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雪儿冷冷说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这宝贝徒儿!”
西门天笑道:“我知道你恨他入骨,但我也知道你是不会杀他的了。因为你杀了他,这宗交易就做不成了。”
冷雪儿心中暗喜,说道:“你是愿意和我做这桩公平买卖了?”西门天道:“当然,你舍不得那姓汤的小子丧命,我又怎舍得我这徒儿给你杀掉,嘿,嘿,冷姑娘,你的手雷真狠,算我服了你了。咱们就走吧。”
原来西门天果然是给冷雪儿料中,他并非舍不得徒弟,而是这个徒弟他还有可资利用之处,他要雷天河帮他找到皮秋家藏那本古吐蕃武功秘发,那就非得雷天河活着才能娶傅美丽为妻了。
冷雪儿押着雷天河跟在西门天后面,一步步走下山去。雷天河气力尚未恢复如初,走得很慢。
西门天嘴里说是服了冷雪儿,心中却在暗笑,笑她是个聪明的笨蛋。冷雪儿已经答应过了明天就把雷天河交还他的,“过了明天,我且看你怎样逃出我的掌心?至于姓汤这个小子,我慢慢回来收拾他也还不迟。料他没有我的解药,纵然再过十天半月,他也不能生下此山。”
西门天想到的,胡楠也早已想到了。是以他在冷雪儿走了之后,不由得又喜又惊。喜者是暂时可以解除威胁,惊者是冷雪儿与虎作伴,明天之后,会有什么遭遇?
他服下了大补丹和还命丸,此时己是约莫半个时辰,药力直透四肢,浑身只觉暖烘烘的好不舒服。既是无法可想,他只好暂且把忧虑抛之脑后,又再包膝静坐,按照剑法秘诀所载的法门,引导真气凝聚丹田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神气清爽,精力弥漫,胡楠一跃而起,随手一掌,把一块凸起的钟乳劈掉一半。这一喜非同小可,“哈哈,我现在可不必害怕那个金发魔头啦。”他试出了他的功力纵然不能说是完全恢复,至少也恢复了七八成了。冷雪儿估计他要一天方能恢复,那是由于她只估计药力的功效,却没有估计到朱七飞的上乘内功心法和灵丹配合所起的神奇效力。
胡楠抬头一看,红日正在当空,不过是将近是中午的时分。亦即是说,冷雪儿走了尚未两个时辰。胡楠立即展开轻功,飞快地赶下山去。
冷雪儿一手抓着雷天河,一手提着宝剑,正在一步一步的下山,由于雷天河走得很慢,此时他们不过才到山腰。
雷天河服了解药已经两个时辰,气力渐渐恢复,其实走快一些也没困难,不过他不让冷雪儿看出来,同时也在养精蓄锐,包算如何挣脱冷雪儿的掌握。
“冷姑娘,不要把我当作囚犯一样好吗,这多难看,放松一点,反正我也跑不掉的,让我透一口气也好呀。”雷天河哀求道。
“你这人真是死要面子,这里也没牧人,怕谁看见?哼,你不是囚犯,你以为你还是‘小王爷’吗?是不是要请一乘八人抬的大轿,把你抬下山去?”冷雪儿冷笑道。
雷天河气喘吁吁,说道:“唉,我不是要面子,你不放松一点,我真个是走不动了。”
西门天走在他们前面约莫十步之遥,冷雪儿见他可怜,心想就是不抓着他,谅他也不能跑出自己的掌心,于是提起宝剑剑尖抵着他的背心,说道:“好,我让你自个儿走,你可别打逃跑的主意,倘敢乱动,可休怪我剑下无
情。”
雷天河苦笑道:“冷姑娘,你也太过虑了,我要跑也跑不动呀!”故意装着疲倦不堪的样子,走两步,停一步。
冷雪儿喝道:“走不动,也得走!”左手拿着的剑鞘就当作鞭子鞭打。
雷天河嚎叫声:“你为何这样凶呀,我都服你了!”
冷雪儿斥声:“对你这样的人,不凶不行!哼,要不是看在胡大哥份上,我还要一剑把你杀掉呢!”
正纠缠间,西门天忽地“咦”了一声,回过头来,喝道:“来者何人?好呀,原来是你这小子!”
此时冷雪儿也听见来人的脚步声了。不自觉地回头一看,只见在山拗的转角处出现一个人,可不正是胡楠是谁?
冷雪儿这一惊非同小可,她不知道胡楠已经恢复功力,连忙叫道:“胡大哥,你赶来做什么?快快回去!”
说时迟,那时快,西门天已是趁她骤吃一惊,分心之际,突然一个虎跳,反身一掌,打在雷天河身上!
他用的是隔空打牛的本领,由于他和冷雪儿之间,隔着一个雷天河,他不能直接攻击冷雪儿,也不敢直接攻击冷雪儿。但这一掌虽然是打在雷天河身上,他所使的气力却是传到冷雪儿身上!冷雪儿登时虎口一震。
雷天河趁势一矮身躯,滚在地上,反抓冷雪儿脚踝。西门天越过障碍,也再一掌向冷雪儿劈来了。
好个冷雪儿,在这危机瞬息之间,腾的飞起一脚,把雷天河踢了一个筋斗,宝剑扬空一划,一招“玄乌划砂”,反截西门天手腕。
西门天本来以为使出隔空打牛的本领,就能把她的宝剑震飞出手中的,哪知她的主剑非但没有跌落,居然能够立即反攻,不禁也是大出意外,吃了一惊。不过,他的功力毕竟还是比冷雪儿高出太多,这一掌劈出,热风呼呼,冷雪儿登时只感呼吸不舒,剑尖也给他的掌风荡歪了。
冷雪儿一咬牙龈,唰唰唰连环三剑,那剑法奇幻,更出西门天意料之外,他是早就从雷天河口中,知道冷雪儿是四姑山派的弟子。四姑山派的剑法他见过,但冷雪儿此际使的却不是青城剑法。三招一过,西门天蓦地想起,她这剑法好像是可以克制他“神龙拳”功夫的某一家剑法。
胡楠飞快赶来,喝道:“西门天,你不是要找我吗?不用你找,我自己来了!把冷雪儿放开,有本领你来拿我!”
雷天河给冷雪儿踢了一脚,虽然疼痛,却没受伤,他站了起来,恨得牙痒痒的,就想拔剑去杀冷雪儿,但一见冷雪儿剑法如此精妙,居然能够和他的师父动手,眼看胡楠又将来到,他哪还敢向前。“奇怪,不过一年,她哪里学来的如此精妙剑法?”
雷天河不识冷雪儿的剑法,胡楠却是看出来了。他曾见过伏虎派的名宿常宽和他的父亲比武,他父亲的快刀天下无双,也不过仅仅能胜常宽一招。冷雪儿如今所使的剑法,正是他曾经见过的伏虎剑法。
伏虎剑法虽然正是“神龙拳”的克星,但冷雪儿才不过学了一年,功力又远远不如西门天的,要不是西门天想把她抓作人质,她早已不能抵挡十招了。
西门天一看胡楠即将来到,只好放弃了抓冷雪儿作人质的念头,目露凶光,杀机陡起,喝道。“小丫头,这次可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掌力
倏的加猛,冷雪儿也正在使出杀手绝招,只听得“嗤”的一声,西门天的衣袖给削去了一幅,冷雪儿却是跟踉跄跄地倒退几步,“哇”的吐出鲜血!
就在此际,只见青光疾闪,胡楠正好赶到,立即痛下杀手,叫西门天无法过去伤害冷雪儿。
冷雪儿晃了两晃,稳住身形,回过头来,利剪般的目光,搜索雷天河。雷天河见胡楠赶来,早已吓得慌了。冷雪儿虽然口吐鲜血,但她最后一招,还能削掉西门天的衣袖,雷天河如何敢和她对敌?一见冷雪儿转过身来,生怕落在她的手里,性命不保,硬着头皮,和衣一滚,滑碌碌的就从满是积雪的斜坡上滚下去。
其实冷雪儿此际刚受掌力所震,虽不至于受了内伤,亦己筋疲力竭,要是雷天河敢于和她一拼的话,鹿死谁手,殊难逆料。冷雪儿的凶险可能更大。
冷冰几见他滚下山坡,自己却不能跑去追他,暗暗叫声“可惜!”但也松了口气。当下连忙服了一颗还命丸,背靠大树,凝神观看胡楠与西门天之战。
胡楠憋着满肚皮闷气,此时方始发泄出来。他把家传的快刀化为剑法,当真是迅如闪电,猛若惊雷。片刻之间,接连攻了七七四十九剑,每一剑都是指向对方的要害!
西门天本来以为他受了重伤,即使有别的什么灵丹妙药,最少也得十天半月,方能恢复如初的,哪知他一上来便即猛攻,和数日之前,简直判若两人,似乎是完全没有受过伤的样子,西门天不由得越战越是吃惊了。
不过西门天毕竟也还算得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虽惊不乱,他脚踏五行八卦方位,退一步,发一掌,守得甚稳,打算消耗胡楠的真力。
掌风呼呼,热浪四溢,胡楠此际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功力,可以经受得起。不过虽然经受得起,也是感到唇焦舌燥,有如置身烘炉之中。
冷雪儿站起身来,说道:“和这妖人,用不着讲什么江湖规矩!”江湖规矩讲的是单打独斗。冷雪儿这活的意思,自是要和胡楠联手对敌了。
西门天不知道冷雪儿乃是吓他,不禁更是吃惊??“这丫头受伤不重,她的伏虎剑法又正是我的克星,我应付这小子已是为难,要是这丫头也来帮他,只怕我要跑也跑不了!”登时打了个“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的主意,以进为退,急攻数招,准备伺机逃走。
胡楠是个老实人,却以为她当真是不顾危险,要来帮忙自己。
“冷姑娘,你用不着上来,这妖人我还对付得了!”胡楠说道。说话之际,剑光己是倏的反圈回来,剑势如环,把西门天的身形笼罩在剑圈之内。他为了阻止冷雪儿冒险,是以力求速战速决,这一剑使得狠辣之极。可惜急躁了一些,绵密不足,却给了西门天一个逃脱的机会。
掌风剑影之中,西门天一声怪叫,倒跃出数丈开外。剑光过处,削去了他的满头红发,恍如乱草蓬飞。但他已是跳出了剑光笼罩的圈子,一溜烟地跑下山了。
胡楠不知冷雪儿伤势如何,不敢去追,纳剑人鞘,说道:“冷姑娘,你没事吧?”
冷雪儿道:“好在没给他的神龙拳打在身上,只是受了掌力的震荡,井无大碍。我已服了一颗小灵丹,现在也可以和你一同下山了。胡大哥,你怎的好得这样快?莫要因为救我的关系,累坏了你的身子才好。”
胡楠笑道:“我也料不到好得这么快的,这是你的灵丹妙药之功。也幸
亏那妖人给你吓得赶快逃跑,要是他能够再斗半个时辰,我倒恐怕是支持不住了。”
两人一同下山,走到山下,仍没发现雷天河的踪迹,料想是伤得不重,给他的妖师救去了。
此时两人方有余暇,各自讲述本身的遭遇。
冷雪儿听罢胡楠来到此地的经过,笑道:“那晚夺羊大会之中,我已经有点怀疑是你在场了,胡大哥,你这次帮忙勇士做得真好。嗯,那傅美丽也算得是个绝色美人,怪不得雷天河见异思迁。我只恨他不该向我下毒手,要是他早和我说个明白,我绝不会阻碍他去追求傅美丽的。”
胡楠说道:“冷姑娘,你笑我太过忠厚,其实你的心地也是太过纯良。雷天河并非仅仅是为了傅美丽的美色方才见异思迁的,他怀抱的野心可大着呢。”当下把雷天河要娶傅美丽为妻的三个目的,一一说给冷雪儿知道。
冷雪儿恨恨说道:“这小贼比想象的还要坏得多,早知如此,我真不该将他放过!”
跟着冷雪儿也把她的遭遇说给胡楠知道:“离开钟乳群之后,他不愿意和我到红巾军去,我已经知道结局必将是分道扬镳的了。但当时红巾军正受明军围困,他不愿意冒险,我也不便勉强他。他肯听我劝告,不回响石老家,给明朝利用,我己是甚为满意的了。我还希望我在他的身边,能够对他有点好处。于是跟他来到此处。哪知,唉??”
冷雪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料到了此地,不久他就和那金发魔头相识,竟然拜那金发魔头为师了。起初我并不知西门天是好是坏,但看他妖里妖气,料想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我也曾劝过天河,你要学本领,你的叔父就是现成的名师,何苦作这妖人弟子?他说叔父不知下落,而且叔父对他也似乎颇有成见,以前在叔父回家的时候,也不肯用心教他的。他又说本领学成之后,如何用它是自己的事。师父是好人还是坏人管他作甚。我听他说得也似乎是有点道理,就任由他了。唉,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他拜那妖人为师,还不仅仅是为了学好本领,而是怀有那么大的野心。
“不过,在他拜那妖人为师之后,对我的态度却是比以前好了。我做梦也料想不到,他是为了要算计我才故意对我好的。正是因此,我才会着了他的道儿。他用麻药将我迷醉,竟然将我抛下冻河!”
胡楠问道:“后来是谁救你的?”
冷雪儿道:“也是我命不该绝,那时是冬天,本来很少下雨的,恰巧那天下了大雨。冻河水涨,把我冲上湖中的一块大礁石。我喝了许多冰水,反而醒过来了。原来他给我服的麻药是热性的,给冰水洗过了胃,药力反而减轻了。
“有个年老的牧民,夫妇二人,无儿无女,冬天就在冻河上凿冰捕鱼为生,他发现了我,把我救回家中。
“性命是侥幸保存了,但还是大病了一场,老天爷倒是对我甚为保佑,我又一次又碰上了救星。你知道伏虎剑客伏彪这个人吗?”
胡楠说道:“我只知道伏虎派的掌门人是许伏。”
冷雪儿道:“伏彪就是许伏的儿子。他们夫妻二人来到这个地方,无巧不巧的来到那个牧民家里投宿,发现了我,说起来他们和我的叔叔也是彼此知心的朋友。袁大侠把大补丹与还命丸给我解毒、培原,李夫人且还为我特别留下来,传授我伏虎剑法。他们不过是两个月前才离开此地的。
“这一年来我一直在暗中注意天河,我也看出他是越来越坏了,但还没有想到他是坏得如此之不可救药。可惜仍是给他师徒逃掉。”
胡楠叹息道:“自作孽,不可活。但愿他经过这次教训,及早回头。否则用不着杀他,他也不会有好结果的。对啦,冷姑娘,我还没有间你,今后你准备如何?”
冷雪儿道:“袁大侠与他夫人约好,这几天就会回来。我想等他回来,
再定行止。你呢?”胡楠说道:“我要先找着窦实训大侠,然后再上伏虎。”冷雪儿喜道:“袁大侠夫妇也要回伏虎的。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以
咱们的脚力,大约不过大半天路程。你到我那里住几天如何?那位牧人伯伯很好客的。待袁大侠回来,你们可以结伴去伏虎。我要是不到凤凰岛去的话,或许也会跟你们到伏虎玩一趟的。”
胡楠说道:“我本来很想拜见袁大侠,不过时间恐怕是来不及了。我在这里已经耽搁了五天,要不是兼程赶路,恐怕迫不上窦实训大侠啦。”冷雪儿瞿然一省,说道:“不错,我也知道窦实训大侠是在半个月前路过此地的。可惜没见着他。他是替凤凰岛的盟军联络边疆诸部的吧?”胡楠说道:“正是。我已经把他在各个部落可能逗留的时间估计在内,
要是他比我先走十天,我有把握追得上他。如今多耽搁了五夭,那就难说了。”冷雪儿道:“你有紧要的事情非得追上他不可?”胡楠道:“是呀,我是为了盟军的大事。”当下简单扼要的把这件事情
的重要性告诉冷雪儿。冷雪儿道:“既然如此,那我不便挽留你了。不过,你伤病初愈,仍然是要赶路,也得多加保重身体才好。”
胡楠说道:“多谢你的关心。咱们后会有期。你回去,要是见到你叔叔的话,替我问好。”当下撮唇长啸。过了一会,草原静悄悄的,唯有他的回声,别无反应。
冷雪儿诧道:“胡大哥,你呼唤谁?”胡楠说道:“你来的时候,可曾见到山脚下有一匹马么?”
冷雪儿道:“没有啊!是你的坐骑吗?”胡楠说道:“是皮秋送我的一匹骏马,他告诉我,这匹马久经训练认得主人。可以放它自己去找草料,过多久也不会跑。”
冷雪儿蓦地想了起来,说道:“不好,你这匹坐骑恐怕是给雷天河这小子骑去了。他滚下山坡,见到了这匹马,还会不要它吗?他的本领虽不高,降服一匹马的本事还是有的。那你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回到皮秋那儿,向他再借一匹坐骑?”
胡楠摇头道:“从这里步行到皮秋那儿,少说也得有三天,纵然借到一匹同样的骏马,也是得不偿失!”冷雪儿想了一想,说道:“从这里再去二百里左右,有一个市集,那个地方是产名种马匹的,说不定你在那里可以买到一匹好马。”
胡楠心想二百里路,明天中午他就可以赶到了。大喜说道:“那就最好不过了。冷姑娘,咱们后会有期。”蓦地想起一事,说道,“不过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冷雪儿道:“不必客气,何事请说。”胡楠说道,“那金发魔头要害勇士,你是知道的了。请你回去告诉余河父女和勇士,叫他们千万小心。”
冷雪儿道:“你放心,我会帮他们的忙的。即使我的本领不济,那还有袁大侠夫妇呢。要是那金发魔头尚未离开此地,袁大侠一回来,我就请袁大侠先去找他。”
与冷雪儿分手之后,胡楠匆匆赶路,可惜天公不做美,下了一场大雪,山路更是难行。第二日中午时分,他还在爬山,要爬过一座山拗,才能到达那个市集。
雪后新晴,高原上的风光更加壮丽,从上望下去,草原一片洁白,宛似汪洋大海。白云平铺在山坳里,随着滚起波浪,云海里露出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山尖,好像是海里的许多岛屿。中午的阳光透出云海,露出的山尖上也镶上红边,真是奇丽无俦。可惜胡楠忙于赶路,却是无心欣赏了。
正在山路上行走之间,忽听得马嘶之声,胡楠抬头一看,只见上面一个山坳的转角之处,一个白衣的中年汉子,好像把关的大将似的,神气昂然的站在那儿。
他的身边有一匹马,系在树上。正是皮秋送给胡楠的那匹坐骑。它是看见了主人而长嘶的。
胡楠吃了一惊,连忙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赶上前去,问那汉子:“这匹马你是怎样得来的?”
那汉子并没有回答他的间话,却反问他道:“你是不是名叫胡楠?”
胡楠说道:“不错,我正是胡楠。这是我的坐骑,请问怎样到了你的手中?”
那汉子还是没有回答,却是哈哈一笑,随即冷冷说道:“原来你果然就是胡楠,嘿嘿,小伙子,你的胆量可真是不小啦,听说你竟敢和西门天作对?”
胡楠说道,“西门天又算得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本事再高的坏人,我也要和他作对!”
那汉子道:“好大的口气。嘿嘿,听你这么说,西门天败在你剑下之事,大概是真的了?”胡楠不觉一怔:“他的消息怎的如此灵通?”
“你是什么人?”胡楠问道。
“你不必管我是什么人,你有本领打败西门天,我倒想见识见识你的剑法,进招吧!”黑衣壮汉说道。
胡楠思疑不定,说道:“这匹马是你从雷天河手中夺来的呢?还是他送给你,好让你赶得上我,来和我为难的呢?”倘是前者,此人就是友人;倘是后者,就是敌人了。
黑衣壮汉不置可否,冷冷说道:“我是存心伸量你的!你胜得了我,这匹马还给你,否则,嘿嘿,我可不能放你过去了!”听这口气,倒似有意和他为难。
胡楠急于夺回坐骑,才好赶路,心想:“管他是友是敌,先把他打败再说。”于是说道:“好,你既然还要伸量我,没奈何我只好献拙了。接招!”唰的一剑,便刺了过去。
这一招胡楠用的是家传的快刀刀法化为剑法,迅捷无伦,黑衣壮汉赞道:“好!”剑尖一颤,指向胡楠膝盖的“环跳穴”,他这应招之法乃攻敌之所必救。胡楠逼得回剑反圈,倏的变为空招剑法中的“群鸟掠天”。
空招剑法乃博采众家之长却又与任何剑派不同,这一招“群鸟掠天”亦是如此。青城、囫囵、昆仑三派剑法均有此招,但在胡楠手中使将出来,却
是形似而实不似。
黑衣壮汉还了一招“开山劈石”,封闭得本来甚为严密,正是应付“群鸟掠天”的高招。但胡楠这一剑却忽地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只听得的一声,双剑已然碰个正着!
胡楠本来以为这一招就可得手,想不到还是给对方在最后的瞬间突然化解开去,而且对方的剑还隐隐寓有反击之意,不觉吃了惊,心里想道:“此人剑法之精,看来实是在伏虎名宿常宽之上,几乎可以和莲碧的父亲江小飞尹大侠匹敌了?但为什么功力如此不济,似乎不足以和他的剑法相称?”
原来双方相交之际,黑衣壮汉的劲道较弱,给胡楠荡开他的长剑,否则他已是可以立即反守为攻。双方的剑法变化都是出乎双方意料之外,胡楠倘若给对方夺了先手,恐怕就要费很大的气力才能扳成平局了。
胡楠急于取胜,得理不饶人,连采攻势唰唰唰又是三招迅捷无伦的剑法。攻至第三招,黑衣壮汉闪避不开,只能硬接。“”的一声,又是碰个正着,但这一次可与刚才大大不同了!
胡楠只觉虎口一震,长剑几乎脱手,不觉大吃一惊,一瞬息间,怎的此人功力竟尔精进如斯?
那人喝道:“留神,接招!”身形起处,衣袂飘飘,剑锋倒卷而上,身法潇洒之极,剑势却也凌厉异常。胡楠摸不透对方深浅,只好横剑当胸,先采守势、剑势如环,还了一招“乾坤大挪移”。这一招他应付得似拙实巧,黑衣壮汉又赞了一个“好”字。瞬息之间,也是唰唰唰疾攻三剑。双方长剑接连碰击,响起了一片金陶交鸣之声。
说也奇怪,这几下双剑相交,彼此竟是功方悉敌,难分轩轻。胡楠既不觉得虎口酸麻,却也不能像最初一招那样把对方的剑荡开,而是恰到好处的彼此化解了对方的攻势。胡楠经验虽少,并不糊涂,到了此时,心中已是雪亮,那人的功力实是远胜于他,不过由于未知他的深浅,所以在交手数招之后,方始能够把运用到长剑上的劲道使得“恰到好处”。此时,胡楠也己隐隐猜到这黑衣壮汉是谁了。
黑衣壮汉喝道:“不必顾忌,你尚未尽展所长呢!这样子你是打不过我的!”口中说话,手底毫不放松。劲力虽未加强,剑势却是越发凌厉。
胡楠在对方凌厉的剑招紧逼之下,虽然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亦是不能不全神对付。当下见招拆招,见式解式,把平生所学尽都施展出来,渐渐夺回先手,变成了相持不下的局面了。
双方功力相当,此时可是真正的剑法较量了。
斗下一会,由合而分,彼此出招,都是攻敌之所必救。兵器碰击的机会越来越少,剑法却是越来越变化精微了。
不知不觉,打了三百招,胡楠连使三招“空招剑法”,剑势空灵飘忽,每一招都是原来的剑法在关键变化之处反其道而行之。那汉子与胡楠游斗,虎头虎尾,白衣飘飘,身随剑转,绕到急时,就似一团随着剑风飘舞的白影。胡楠攻到最后一招,只听得“嗤”的一声,黑衣壮汉跃出三丈开外,胡楠又是虎口一麻,长剑拿捏不牢,这回可是真的落在地上了。
黑衣壮汉哈哈笑道:“你的剑法果然高明,我输了一招给你了!”原来在这最后一招,他的衣袖给胡楠削去一幅,他是以深厚的内功,挥袖拂落胡楠的长剑的。
胡楠连忙收剑,施礼说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前辈可是伏虎剑客唐
加源袁大侠么?”
黑衣壮汉怔了一怔,随即笑道:“原来汤少侠已经看出我的伏虎剑法了。不错,我正是伏彪。这次特地来找你比试剑法,请你不要见怪。”胡楠说道:“哪里的话,前辈肯赐高招,晚辈受益不少。”
伏彪道:“别客气,论年纪我虽然比你大,但论辈份,你是罗大侠朱七飞的隔世弟子,可要比我高了不知多少呢!咱们还是按照武林规矩,别以辈份论交吧。汤少侠,我早已听得你的剑法是后起之秀的第一人,如今一见,果然名下无虚。说到得益,还是我得益更多呢。”
胡楠说道:“袁大侠太夸奖了,晚辈可是担当不起。袁大侠想必是已经见到了冷姑娘吧?”他这猜想,乃是由于伏彪已经知道他的来历的缘故。伏彪道:“冷雪儿是昨天晚上回到那牧人的家里的。也幸亏我在她回
来之前恰巧夺了这匹坐骑,这才能够追得上你。”胡楠说道:“这匹坐骑可是从雷天河手中夺来的么?”伏彪点了点头,说道:“可惜当时我不知道是这小子。直到晚上见到
雪儿,和她说起来方始知道。要是早就知道的话,我也不会放这小子走了。”
原来伏彪不认得雷天河,却认得这匹马。这匹马是皮秋的坐骑,他在此地住了将近一年,见过皮秋骑这匹马不只一次。他发现雷天河骑这匹马,立即施展绝顶轻功,堵住他的去路,将他包问。
雷天河知道自己决计不能相敌,于是编造谎言,讲说自己是个盗马贼,如今愿意归还,请伏彪高抬贵手。伏彪慈悲为怀,不忍为了这件小事而令一个误入歧途的小伙子受到惩处,于是也不为己甚了。
伏彪将得到坐骑的经过告诉胡楠之后,跟着说道:“你新交的好朋友勇士和那金发魔头,我也都见到了。听说你很为勇士担忧,我可以告诉你,你现在大可不必担忧了。”
胡楠喜出望外,说道:“你是怎么见到勇士的?何以说是不必为他担忧呢?”伏彪说道:“我是昨天上午回来,勇士恰巧在那牧人家里。下午我就见到那金发魔头西门天了。”胡楠说道:“这妖人正是要去谋害勇士的。只不知他是是否已经发现了勇士的行踪才找到那儿?”伏彪道:“当时我却不知这妖人是因何事而来。我知道有这个妖人,
以前虽没见过面,但他长相奇特,我一见就知道他是谁了。”胡楠说道:“他知道你是谁吗?”伏彪道:“我佯作看不见他,自顾自的在山坡上练我的剑怯。我知道
他躲在暗处侧看,看到后来,想必他也猜得到我是谁了。”胡楠说道:“他一直没敢出来?”伏彪笑道:“他见我练了一套剑法,就吓得跑了。”原来伏彪当时练的是伏虎剑法中的日月追式,瞬息之间,把一棵树上
的叶子削得干干净净,吓得西门天魂不附体,赶忙溜之大鲁,心里还在庆幸伏彪没有发现他呢。
伏彪继续说道:“雪儿已经把她的遭遇告诉我了。我猜想西门天就是因为发现了我,所以赶快回去想把朱七飞传给你的内功和剑法拿到手中,然后躲到另一个地方,待他练成了本领,无须顾忌我的时候,再出山的。”
“不过他却想不到你的功力那样快恢复,一回去就败在你的手里。这次
他铩羽而归,而且又知道我在这里,我想他纵有天大的胆子,恐怕也只有暂且离开此地。”胡楠放下了心上的一块大观头,说道:“如此说来,我们是暂时可以不
必替勇士担忧了。”伏彪道:“听雪儿说,你要到伏虎去,是吗?”胡楠说道:“不错,我见了窦实训大侠,就会去的。”伏彪道:“有什么事么?”胡楠说道:“我上伏虎,也是为找一个人。”伏彪道:“找谁?”胡楠心想,弟弟是他父亲的关门弟子,此事也不
必瞒他,于是说道:“十年前,孔秋月大侠带了一个小孩到伏虎去,听说如
今是在令尊门下?”伏彪道:“原来你是要找我的师弟吗?他是??”胡楠说道:“不错。他是我的弟弟。”伏彪怔了一怔,说道:“他是你的弟弟?”胡楠低声说道:“他是我
同母异父的兄弟。”伏彪精知内有隐情,不便多问,说道:“令弟聪明得很,他五岁开始练武,正是我替家父给他开蒙的。”
伏彪继续说道:“令弟聪明得很,扎根基的功夫,他只用了三年,就比别人练五年的功夫还要扎实。去年他不过十一岁,一套日月追式,已是每一招都能使得丝毫不误了。他日必将为本门放一异彩。”
胡楠说道:“这都是袁大侠和令尊教导之功。”伏彪忽道:“你大约何时可以见到窦实训大侠?”胡楠说道:“希望能够在十天之内。万一途中有什么变化,那就难料了。”
伏彪道:“你见了窦实训大侠,马上就往伏虎么?”胡楠说道:“不错。”
伏彪道:“那么我拜托你一件事情,我还要迟些时候才回伏虎。数月前我在川西见到抽象派的掌门人玄清子,他托我把一个锦匣带给家父,你可以给我带去么?”
胡楠说道:“袁大侠信得过我,晚辈自当效劳。”伏彪笑道:“你又和我客气了,什么晚辈不晚辈的,令弟是我师弟,
咱们应以平辈论交才是。”胡楠接过锦匣,如有所思,忽地问道:“这位抽象派的掌门人为人如何?”伏彪想了一想,说道:“玄清子小事糊涂,大事还是能够持之以正的。
你何以有此一问?”
胡楠说道:“我见过抽象派的长老清玄武和玄悦子,这两个人却似乎不是好人。”伏彪说道:“何所见而云然?”胡楠说道:“我的第三位师父陈楚生以前也是腔炯派的??”
话未说完,伏彪已然明白,说道:“对了,听说陈楚生当年被抽象派逐出门墙,就是清玄武和玄悦子极力主张的。你是为令师而抱不平?”胡楠说道:“不仅如此,他们还要害我的师父呢。我和玄悦子就打过一架。”
伏彪道:“玄悦子料想不是你的对手,太师叔给小两辈的弟子打败,这倒有趣。我也听说这两位抽象派的长老为人是顽固强横,不过他们的掌门师兄人虽糊涂,还不至于是不辨是非的人。我不知道他交给家父的是什么东西,但趁这个机会,你倒不妨把这件事情说与家父知道,或许他可以帮你三
师父作个鲁强连。”
胡楠想道:“抽象派掌门若能明辨是非,也不至于听师弟的话,把我的师父逐出门墙了。”但心中虽然不以为然,还是多谢了伏彪的好意。
胡楠接过锦匣,一看日头已经过午,说道:“对不住,我可要告辞了。”伏彪知他身有要事,必须赶路,便道:“好,但愿咱们能在伏虎再见。”于是两人分道扬镳。
那匹马好像还认得主人,挨擦着胡楠,欢嘶不已。胡楠得回骏马,心情轻松许多,自忖是有把握可以在十天之内追上窦实训了。此时大雪早已止了,雪后新晴,天色良佳。胡楠跨上坐骑,绝尘而去。
此次西行,他最挂念的是两件事情:第一件是要赶快找着窦实训;第二件就是为他的三师父陈楚生而担心了。尹莲碧曾经答应过他,可以代他请求父亲出头,替陈楚生化解这个梁子。不过他们父女先回家一转方始再来,是否能够找得抽象派的掌门也还在未可知之数。作鲁强连的人虽然甚为适当,这个希望毕竟还是多少有点渺茫。
如今是他替抽象派的掌门人代送锦匣去给伏虎派的掌门人许伏,许伏愿作调停,可以顺理成章以回礼为名,叫胡楠拿他的亲笔函去化解,那就更实际了。
两桩心事,都有顺利解决的希望。人逢喜事精神爽,胡楠轻骑赶路,驰过草原,跨过雪山,连日奔波,一点也不觉得劳累。
高原雪山上的景色甚为奇异,常常可以看见矗立的一根根冰柱,远望像伎枝利箭,上刺青天,近看像高大的玻璃管子,洁白透亮,要是碰到晴天,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就会现出七彩虹霓。但要碰到阴天响雷,也常有冰柱崩塌的现象。胡楠碰过两次,好在距离很远,没给波及,倒是给他看到了罕见的奇景。
雪山上有一种野生的灰色大菌类,直径达一尺有多,采一只举起来就像一把伞,戴在头上又像一个斗笠。这种菌类煮熟来吃味道非常鲜美,吃一只菌类,食量大的人也足够充饥了。胡楠把干粮省下来,有好几天就是靠吃这种菌类度日的。“可惜莲妹不能和我同行,否则这趟奇异的旅程就更饶趣了。”胡楠心想。
沿途胡楠经过九个部落,他拿着皮秋给他写的回文书信,拜访各部落的族长,进行得非常顺利,一听得窦实训不在那儿,他立即就走。第八天,他拜访第十个部落的族长,得知窦实训刚刚走了一天。料想明天晚上,至迟后天就可以追得上窦实训了,心情更为舒快。
胡楠兼程赶路,第二日朝阳甫出的时分,已是离开那个部落二百多里了。皮秋送给他的那匹坐骑,不但跑得快,而且擅走长途,连日奔驰,昨天一个下午就跑了将近二百里路,仍是不显疲劳,跑得和平常一样的快。这天他是天未亮就动身的,不过一个时辰,在崎岖的山路上又已走了三四十里了。“照这样走法,今天日落之前,恐怕就可以追得上窦实训大侠了。”胡楠心想。
哪知跑下一条山坡的时候,忽地马失前蹄,胡楠只觉连人带马,突然向下一沉!
原来有人在山脚掘了一道深沟,铺上草皮浮泥,有三丈多长,一丈多阔。马从山上疾驰而下,登时跌落陷阱,与此同时,飕飕连声,埋伏在长茅野草丛中的敌人,也用乱箭向他射来了。好个胡楠,在这性命呼吸之间,显出了超卓不凡的本领。那匹骏马跌落陷阱,他却已是从马背上腾身而起,俨如鹰
隼穿费,掠波海燕,从箭雨之中穿过。脚尖未曾点地,宝剑早已出鞘,银虹电绕,断箭落了满地。
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平平稳稳地落下地来,刚好掠过那道三丈多的深沟。胡楠稳住身形,抬头一看,只见九个红衣僧人正在乱草丛中跃出,对他采取包围态势。
“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踏进来。在红巾军闹得不够,居然还敢到边疆捣乱!”为首那个僧人喝道。声音铿铿锵锵,宛如金属交击。说的汉语刺耳非常。原来,正是那个以前在红巾军曾经和他交过手的泰华人间。
泰华人间本是“四僧”之首的人,如今连他在内共有九个僧人,原来跟随他的那三个僧人也在其中,比起在红巾军的“四僧”,人数多了不止一倍!
九个僧人一样装束,使的也是同样的兵器九连圈。九个连圈,九九八十一个铜环同时摆动,叮叮的响个不停,震得胡楠耳鼓嗡嗡作响,不觉有点儿心烦意乱。
胡楠有过在红巾军和他们交手的经验,情知若是给他们布成阵势,只怕自己就没有把握可以破阵突围了。
在红巾军之时,胡楠是全靠尹莲碧赶来助阵,才能打败“四僧四道五官”的。如今对方虽然少了“四道”“五官”,但原来的“四僧”却变为“九僧”,这些老僧同出一门,最善于群斗,胡楠少了一个得力的助手,实是难操胜算,唯有趁他们阵脚未稳之时,来个快刀斩乱麻的速战速决了。正是:
马失前蹄惊中伏,又挥宝剑斗凶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