西睡,与中原的武林消息隔膜,他们估计,胡楠念在恩师情份,只要雷天河不在中原出现,胡楠就未必会揭破他的奸谋,即使所料不中,消息传到伏虎之时,雷天河恐怕早已学成了。何况明朝为了平定边疆,对伏虎派也正有所图谋,要是提前发动的话,用不到一年工夫,他们就何以把雷天河接出来的。 雷天河到了伏虎,果然十分顺利的就得许伏收为门下。许伏指定他的师弟也是伏虎派掌老之一的狄裕做他的授业师父。邵威是狄裕的大弟子,这两个月来,雷天河的武功就是他代师傅授的。 雷天河文武全才,能言善辩,加以又是名门正派的子弟,一到伏虎,用不了几天,就讨得了上上下下的欢心,邬雨对他也是十分爱护的。邵威与他份属兄弟,实是师徒,对他的维护,更是不用说了。 正由于一众同门都不敢对他有所怀疑,所以大家才会相信他所编造的谣言。如今胡楠却指出他才是奸细,大家都以为这是胡楠的“贼喊捉贼”!邵威尤其怒不可遏,试想雷天河倘若真的是奸细,他还有什么颜面? “好小子,你冒认是汤扁仁汤大侠的儿子,可惜你却没有打听清楚。你知道雷天河的叔父是谁吗?他正是汤大侠最要好的一位朋友!”邵威冷笑说道。 胡楠说道:“我是知道。他的叔父雷大侠是我爹爹的好朋友。可是你们却不知道,雷大侠也正是我的恩师。” 邵威哪能相信,冷笑说道:“荒唐,荒唐!再说下去,恐怕你要说我们伏虎派的祖师都和你大有渊源呢!” 胡楠说道:“不敢高攀,不过认真说起来,我也算得是间接受过贵派掌门指点之恩。” 邬雨眉头一皱,说道:“此话怎讲?” 胡楠说道:“贵派的康老掌门当年曾指点过朱云天尹大侠的武功,尹大侠有两个传人,一个是他徒弟柏于鸿柏大侠,一个是他的儿子江小飞尹大侠。我曾经得过江小飞大侠的指点,饮水思源,贵派实是于我有恩。” 邵威连连冷笑,说道:“失敬,失敬,原来你还是江小飞尹大侠的弟子!” 胡楠说道:“我没有这样福份得尹大侠收归门下,只不过承蒙他的指点,不敢以弟子自居。” 邵威冷笑道:“他肯指点你的武功,最少也是把你当作至亲至近的晚辈了。哈哈,你既是雷大侠的弟子,又是尹大侠亲近的晚辈,怎的却来诬蔑雷大侠的侄儿是奸细?哼,就算我相信你的鬼话,你也是个忘恩负义之辈!” 胡楠说道:“师门之恩,我不敢忘。但雷天河确实是个奸细,我也不敢因公废私!” 伏虎派弟子谁也不敢相信胡楠的话,只有邬雨却是有点思疑:“从他刺和凡虎口的这一招来看,使得这样恰到好处的剑法的确有点像是江小飞的剑法,不过却又并非纯然尹家的路数。侍会儿且试一试。” 原来那一招是胡楠揉合了空招剑法、何族刀法和尹家剑法而创造出来 的。尹家的剑法是采取了伏虎剑法中的“日月追式”之点的。是以他这一招只能说有六分之一的伏虎剑法在内,但邬雨何等眼力,只看了和凡手腕的伤就看出来了。 胡楠本来要继续说下去,说出雷天河的底细的,邬雨却摆了摆手,说道:“或许你的身世是有难言之隐,但目前我们还没有功夫听你详言。现在我要查明你招控雷天河之事。你敢和他对质么?” 胡楠说道:“正是要找他对质!” 邬雨道“你去把天河找来。” 邵威道:“师伯,这小子的话岂能相信?找了雷师弟来,他也会胡乱编造谎言的呀!” 邬雨说道:“谣言可以捏造,事实不能捏造。我自有分数,你只管把天河找来。” 邵威不敢违拗,应了一声“是。”正要回去找雷天河,汪江忽道:“你瞧,那边不是雷师弟来了?雷师弟,快来,快来!” 胡楠抬头一看,只见果然雷天河从那边跑来。跟在他背后的还有一个孩子,大约十一二岁模样。这孩子的轻功也好生了得,跟着雷天河飞跑,居然并没有落后太多,邵威似乎很喜欢这个孩子,跑上前去迎接他们,拉着孩子的手,笑道:“胡师弟,你也来瞧热闹?你可来得正好!” 那孩子显得颇为兴奋,脚步未停,就哗哩哗啦地问道:“听说发现了奸细,我跟雷大哥来瞧热闹,奸细捉了没有?”雷天河也在同时问道:“什么事?”邵威先回答他的问话:“钟师伯有事问你。” 雷天河来到邬雨面前,看了胡楠,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失声叫道:“怎么这小子也在这里,这小子名叫胡楠,正是明朝的奸细!” 胡楠大怒道:“你才是奸细,昨天晚上,你干了什么好事?你敢对你的师伯实话实话么?” 雷天河喝道:“岂有此理,你倒来包问我了。钟师伯,这小子,他,他??”那孩子甚为诧异,也在叫道:“原来这人就是奸细,你们为什么不把他捉起来呀?” 邬雨缓缓说道:“天河,你先别生气,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昨晚你在哪里?可有出去过没有?” 雷天河道:“昨晚我教斐弟夜课,后来他疲倦了,我就陪他睡觉,没出去过。不信你可以问斐弟。”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胡楠一见这个孩子,心里已是止不住卜通通的跳,待听得邵威叫这孩子做“胡师弟”,而雷天河又称他为“斐弟”的时候,更是禁不住又喜又惊了! 喻仰天曾经告诉他,他的弟弟名叫胡斐,那么这孩子不正是就是他的弟弟? 他仔细一看,只见这孩子眉清目秀,他是七岁那年离开母亲,脑海里隐约还有母亲的印象,心里想道:“弟弟倒是长得很像母亲,幸亏不是像他父亲。”毫无疑问,这孩子是他的弟弟。喜的是兄弟相逢,但在喜悦之中,他也禁不住为弟弟担心了。 他担心的是,弟弟和雷天河这样要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好很难,学坏很易。即使雷天河并无不利于他弟弟的图谋,他也是要为弟弟担心的了。 邬雨抚摸胡斐的头顶,柔声问道:“斐儿,昨晚你做什么夜课?” 胡斐说道:“雷大哥教我念唐诗,他说:念熟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 会吟,教两年就可以教我做诗了。”邬雨道:“背一首给师伯听听。”胡斐念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邬雨于诗词一窍不通,不过这首唐朝大诗人李白的名作,千古以来,传 万众流,他却是知道的。当下拈须微笑,说道:“好孩子,一个字也没念错,难为你了。”其实短短二十个字,资质平庸的孩子,念了几遍,也会琅琅上口的。显然邬雨对这孩子,也是十分疼爱。 胡斐忽道:“雷大哥讲的,我好像懂,又好像不懂。”邬雨笑道:“懂就懂,不懂就不懂,怎的又好像懂,又好像不懂的?这首诗浅白得很呀,有什么不好懂?” 胡斐说道:“他讲的每个字我都懂,不过他说每个人都有故乡,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故乡最好,所以才会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个我就不懂了,大家的故乡都是‘最好’,那怎么可能呢?比如你说你的剑法天下第一,我说我的剑法天下第一,到底哪个第一,打过就知道了。总不能都是天下第一的。” 邬雨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故乡不同剑法,没有办法比较的。你的雷师兄给你讲的没错。你长大就知道了!”胡斐说道:“师伯,我的故乡究竟是什么地方?我记得缪伯伯告诉我的好像是红巾军,但雷大哥却又说是通州。为什么他们说的不一样?”胡斐出生之地是红巾军,“原籍”则是通州。孔秋月不想在他成人之前 知道他的来历,是以没告诉他。邬雨有点尴尬,说道:“我也不大清楚,等缪伯伯回来你问问他吧。”邬雨只是觉得不能对孩子说真话感到尴尬而已,胡楠一听,可是更加担 心了。雷天河知道胡斐的故乡,不问可知,他也知道胡斐是他弟弟的了。邬雨似乎觉得话题扯得太远,笑道:“好孩子,无关紧要的闲话慢慢再 说,师伯要问你。”胡斐说道:“师伯,你要知道什么?”邬雨说道:“昨晚你什么时候开始做夜课的?”胡斐说道:“吃过晚饭之后。”“什么时候睡觉的?”“我不知道。”“你再想想。你做完夜课,临睡 之前,不是要到院子里练最后一次剑法的吗?昨晚有月亮,月亮是在东边还是在西边?”胡斐想起来了,说道:“不在东边也不在西边,正在我的头顶上空。” 邬雨听了,好像极为满意,微笑说道:“那是恰好午夜的时分了。天河,你帮喻大侠教斐儿读书,也不可令他太辛苦了。小孩子要有足够的睡眠,以后让他睡早一些。” 原来胡斐是白天习武,晚上习文的。武功由伏虎派掌门人许伏亲授,文事方面则由孔秋月晚上教他。许伏“闭关”,孔秋月下山之后,则由邬雨教他武功,雷天河教他诗文。因为伏虎派弟子之中,只有雷天河是“文武全才”。 雷天河应了一个“是”字,说道:“斐弟非常好学,昨晚我是不知不觉把时间延长。”邬雨说道:“好,没你的事了!”陡地回过头来,面挟寒霜,向着胡楠 冷冷说道:“少年人,你的剑法高明之极,为什么偏不学好!”胡楠吓了一跳,说道:“晚辈什么事做错了?”邬雨说道:“我最讨厌少年人说谎话!你不但说谎,还要陷害我门下的 弟子!我本来不能容得你这样的歹徒的:念在你这身功夫学来不易,你给我 滚!”胡楠手足无措,讷讷说道:“我说的可都是真话呀!”邬雨大怒道:“还要强辩,你说昨天晚上和卜强交手,虽没点明时间, 但既是晚上,总不会是今天的事了?”胡楠说道:“不错,大约是午夜之后半个时辰。”邬雨说道:“在你和卜强交手之前,他已经伤了李夫人?”胡楠说由于心情混乱,此时方始想到的时间关键,但在邬雨逼问之下, 只能先回答道:“是呀!不过我没问清楚朋友,李夫人受伤的时间。” 邬雨怒气更增,斥道:“依你所说,李夫人受伤应当是在午夜之前。那时候,雷天河还在教我这个小师侄念诗,你没说谎,难道是这个小孩子说谎吗?你还不给我快滚,要我亲自动手吗?” 邬雨是伏虎四大长老之首,德高望重,待人最为和蔼可亲,众弟子几乎是从未见过他发怒的。这次他大发雷霆,可说是生平仅见之事。众弟子不禁骇然。 奇怪的是,身受者的胡楠却竟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仍然是站在钟 展面前,呆若木鸡,并没有“滚”。原来他的一颗心都放到弟弟身上了。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他的弟弟竟然帮忙雷天河说谎!像他的父亲一样,对这个他还没有见过面的弟弟,他曾抱有很大的期望。 最大的期望还不是他可以学成伏虎派的绝世武功,而是期望他自小有良师益 友的教导,将来可以成为一个正直的人,有用的人,不会像他生身之父那样。但现在,胡楠对弟弟的期望却是变成痛心了。“不,我决不能让雷天河教坏我的弟弟,我要对他说明真相!”在心情 极度的激动之中,胡楠已是无暇去仔细考虑,在目前的形势底下,这样做是不是适当的了。他一咬牙根,忽地伸手就向胡斐抓去。叫道:“斐弟,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的哥哥!” 他当然知道,胡斐决不会相信他的。但在他的想法,当务之急,是先要把弟弟从雷天河手里夺回来,然后才和他说明真相。因为他还有一层顾忌,害怕雷天河在图穷匕现之时,会把他的弟弟挟为人质。 此时胡斐正在雷天河的身旁,雷天河则是和邵威并肩而立的。胡楠一只手拉他的弟弟,一只手推开雷天河。只听得“卜通”一声,雷天河跌了个四脚朝天。但胡楠却也没有抓着他 的弟弟。 站在旁边的邵威出剑快极,白光一闪,就截他的手腕。胡楠非先应付他这一招不可,紧接着的一声,邵威手中长剑给胡楠以一阳指的功夫弹飞上半空。他在危急之际出招,这一弹就已是毫不留情了。 在胡楠来说,他是要夺回自己的弟弟,但在旁人看来,他却是突施偷袭,这一“偷袭”,不但大出伏虎派弟子意料之外,连邬雨也始料之所不及。这刹那间,伏虎派众弟子都是不禁失声惊呼:“不好,他要杀胡师弟灭 口!”“好狠的小贼,连一个小孩子他也不肯放过!” 邬雨勃然大怒,呼的一掌就向胡楠背心劈下! 学过武功的人,在性命危急之际,自卫乃是出于本能。胡楠一觉背后劲风飒然,无暇思量,赶忙“移形换位”,一招“烘云托月”,把邬雨的掌力卸开。原来邬雨虽然暴怒,但也还有几分爱惜他的心情,只是想对他加以惩戒,最多打伤了他,还不取他性命的。 胡楠化解了他的掌力,令得邬雨又是吃惊,又是感到为难:“想不到这小贼的内功竟有如此造诣,他最多不过二十岁年纪吧,真是武林难得的人材,可惜偏不学好,我要不要取他的性命呢?”要知邬雨虽然只是用上五六分内力,当今之世,能够化解他这掌力的,恐怕也是数不上十几个人的。 邵威似乎看出师伯的心意,叫道:“这小子刚才冒认汤大侠是他的父亲,如今又说斐儿是他的弟弟,师伯,你想一想,还用得着咱们包问他么?” 胡斐受了惊吓,又哭又叫:“他是奸细,他怎能是我的哥哥,师伯,你打死他,你打死他!” 雷天河更是得意,跟着叫道:“不错,他是奸细,如今他已是不打自招了!我也无须和他对质了吧?” 胡斐的身世,伏虎派的一众弟子不知道,邬雨和邵威是知道的。胡楠认为胡斐是他弟弟,亦即是等于承认胡海是他的父亲了。 当然胡海的儿子并不等于就是“奸细”,但雷天河找着这个藉口,在这样混乱的情形底下,却是令得邬雨不能不相信胡楠是“奸细”了。 要知在邬雨的心目之中,即使都是胡海的儿子,胡楠和胡斐也是大不相同的。胡斐是孔秋月携来伏虎的,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尹岁的孩子。许伏是看在孔秋月的面子,同时又知道他的母亲蔡凤蝶是为反明而牺牲才收留他的。一个尹岁起即由伏虎派掌门与孔秋月共同抚养成人的孩子,他的父亲有多大的罪恶亦是与他无关。但说到胡楠,一来是有雷天河的谣言先入为主,二来邬雨以为他是跟着胡海长大的,雷天河指他是“奸细”,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在他们一片叫嚣声中,根本就不由得胡楠分辩! 邬雨说道:“天河,你把斐儿带回去。有些事情,你待喻大侠回来和他说吧!”这话的意思乃是吩咐雷天河不要自作主张,把胡斐的身世先说出去。雷天河应了一句:“弟子理会得”,就带了胡斐走了! 邬雨单掌划了一道圆弧,蓄势待发,喝道:“好小子,你还不拔剑,胆敢藐视我么?” 胡楠刚说得一句:“邬大侠,请容晚辈禀告??”邬雨的掌力已是震得他脑中气血翻涌。他无法分神说话,只好先解性命之危,一个鹞子翻身,宝剑出鞘,以攻为守,化解邬雨凌厉的掌势。 这一招他使出的是“层层雷惊”,剑气纵横,虚虚实实,变幻莫测。饶是邬雨的武学造诣之深,也不禁暗暗赞赏:“这一招层层雷惊,本是从嵩山派的剑法变化出来的。四十年前,朱云天大侠博采众家之长,这一招层层雷惊,也曾经加以变化,融合在尹家剑法之内。我初入师门之时,曾有幸得见尹大侠亲自使这一招,想不到四十年后,又从一个晚辈手中重睹。这少年人使的这招,雄劲之处当然不及当年的尹大侠,但变化的变幻,却又似乎更胜一筹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这句老话,当然一点不错。” 一来是兴起怜才之念,二来是他试了十数招之后,已经试出胡楠的剑法 的确是曾经得过朱云天之子江小飞的指点。要知若非江小飞亲自指点,胡楠 年纪轻轻,焉能深得尹家剑法的神髓,甚至变化的精微,更在尹家剑法之上? 邬雨还未知道,其实他只是猜中了一半。 不错,胡楠是曾得过江小飞的指点,但他的剑法之所以深得尹家剑法的神髓而又并非相同,却是另有缘故的。原来伏虎派的创派祖师马闻名本是朱七飞的弟子,他是一代武学奇才,得到师父所传,又在伏虎潜心研究,另辟蹊径,开宗立派。不过也还是和师门所授有相通之处。尹家剑法则是以伏虎剑法为基础的,说起来红花绿叶,正是异派同源。 胡楠在钟乳群所得的是朱七飞所创的空招剑法,以神韵为主,并不拘泥于原来的招数。奥妙精微,更在当年他所传给马闻名的剑法之上。但虽然如此,空招剑法、尹家剑法、伏虎剑法都还是有相通之处的。不过倘若不是邬雨这样的伏虎派的数一数二的高手,别人也看不出来。 邬雨试了十招之后,越来越是惊奇,怒气也渐渐减了。心里想道:“尹大侠决不会胡乱把他尹家的精华传授给一个来历不明,甚至被人怀疑为奸细的少年的,难道这少年当真是别有情由,并非如我想象那样的坏?但他刚才诬陷天河,却又分明是一派谎言,什么道理呢?” 伏虎派一众弟子看见胡楠居然能够和他们的四大长老之首力拼数十招,都是不禁骇然。只有邵威看得出是邬雨手下留情,未施杀手。 邵威大为着急,几次想要催促邬雨快点结果“这个小子”,可又不敢开口。要知邬雨虽然性格随和,不过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发言“提示”长辈,总是不尊重长辈之嫌。邵威只有干着急的份儿。不过他想师伯纵然不想伤这小子性命,迟早也会将他生擒。一审之下,这小子奸细的罪名确实,那时再毙掉他也还不迟。哪里知道,邬雨对胡楠是否“奸细”一事,亦已起了怀疑了。 斗到三十招过后,邬雨忽地得了一个主意:“他是否奸细,我再试他一次。” 胡楠正以一招“群鸟掠天”化解邬雨的攻势,邬雨故意露出一个破绽,欺身发掌,中路门户大开。 高手搏斗,岂能轻易找到对方的破绽?一有破绽可寻,自是不能错过。何况邬雨此时门户大开,这破绽实在的露得太大了! 一众弟子不知邬雨的用意,这一瞬间都是不禁失声惊呼,连邵威亦不例外。 这破绽来得太过突兀,在剧斗中的胡楠根本料想不到,要知邬雨本领远远在他之上,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施展,也不会伤得这位伏虎派长老的,所以他才敢以攻为守,不怕失手误伤对方。哪知邬雨却突然露出这个破绽! 此际胡楠的“群鸟掠天”只要剑尖顺势一划,邬雨便立即开腔破腹之灾。 幸亏胡楠的剑法也差不多到了能发能收的境界,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连忙把剑势歪过一边。饶是他变招如此迅速,剑尖也轻轻擦着邬雨的衣裳。胡楠收势不及,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 胡楠拿的是把宝剑,虽然业已变招,并不用力,但也应该可以划破邬雨的衣裳的。奇怪的是,邬雨的衣裳可连一个小孔也没穿破。原来他早已用上了“蜻蜓一点水”的上乘内功,估计最少也可以免于受伤的。这一试之下,邬雨已是无可怀疑,相信胡楠不是“奸细”了。 胡楠惊愕未定,邬雨反手一弹,“铮”的一声,就把胡楠的宝剑弹得脱 手飞开。不过他这一弹,也还是手下留情的。 这几下兔起鹘落,快得难以形容,伏虎派的一众弟子,包括邵威、堪龙等人在内,都还未曾看得清楚,只见胡楠的长剑已然坠地,邬雨则是背负双手,满面笑容的在看着他了。 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变化,把伏虎派的弟子全都看得呆了。不过他们虽然看不清楚,却也知道是本门长老业已“反败为胜”,呆了片刻,登时欢声雷动。 邵威、堪龙双双抢上,喝道:“臭小子,束手就擒吧!”黄杰早已准备了一条绳索,递给邵威,作为捆缚胡楠之用。 不料邬雨忽地喝道:“不许动他!”邬雨突加干涉,这一下更是大出众弟子意料之外。要知捆缚俘虏,乃是弟子辈份所应为之事,难道还要劳动本门的长老亲自动手么?何况这个俘虏,还是他们心目中的“奸细”。 在众弟子惶惑之中,邬雨和颜悦色他说道:“汤少侠,把你的宝剑拾起来!” “汤少侠”三字出自邬雨口中,众弟子是越发惊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仅“少侠”二字太过出乎他们意料之外,而且那个“汤”字,也使得他们惊疑。胡楠亲口认胡斐为弟,众人都以为雷天河对他的指控是确实无疑的了,但邬雨还是称他做“汤少侠”,“难道明长老竟然相信了这小子自称是汤大侠汤扁仁儿子的假话?” 胡楠也是惊疑不定,只道邬雨叫他拾起宝剑是要和他再比,连忙说道:“多谢老前辈手下留情,晚辈情愿束手就擒,但求老前辈允许我有分辩的机会。”原来邬雨以“一阳指”的功夫弹飞他的宝剑,并未用上内家真力,否则他的手少阳经脉只怕也要受伤。 邬雨微笑说道:“你先让我一招,我也应该多谢你呢,谁说要擒你呀?你拾起宝剑,做我的客人吧,有什么话要说,慢慢和我说好了。” 邵威着急起来,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的规矩了,叫道:“师伯,你怎的就相信这个小子?假如他不是奸细,难道咱们的雷师弟和胡师弟都是说谎了吗?” 邬雨缓缓说道:“按理说,斐儿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他应该是不会说谎的,不过,我想其中或许另有原因,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正在邵威还要进言,而胡楠也要替自己解释之际,忽听得的连续不断的钟声! 众弟子听见钟声,都着了慌,连邬雨的面色,也有点儿变了。 “你们还不赶快回去!”邬雨挥了挥手,喝道。邵威本来是要包问胡楠的,此时却是第一个先跑回去了。 原来这是伏虎派报警的钟声,钟声一起,即是表示有强敌入侵雪殿,要召集门下弟子回宫应敌! 邬雨回过头来,说道:“汤少侠,本派有外敌入侵,你的事只好暂且搁下来。待这件事情过后,你再来找我吧!” 胡楠赶上了他,说道:“我虽然不是贵派弟子,贵派也用不着我来帮忙。但贵派有事,我袖手旁观,于心不安。请季老前辈,容许我稍效微劳。”邬雨无暇和他客气,嘴里只是吐出两个字来“也好!”便即加快脚步。 众弟子的轻功赶不上他们,首先回到伏虎派众居之地的雪殿的,只有邬雨、胡楠、邵威和堪龙三个人了。堪、马二人是起步在前,而邬雨也需 要得力的弟子作为助手,途中稍微放慢脚步,等待他们,他们才能同时到达的。 胡楠将近雪殿,陡觉眼前一亮。只见山上建筑,如同宫殿,那些屋宇都是水晶、云石、晶盐或者坚冰所造,在夕阳返照之下,只觉霞彩夺目,闪闪生光,端的是人间罕见的奇景,胜似传说中的贝阙珠宫。 原来伏虎派掌门人许伏的岳父是六七十年之前,有武林美男子之称的囫囵剑客祁华,祁华远游少数民族,姻缘巧合,做了少数民族王的驸马,后来少数民族国中政变,公主已死,祁华带了独生的女儿回国,在念青唐古拉山隐居,后来她的女儿在国中请来巧匠,按照少数民族的宫殿形式,建造了一座雪殿,武林中人称她为“雪域仙女”,雪域仙女嫁了许伏之后,在伏虎的南高峰也建造了一座雪殿。此时雪域仙女已经死了将有十年了,她的建筑仍然沿用“雪殿”之名。(雪域仙女与许伏结合的故事,详见拙著《雪域仙女》传。) 一近雪殿,果然听得里面传出来的一片金陶交鸣之声,似乎正在打斗得颇为剧烈。 胡楠诧异不已,心里想道:“伏虎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这些人不知是什么人,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邬雨神色更是吃惊,说道:“不好,他们已经侵入雪殿重地。” 胡楠所想知道的谜底,很快就揭开了! 雪殿中最重要的所在是挛华殿,伏虎派的规矩,每年一次,由掌门人在挛华殿外的广场亲自主持,考核门下弟子的武功,“大比”过后,并由掌门人与四大长老轮流在挛华殿开讲五天,阐扬本派的武学精义。许伏的岳父是祁华,岳母是少数民族的风华公主,两人的名字都有个“华”字,是以雪域仙女把这座宫殿命名为挛华殿来纪念他们。 在挛华殿外那片广场上,此际正是剑气纵横,刀光如雪,敌我两方,高呼酣斗。邬雨定睛一看,发现眼前的形势,有点出乎意料之外。 在宫门外把守的并非本派弟子,反而是入侵的敌人。这班人为数不到十个,有僧有俗,看来都不是汉人。穿僧衣的大概是小榄和尚,作一般武士装柬的似乎是西域胡人。 这班人的本领都很高强,把守宫门,阻止伏虎派的弟子进去。 挛华殿内也传出一片金陶交鸣之声,听在邬雨这样的行家耳朵里,一听就能分明,那是他的两个师弟,正在和一个强敌交手。看这情形,对方已是反客为主,占据了挛华殿,阻止众弟子入援。 伏虎派两代弟子约有五十余人,出去捉拿奸细的将近半数,尚未赶得回来。留守宫中有二十多个,除了有特别职守之外,差不多都聚集在挛华殿外了。不过,他们的人数虽然比对方多了不止一倍,却是无法冲得进去。 最厉害的是一个手长脚长的中年僧人,他把守最后一关,独自站在宫门最后一级的石阶,有几个伏虎派的弟子冲破了下面几重防线,到了最后一级的石阶时,都给他摔了下去。始终没有一个人能够踏入挛华殿的大门。 但奇怪的是,他似乎只是要阻止伏虎派的弟子入去,并未施展杀手。邬雨来到之时,刚好看见他把一个第二代的弟子摔下去,那弟子只道这一摔最少也会头破血流,不料却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提起放下一般,平平稳稳地落在地上,脸上不禁现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旁人莫名其妙,但邬雨当然一眼就看得出来,那个手长脚长的小榄道人用的是一股巧劲。 不但这个僧人如此,他的同伴也像他一样。要拼命攻进去的反而是伏虎派的弟子,那帮人只是阻拦他们,似乎不愿随便伤人。 邬雨放下点心,却是惊疑不定了。这帮人是什么来历呢?他们是善意还是恶意? 最令得邬雨吃惊的是:他听得出挛华殿内,是自己的两个师弟联手合斗对方一人。急切之间,他竟想不起普天之下,能有谁人有此功力? 伏虎派四大长老,以邬雨居首。其他三人,“联手抗御强敌的似乎是毛师弟和禹师弟,不知狄师弟是未曾赶来呢,还是已经受了伤了?”邬雨心想。 但此时已是无暇容他思索了。 众弟子一见邬雨到来,喜出望外,七嘴八舌的纷纷禀告。不过他们口中说话,手底仍是丝毫不缓。 那手长脚长的小榄道人用生硬的汉语冷冷说道:“管你什么师伯、师叔,谁都不许踏入此座宫门。” 给这个僧人摔下来的那个伏虎派第二代弟子正是邵威的师弟,邵威大怒,和堪龙便闯上去,他们双剑合壁,威力甚强,下面三道防线,拦他们不住,转眼之间,冲上最后一级石阶。 邬雨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到伏虎捣乱:都给我住手!”一面责骂敌方,一面约束本派弟子。 伏虎派的弟子当然听长老的话,料想邬雨必定会给他们主持公道,立即两边退下。 那些人不过是要阻拦伏虎派的弟子入内增援,伏虎派的弟子不动手,他们也就不出手了。 但邬雨却未能及时约束堪、马二人,他们业已冲上石级,当邬雨发话之时,他们正在双剑合壁,以一招“开山劈石”,向那个小榄道人拦腰刺去。小榄道人似乎识得他们双剑合壁的厉害,不敢空手应敌,左手拿起了一根玉蛛丝,右手拿起了一个银钵。胡楠在阶下一见,不觉心头一动。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声,堪、马二人的长剑刺入金钵,金钵竟似有一股无形的吸力,把他们的剑尖吸住。那小榄道人竹杖一绊,堪、马二人只好弃剑跃避,跟踉跄跄地退了三步,险些跌落阶下。幸亏他们的轻功还算不差,足尖刚好点着最后一级石阶的边沿,身形兀自摇摇晃晃。 邬雨身形一起,俨如鹰隼穿费,掠波巨鸟,几个起伏,便掠上了最后一级石阶。阶下的那班人见他如此本领,不敢阻拦。 把守宫门的那个小榄道人又把竹仗绊他双足,邬雨不闪不退,仍是大踏步向前,当他的竹杖就要打到之际,只是把大袖一挥。的一声,小榄道人的竹杖给邬雨卷出了手。他这竹杖可和普通的竹杖不同,跌落地下,竟然发出金石之声。 邬雨见他只是晃了两晃,便即稳住身形,也是好生惊诧,“怪不得挛华殿给他们侵入,和我那两个师弟交手的不知是谁,但只凭这个把守宫门的僧人,想来只是他们的弟子吧。我们的第二代弟子,除了伏彪之外,只怕已是没有第二个可以比得上他了。”原来邬雨本是想把他也重重地摔个筋斗,好给堪、马二人出一口气的,哪料却是不能如愿。 不过哪个手长脚长的僧人,见面一招,就给他夺走了竹杖,他也不禁大吃一惊了。他举起金钵,正想上前拦阻之时,里面已是有人发话: “来的敢情是伏虎派长老吧:大鲁师侄,不可无礼,请明长老进来!”说话的是这个僧人的师伯,他巴不得师伯有此吩咐,立即闪过一边,说了一个“请”字。邬雨心里哼了一声:“他们倒好像是挛华殿的主人了?奇怪,里面的那个知道我的人是准?”但此际也不能计较这许多了,当下便即迈步踏入宫门。跟着来的是胡楠,这个小榄道人可又不肯放他进去了。但他看见胡楠的 来势,却也不禁有点吃惊。胡楠是连闯三道防线,来到他的面前的。虽然连闯三道防线,胡楠可没有伤了一个人。他以闪电般的快剑发招, 阻拦他的那些人,在同一时间都觉得对方的剑尖指到自己的要害,不觉也都是忙不迭的旁边一闪。把守宫门的那个僧人喝道,“休要逞强,过我这关,还得显点本事。”此时他已拾起了竹杖上前迎敌。 胡楠见他双手所拿的武器,早已胸有成竹,唰的一剑,径自刺向他的金钵,只听得“”的一声,长剑反弹出来,顺势就削他的竹杖。小榄道人见他的剑法如此古怪,情知已是挡他不住。不过胡楠虽占先手,他也还未吃亏。 那小榄道人的师伯又发话了:“原来伏虎派还有第五位长老,我可还未 知道。请进来吧!”他只道胡楠是伏虎派的第一代人物,哪料竟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胡楠抬头一看,只见在挛华殿内的是两个年老的小榄道人。一个肥头大 耳,气度雍容,另一个却是枯瘦得像根竹竿。正是:四大未空仍好胜,远来中土两神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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