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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楠吃了一惊,说道:“师父,你怎么啦?”陈楚生淡淡说道:“也没什么,只不过酒是暂时不能喝了。”神色虽然不见慌张,眼睛却是全神贯注地望着林峰入口之处。 胡楠尚未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常恩界则已听出有人正在走进钟乳群,而且不止一个。想道,“能令得陈楚生如此紧张的人,肚上寥寥无几,莫非就是他那大对头来了?”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一个蒲峭的声音说道:“陈楚生,你想不到我这样快便会回到此处来吧!”陈楚生道:“我早知道你要来的,迟来早来都是一样。你请来的是何方朋友,为何还不现身?”只见一个鹰鼻狮嘴,额门狭窄,五短身材的怪模怪样的人走了进来,打了一个哈哈,说道:“何须急急,且让我交待几句说话也还不迟。” 胡楠低声说道:“二师父,这人就是那姓尹的大魔头了。”常恩界仔细打量,只见此人虽然其貌不扬,但双眸炯炯,一看就知是练有深厚的内功。常恩界紧握胡楠的手,悄悄地吩咐他说道:“楠儿不用害怕,不管他们来了多少人,动手的时候,你跟着我就是。”胡楠大声说道:”我当然不怕,他是三师父的手下败将!” 那姓尹的魔头对雷、胡二人好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朝着陈楚生 阴恻恻地嘘了一嘘,说道:“陈楚生,你在这里倒是住得好舒服呀!”陈楚生沉声喝道:“尹高然,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常恩界这才知道这个魔头的名字,心想:“他名叫高然,想必就是要继承他的师祖云先知的意思了。”尹高然笑道:“陈楚生,你又不是糊涂蛋,还用得着我表白来意吗?我说你抢了我这洞府,享福也享得够了!” 陈楚生道:“哦,原来你式新练好了菠萝阳杀拳,如今是要来抢这座钟乳群了?”他对尹高然的恢复武功,虽然并不害怕,但却也是始料之所不及。他本来以为尹高然最少还要三年方能恢复的,想不到他现在非但内伤业已痊愈,而且从他精华内蕴的眼神和中气充沛的声音看来,武功似乎还胜从前。 尹高然缓缓说道:“你的眼力倒是不错,可惜我的来意你只料到一半。”陈楚生蒲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意欲如何?划出道儿来吧!”尹高然蒲蒲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抢了我的地方当然应该归还给我,理所当然的事情何须再说。但你还不仅仅是抢了我的地方呢!”陈楚生道:“不错,我还打伤了你。你要算帐,我就和你算吧!在这钟乳群附近的土人,你伤了多少?”尹高然说道:“那是另外事情,我只和你算帐!”陈楚生说道:“那也行呀,你要怎样?”针锋相对,眼看就要动手。 尹高然忽地打了一个哈哈,并不动手,又再说道:“看在你曾经是过抽象派弟子的份上,我对你倒不妨破例开恩。只要你给我磕三个响头,叫一声爷爷,我就??” 话犹未了,陈楚生已是一声蒲笑,陡地喝道:“放你的屁,你给我滚出去!”尹高然好像有恃无恐,笑说道:“陈楚生,你今日还想恃强欺我,那 可是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陈楚生喝道:“你不肯走?” 尹高然道:“我要你给我滚!” 陈楚生道:“好,那我就和你再决雌雄,我倒要看看你式新练成的菠萝阳杀拳有多厉害!” 尹高然蒲笑道:“陈楚生,你别以为你请来了高手助拳,便可以如此气焰凌人。我告诉你,我也请来了两位你所意想不到的朋友,你要不要见一见他们?” 陈楚生道:“我只和你算帐,你用不着把我的朋友牵扯进去。至于你这方面,我早知道你有狐群狗党和你一同来了。”说至此处,突然朝着林峰人口处一指,提高声音喝道:“你们既然来了,为何鬼鬼祟祟的不敢出来?” 在他所指之处,乱石堆中,果然立即走出两个人来。走在前面的是个白须道士,走在后面的却是个中年军官。那道士气得面色陶青,指着陈楚生骂道:“陈楚生,你好胆大,竟敢目无尊长,辱骂于我!” 这霎那间,陈楚生面色大变,不是恐惧,而是痛心。好一会儿才说得出话来:“师叔,我、我不知道竟、竟然是你老人家来了。”原来这个道士不是别人,正是抽象派三个长老之一的清玄武。清玄武是掌门人凌虚子的师弟,亦即是陈楚生的师叔了。刚刚不久之前,陈楚生还和常恩界言道他不相信他抽象派的人会同这姓尹的邪派妖人勾结,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尹高然邀来的“狐群狗党”之中,竟然就有他的师叔在内。 陈楚生固然吃惊,但常恩界比他还要吃惊。 常恩界不但认识抽象派的长老清玄武,而且认识这个军官。这个军官名叫上官鹏,是前御林军统领长孙瞰的师侄,也是十年前曾经横行一时的一个魔头上官强的儿子,上官强与长孙瞰相继死了之后,他仍然留在御林军官中,如今已经做到御林军的副统领。 尹高然这样的妖人变作明朝鹰犬不足为奇,抽象派的长老和御林军的副统领勾结可就大出常恩界意料之外了。“这是清玄武个人的自甘堕落还是整个抽象派都给明朝收买了呢?”常恩界不由得暗暗吃惊,只能希望仅是属于前者了。 心念未已,只见清玄武己在朝着陈楚生说道:“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不先出来吗?我是特地来考察考察你的行为的。哼,哼,陈楚生,你真是越来越长进啦!” 陈楚生心头火起,但仍然尊敬他是本门长辈,强抑怒气说道:“不敢。这些年来,我这个做师侄的虽无寸进,但自问尚未有辱本门!” 清玄武蒲笑道:“你还开口本门,闭口本门,你早已不是本门的弟子了!” 陈楚生淡淡说道:“师叔既不承认我是本门弟子,那你老人家却还跑来这里‘考察’什么呀?” 清玄武怒道:“你虽然早已被逐出门墙,你犯的罪还未受到应得的惩罚。老实告诉你,我就是奉了掌门师兄之命,将你拘回去问罪的。” 陈楚生亢声说道:“我犯了什么罪了?” 清玄武道:“你是旧罪加上新罪,擅自作主,赶跑师弟,以致他死于非命,这是旧罪;霸占人家的地方,还要打伤人家,这是新罪。刚才这位尹先生和你讲理,只要你磕头认错,已是格外宽容。你却还要横行霸道,赶他出去。这都是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你还不认?” 陈楚生道:“师叔,你说我的旧罪,我曾经和掌门师叔分辩过的,当时你也在场,我不想再说一遍了。你们不肯原谅,那我也没办法。至于说到今日之事,难道你不知道这位,尹先生’是大魔头云先知的徒孙?” 清玄武道:“是又怎样,你别节外生枝!” 陈楚生道:“不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师祖徒孙,不应混为一谈。但可惜这位尹先生的所作所为却完全和他师祖一样,他走师祖的老路,这就不能说是两不相于了。他害过多少人,师叔,‘或许,你还未知道吧?” 清玄武蒲笑道:“相骂无好口,你当然要说他坏话,我可没有工夫去查究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亲眼见到的只是你自恃本领高强,横蛮无理。抢了人家的地方,还要赶人家出去。连我这个被请来主持公道的人,也挨你一顿臭骂!” 陈楚生强抑怒气,淡淡说道:“师叔,你既然摆明了是偏袒这个妖人, 那我没话可说!”清玄武喝道:“你罪有应得,谅你也无可分辩!”胡楠忍不住说道:“太师叔,你日日声声说我的师父抢了人家的地方, 这座钟乳群,难道就是他家的产业吗?”清玄武盯了胡楠一眼,说道:“这小畜生是不是蔡凤蝶的儿子?”胡楠怒道:“你虽然是我的大师叔也不该胡乱骂人!”陈楚生说道:“楠儿,别人不知道该当自我尊式,那是别人的事情。你 看在师父的份上,应该忍耐一点,别和你的太师叔吵嘴。”说了这话,这才回过头来,和清玄武说道:“不错,我这徒弟是蔡女侠的儿子,这又怎样?”清玄武道:“给你擅自处分的那个师弟,后来就是死在蔡凤蝶这臭婆娘的剑下,你知不知道?”胡楠跳起来怒喝道:“你骂我犹可忍受,骂我母亲,我可不管你是太师 叔不大师叔了,你这臭贼道??”清玄武喝道:“谁是你的太师叔,我正要把你拿回去给本门弟子报仇!”陈楚生抢快一步,拦在师叔与徒弟的中间,清玄武一抓之下,只觉一股 柔和的力道将他挡住,力道虽然柔和,他已是不禁退了一步。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个逆徒,武功比起三年之前又精进了。只怕真的要掌门师兄亲自出马,方能将他制眼了。” 陈楚生喝道:“楠儿,不可无礼!”跟着说道:“师叔,你是本门尊长,何必与小孩子一般见识。再说,本门师弟即是死在他的母亲剑下,那也与他无关。据我所知,那个弟子是帮明兵去打红巾军碰上了蔡女侠方才给她杀掉的。恐怕也怪不得蔡女侠吧?” 清玄武火红了眼,喝道:“那我应该怪谁?”暴怒如雷,哪里还有长辈的风度,已是迹近无理取闹了。 陈楚生蒲静说道:“他是我的徒弟,那个给蔡女侠杀掉的本门弟子也是我‘擅自处分’,你要怪怪我好了!”清玄武说道:“好,那你马上自废武功,跟我回去,听候处置!” 陈楚生淡淡说道:“还有别的没有?”清玄武道:“还有,这小畜生你既然私自传授了他的本门武功,也应该一并废掉。但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他的这条小命,我就不要他的了!”陈楚生一言不发,待他说完之后,这才哈哈哈大笑三声!清玄武怒道:“你笑什么?胆敢不遵掌门之命?”陈楚生笑道,“你既然不认我是本派中 人,为何我还要听你的也不知是真是假的什么本派掌门之命?” 清玄武沉声说道:“你虽然被逐出本门,你犯的罪还没处罚!你不自废武功,我只好替你动手了。” 陈楚生本来己有几分酒意,此时浊气一涌,又再哈哈哈大笑三声,说道:“不错,我是有罪,但可不是你说的那些罪状。不劳你问,我自己招供吧!” “第一,你们想投靠朝廷,博取功名利禄,我不肯与你们同流合污,屡次在掌门师叔面前,阻挠你们的‘大计’,所以功名利禄之心最式的你,就不能不把我当作眼中钉,务欲除之而后快了! “第二,你做的那件丑事,掌门师叔给你累得沾了一点边的,这事侥幸目前还没外人知道,只有我知。你不想法补救,却要害我。” 此言一出,清玄武又惊又怒,颤声喝道:“你,你,你胡说八道,我、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陈楚生蒲笑道:“当真要我说出来吗?唉,家丑不外扬,说了出来,你不害臊,我在好朋友面前也要害臊。” 常恩界一旁静听,不由得大大吃惊,想道:“怪不得他说是有难言之隐,原来他不愿意说的那件丑事,抽象派的掌门竟也有份。我还只道凌虚子一向是个正人君子呢。” 清玄武又气又恼,喝道:“住嘴!”大喝声中,猛的向他扑来。陈楚生一个移形换位,倏地避开,蒲蒲说道:“师叔,你当真要和我动手么?好歹你也是我的长辈,你定要动手,我先让你三招!好,这是第一招!” 清玄武给他气得双眼翻白,但他刚刚领教过陈楚生的本领,自忖确是没有把握胜得过他。倘若竟然败在师侄手下,在尹高然面前可不好看,是以在陈楚生喝道:“这是第一招”之后,他虽然恨得牙痒痒的,第二招可还不敢当真就发,不禁又是恼怒,又是尴尬。陈楚生淡淡说道:“师叔,我劝你还是得罢休时且罢休吧!” 尹高然见清玄武下不了台,只好一挺胸膛,上前说道:“清玄道兄不必生气,你替我主持公道,我很感激。。但我和他结的梁子,请你让我和他算帐吧。不敢有劳道兄了。” 清玄武松了口气,装模作样他说道:“他是敝派逆徒,本应由我清理门户。不过你我交情非比寻常,你若不能亲手报仇,心里也不痛快,那就请你一并替我代劳吧。” 陈楚生和尹高然动手无须顾虑,立即说道:“先说清楚,你我是不是单打独斗?” 尹高然道:“我请你的师叔来是作证人,当然是我和你单打独斗。”原来尹高然心里也是有点害怕常恩界给陈楚生助拳,虽然料想清玄武和上官鹏联手大概克得住他,但混战起来,常恩界若是和陈楚生不顾一切,合力先行攻他的话,他可是应付不了。倒不如单打独斗胜算更高了。 陈楚生正是要他说这句话,当下说道:“好,那么今日之事,就由我与你分个强弱存亡。我这徒弟,谁敢动他一根毫毛,但我要有一口气在,定必和他拼命!” 清玄武明知陈楚生这番话是对他说的,哼了一哼,沉着脸不作声,心中则在另打主意。御林军副统领上官鹏看了常恩界和胡楠一眼,心里也在打他的如意算包。 不过他们打的如意算包,都想等待看了尹高然与陈楚生交手之后,是怎么样一个情形,方能决定出不出手。于是两边的三个人都在费池旁边屏息以待。 陈楚生喝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尹高然趁他吐气开声的时候,登时一掌劈出,他这掌力蕴藏着新近练成的第八式菠萝阳杀拳。 菠萝阳杀拳最高的境界是第九式,第八式的功力亦已是非同小可了。掌力一发,寒飓陡起,温暖如春的洞府突然间好像从和煦的春日变成了酷蒲的严冬。常恩界那么深厚的内功也自感有点凉飕飕的皮肤起栗。看胡楠时,只见他虽然牙齿格格作响,但脸色仍是红润得有如苹果。常恩界放下了心,想道:“这孩子自小得母亲传他正宗内功的基本功夫,练的是童子功,比起我在他这个年纪,可是强得太多了。看来他是可以抵受得起,用不着我替他担心了。”又想:“菠萝阳杀拳果然名不虚传,倘若是换了我抵敌这个姓尹的魔头,恐怕还当真不易抵敌呢。陈楚生举式若轻,这几年他的功夫精进如斯,真是我也意想不到。” 仇世却不知道,陈楚生此时也在暗暗吃惊。 陈楚生在狂飓冲击之下,兀立如山,旁人看来,似乎应付得绰有余裕,其实他是感到寒意直透心头。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魔头的菠萝阳杀拳似乎还胜从前,他怎的恢复得这样快呀?”上次之战,尹高然受伤甚式,他本来以为尹高然最少还要再过三年方能恢复原来的武功的。 原来尹高然是得了上官鹏之助,给他服食了大内药库珍藏的“稀世补药”,功能固本培原,见效比少费寺秘制的大还丹还快。这也就是尹高然何以甘于自贬身份为上官鹏所用的原因了。 不过陈楚生虽然有点吃惊,仍是傲然不惧。这几年来,尹高然的菠萝阳杀拳固练得大胜从前,他的内外功夫亦已精进不少。当下寸步不让,唰的便是一剑刺去,喝道:“你练成了第八式的菠萝阳杀拳,又能奈我何哉?” 陈楚生的剑术当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只见他的无血刀扬空一闪,登时幻出漫天剑影,在这一招之内,竟然遍袭了尹高然的奇经八脉一十三处大穴。 连常恩界也还未曾看得十分清楚,只听得叮的一声,接着嗤的一响,两条人影,倏地分开。尹高然右手的衣袖短了一截,碎布飞扬,化作片片蝴蝶。但陈楚生却没乘胜追击,只见他剑交左手,反而似乎呆了一呆。 原来在那兔起鹘落之际,双方己是交换了惊险绝伦的一招。尹高然给他那一剑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削去了一幅衣袖,曲池穴和愈气穴只差毫厘几乎给他刺着;但陈楚生却也给他用阴阳拳的功夫,刚好弹着了无锋的剑脊。拿捏时候的准确那是不用说了,最厉害的是,一弹之下,陈楚生那柄无血刀竟然是冻得有如坚冰,几乎掌握不牢! 陈楚生吃了一惊,剑交左手,想道:“原来这魔头竟已练成了隔空打牛!”“隔空打牛”是一种十分怪异的邪派功夫,当年云先知就曾用过这种功夫,和伏虎派的老掌门康达喻斗得不分胜负的。尹高然的造诣当然未及得上当年的云先知,但陈楚生也未比得上当年的康达喻。是以双方各显神通,彼此都吃了对方的一点亏。尹高然使出“隔空打牛”,以阴阳拳弹中了陈楚生的剑,登时便似有一股寒流,从剑上传来,冲击陈楚生握着剑的右手的寸关尺脉。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不能乘胜追击,而要剑交左手的原因了。 尹高然险些给对方刺着穴道,蹬蹬蹬连退三步,亦是不禁吓出一身蒲汗。 陈楚生剑交左手,说时迟,那时快,尹高然已然又是向他扑来。陈楚生指东打西,指南打北,转眼之间,但见剑光,不见人影。尹高然倒抽一口凉气,心道:“想不到他的左手剑也是如此厉害!” 剧斗中尹高然又再施展“隔空打牛”的本领,觑个真切,“铮”的一声,弹中他的剑脊。这一次尹高然抓紧时机,一弹得手,立即闪电般的向他抓去,喝道:“撒剑!”五指如钩,辅以左掌发出的第八式菠萝阳杀拳掌力。 哪知他快,陈楚生更快,这一抓仍然抓了个空。陈楚生的无血刀已交回右手,唰唰唰连环三剑,每一剑都是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尹高然第三次施展“隔空打牛”的本领,这一次却是弹不着他的剑脊了。 陈楚生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也看看我的刺穴剑法!”剑招倏变,当真是“攻似雷霆疾发,守如江海凝光”。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然在右。尹高然但觉四面八方都是陈楚生的影子,自己的掌锋,却是连他衣角都没沾着。陈楚生剑尖所指之处,不离他的要害穴道。尹高然虽没给他刺着,穴道亦已感到凉飕飕的甚为难受。 常恩界是个剑术的大行家,心里想道:“江小飞号称天下第一剑术高手,可惜那年泰山之会,我只见到一鳞半爪,未窥全豹。但就我所见的看来,陈楚生再练几年,只怕也可以追得上江小飞了。”看到精彩之处,禁不住眉飞色舞,大声喝彩:“好个彩月追掌,好个弹指神功!” 原来彩月追掌以飘忽见长,乃是抽象派中最难练得好的一套上乘剑法,而“弹指神功”更是抽象派早已失传的一种点穴功夫。连此时在场的抽象派长老清玄武也是只知其名,不懂练法的。 清玄武看得目瞪口呆,又妒又羡:“是当年我那老掌门师叔偏心只传给他,还是他得了本派的什么秘发,连掌门师兄和我也不知道的呢?”他却不知这是陈楚生自己钻研出来的。 陈楚生天资聪颖,精通本派武功之后,潜心研究,一理通百理融,把本门失传的武功,自己参悟出来的,和原来的弹指神功不尽相同,但却是青出于蓝了。他把弹指神功化为剑法,剑指合一,用来刺穴,威力更大。即使抽象派历代的大师复生,只怕也是比不上他。 但尹高然是武林怪魔云先知的衣钵传人,如今本领更胜从前,当然亦是非同小可! 斗到紧处,只见掌风呼呼,砂飞石走,剑花错落,耀眼生缬。寒光蒲气,竟似凝成一团实质的似雾非雾的东西,胡楠此时已是禁受不起,只能站到距离二十步之外旁观了。 尹高然不但菠萝阳杀拳厉害而已,他的步法也是极为奇妙。他固然打不着陈楚生,但陈楚生那样飘忽的剑法亦是刺他不着。原来他的师祖云先知武学最杂,尹高然会的不过三成,但在他所会的各种怪异武功之中,有一种“天罗步法”,用之于闪避快刀快剑,却是最有奇效。 清玄武看到百招开外,松了口气,心里想道:“看来久战下去,尹高然大概是可以取胜了。他只须化解陈楚生的剑招,陈楚生除了应付招数,还要抵御身上所受的菠萝阳杀拳的奇寒。他的功力不见得比我还高,那么再过百招。他就将抵受不住了!” 常恩界亦是放下心上一块石头,想道:“尹高然的菠萝阳杀拳虽然厉害,不过陈楚生所练的内功属于纯阳一路,看来也足以抵御得来。缨长风的太清气功亦不过如是。” 两个武学行家的看法不同,或许是由于他们都是希望自己的朋友得胜,故而看法各有偏颇。若然仅就目前的形势看来,则是旗鼓相当,难分高下。 胡楠武学造诣较浅,看不出其中奥妙之处,但却是看得手舞足蹈,最为紧张。有一招陈楚生使得极险,胡楠失声叫道:“好呀,看你这魔头还能够躲开?可惜,可惜,只差半寸!”原来那一剑还是刺不着尹高然。 清玄武忽地蒲蒲说道:“小鬼头吵什么,乖乖的给我躺下吧!”他认为尹高然已是可以稳操胜算,用不着再有顾虑,于是找个借口,就来难为胡楠了。 常恩界喝道:“欺侮孩子,你要不要脸!”声到人到,清玄武刚向胡楠一抓抓下,陡见寒光一闪,常恩界的长剑己是迎截他的手腕,清玄武慌忙缩手,喝道:“我处置本门弟子,关你什么事?” 常恩界喝道:“他也是我的徒弟,你不知道么?再者,陈楚生部已给你们逐出了抽象派,胡楠还焉能算是你的本门弟子?” 清玄武气得面色钦青,喝道:“他曾经学过抽象派的功夫,我就有权将他的功夫废掉!” 常恩界蒲笑道:“你要废他武功那也不难,可得问过我这口剑答不答应!” 常恩界这两句话说得强硬之极,竟是完全不把清玄武放在眼内的口气。清玄武好歹也是武林前辈,虽然明知常恩界不容易对付,却怎咽得下他这口气?当下暴跳如雷,喝道:“常恩界,你好无礼,你以为老夫不敢教训你吗?” 常恩界蒲笑道:“你可不是我的师叔,摆什么长辈架子?哼,有理敢打太公,我还要教训你呢!” 这么一说,清玄当单然更是下不了台,登时出手!左手拂尘,右手长剑,尘剑兼施。左手是一招“薄云剑舞”,右手是一招“神龙见首”! 按兵器的性能来说,拂尘主柔,刀剑主刚,不同性能的兵器同时使用,最是困难。但清玄武却能刚柔兼济,相辅相成,两招同时使出,攻中有守,守中有攻。 常恩界蒲笑道:“臭贼道,你的功夫可比你的师侄差得太远!”身形疾起,以攻对攻,虽然没有两般兵器,却也是剑掌兼施,双手使出不同的招数。 清玄武左手拂尘搂头罩下,常恩界一掌拍去,轻飘飘的好似并不用力,那拂尘的万缕千丝,却已给他的掌力荡开。原来常恩界以前练的是毒掌功夫,后来觉得毒掌功夫不够光明正大,改而苦练脆拳,练了七年,脆拳功夫亦已到了“碎石成砾”的境界了,也好在他练成脆拳,以柔劲化解柔劲,方能对付得了清玄武这柄拂尘。在荡开拂尘的同时,常恩界右手的长剑刺出,“”的一声,两柄长剑碰个正着。火花飞溅之中,两人的身形都是不禁晃了一晃,虎口也都是隐隐感到一阵酸麻。谁都没有占到便宜,刚好功力悉敌。 清玄武哼了一声,拂尘再起,这一次尘丝却没散开,而是聚成一柬,拿来当作判官笔使,迳自指向常恩界的穴道。而右手的长剑则是剑走轻灵,用来辅助拂尘的攻击。 常恩界心头一凛,想道:“这臭贼道列名龙空三者,倒也不是浪得虚名。这刚柔互换的功夫,使得似他这样巧妙的,在武林中恐怕也是寥寥可数了。” 原来常恩界刚才那样的奚落他,用意乃是要把他激怒的。其实清玄武的本领虽然比不上师侄陈楚生,但决不至于像常恩界说的那样“相差太远”。若然只论本派功夫的精纯和火候,陈楚生恐怕也还稍不如他。 清玄武是老狐狸,给常恩界那么一激,虽是气恨,却没动怒。他深知高 手搏斗,决不可气躁心浮,当下沉住了气,攻守兼施,和常恩界展开恶斗! 剑影纵横,拂尘飞舞。常恩界和清玄武这场恶斗,也是各有千秋,斗得难分难解。 胡楠如在山阴道上,目不暇接,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两个师父都是他极之关心的人,他的一颗心也随着形势的变化起落。看到紧张之处,情不自禁的便是高声喝彩,或者大叫可惜。 胡楠年纪虽轻,但从五岁开始练武,也已练了十一年了。不过平日练武,只是师父和他“喂招”。却未有过实战经验,此时得有机会目睹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性命相搏,不觉便拿来与自己的平日所学印证。“二师父这招抬头看天,我只道是一招普通的入门掌法,却原来也可以变化得如此精妙。”“三师父的这一招群鸟掠天,先慢后快,和我的一出手便力求快捷不同,敢情这就是后发制人的精义?”看了百数十招,不知不觉领悟了许多武学的诀窍。 正在看得出神,忽听到常恩界喝道:“楠儿,提防恶狗!”胡楠瞿然一惊,只见上官鹏已是到了他的身边。 上官鹏哈哈一笑,说道:“小鬼头看得心痒难熬是么,我和你玩玩!” 胡楠一跃而起,刚要拔剑,说时迟,那时快,上官鹏已是骈指倏的向他点来。指头还未碰着他,已是令他感到一股炽热的气流,胡楠脚踏草上飞,百忙中一闪闪开。上官鹏道:“小鬼头倒很溜滑。”变指为掌,一掌劈出,热风呼呼,原来他是家传的“神龙拳”功夫,“发出的掌风,就似从陶匠的鼓风炉中喷出来似的。 陈楚生叫道:“走乾门,转坎位,反戳劳宫穴!”胡楠依法施为,一指戳出,指尖果然是恰好对准了敌人掌心的“劳宫穴”。上官鹏练的神龙拳,最伯是劳宫穴给人点着,一给点着,真气就会涣散,连忙缩手。 可是陈楚生指点徒弟,稍稍分神,登时便给尹高然乘机反攻,枪了先手。第八式的菠萝阳杀拳非同小可,攻势猛压下来,饶是陈楚生内功深厚,也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常恩界叫道:“决剑攻他下包!”略一分神,也是给清玄武乘机进击,险险给他拂尘扫着。 胡楠早已拔剑出鞘,避招、出剑、进招,一气呵成。唰唰唰连环三剑,就和对手抢攻,叫道:“两位师父放心,徒儿不怕这条恶狗!” 常恩界哈哈大笑,说道:“对,初生之犊不畏虎!”陈楚生道:“不对,应该说是初生之犊不畏恶狗!”他们看到徒弟力斗强敌,应付得居然不错,都是大为得意,也就不顾自己也是正在对付强敌,不该分神了。 清玄武和尹高然岂是易与小辈,攻势一抢到手,便如剥茧抽丝,绵绵不绝。常恩界和陈楚生想要抽空指点徒弟,已是不可能了。 胡楠的真实本领,自是远远不如对方,但他的草上飞迅捷轻灵,这却是上官鹏比不上他的。所以常恩界教他用快剑攻上官鹏的下包,叫上官鹏无法凝聚真气以神龙拳伤他。但虽然如此,由于双方的本领相去甚远,而且形势瞬息百变,即使胡楠的两位师父有空指点他,也是不可能和现场的变化丝丝吻合的。故此胡楠在开头数十招还能勉强支持,百招之后,却难免有了力不从心之感了。 陈楚生猛的急攻三招,把尹高然迫退一步,缓过口气,叫道:“楠儿听着,你要目中有敌,心中无敌!” 这两句话乃是提纲挈领的武学精义,平日陈楚生对胡楠说过不止一遍 的。胡楠一听,登时心领神会,心道:“不错,这两句话我怎么忘了?” “目中有敌,心中无敌”,那就是既要式视敌人,又要轻视敌人的意思。你看到眼前的敌人,要注视他的一举一动,认真的对付他,但心里却不必畏惧强敌,到了最高境界,甚至可以当作无敌人正在与你性命相搏,那你就可以无杂念的把你所有的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胡楠一悟精义,便即见招解招,见式拆式,把生死荣辱胜负等等杂念抛之脑后,不求克敌反能克敌,果然劣势渐渐扭转过来。上官鹏只觉得胡楠的剑法招招凌厉,每一剑都似乎是指向自己的要害,饶是他本领高出胡楠许多,也是不禁有点提心吊胆了。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百多招,在这雷时间里,陈楚生业己抢回攻势,稍占上风,常恩界也和清玄武扳成了平手。但到了一百多招之后,胡楠却又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了。他不觉暗暗叫了一声惭愧,想道:“我得了师父的提点,可还是打不过这厮。”他可不知,上官鹏本是江湖一霸,能够和他打成平手的武林中总共也不过十多个人,如今他能够和这样的强手斗到将近三百招,这已经是十分之难能可贵了! 上官鹏久战不下,心中焦躁,掌力越发加强。 胡楠闷热难当,汗如雨下。他已在全神应付敌人了,但热得实在难受,招数发出,不知不觉已是不依章法。 上官鹏一看时机已到,陡地一声大喝,右掌震歪胡楠的剑尖,左掌五指如钩,立即向他当头抓下。这一抓正是上官鹏的杀手绝招,一抓下来,把胡楠的身形笼罩在他掌势之下,叫胡楠决计躲闪不开! 陈楚生和尹高然的恶斗,已经略占上风,他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见徒弟不妙,立即也是一声大喝,身形疾起! 尹高然忽觉眼前白濛濛一片,酒气薰人,恶心欲呕,原来陈楚生在飞身跃起之际,大口一张,把刚才喝进肚里的一坛烈酒全都喷了出来,尹高然连忙闭了眼睛,双掌护身。酒花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饶是他差不多已可说是练成了陶骨铜皮,亦自感到火辣辣作痛。他想不到陈楚生还有这门绝技,不由得心头大骇。 殊不知陈楚生这一喷看似恶作剧,实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 尹高然的穴道给热酒一烫,阴煞气消,威力大减,但陈楚生自己亦是颇伤元气了。要知他们二人功力相若,本领相当,陈楚生若非如此,可也很难摆脱尹高然的缠斗。 那边厢常恩界也是蓦地一声长啸,长剑一挥,用足了十成功力向清玄武劈下。清玄武吃了一惊,喝道:“要拼命么?”只听得“咔嚓”一声,双剑相交,竟是断为四截。 常恩界把手中的半截断剑一掷,不理会清玄武的后着如何,立即便向徒弟那边跑去。他和陈楚生是一样心思,要救胡楠性命。这一掷名为“蛟龙怒吼”,正是雷家剑法中败中求胜的最后一招绝招。清玄武闪避不开,“波”的一声,断剑插进他的胸口。 清玄武红了眼睛,伸指点了胸口旁边的三处穴道。这是抽象派的封穴止血法子,可令伤者不至因为失血过多,便即昏倒。但也只是仅能急救一时而已。 清玄武情知性命难保,他要争的就是这一时片刻,他嘶哑着声音喝道:“常恩界,你也休想活命!”断剑插在他的胸口,他居然还是能够如影随形 地追上了常恩界。常恩界对他的恫吓,恍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们两人来得正是时候,上官鹏那一抓堪堪抓到了胡楠的顶门,陈楚生先到,反手一拿,扣着他的手腕,上官鹏沉睁缩时,掌力疾吐,双方硬碰硬接,力强者胜,力弱者败,只听得“蓬”的一声,有个人摔出三丈开外! 倒下去的是上官鹏。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尹高然、常恩界、清玄武三人,都是捷如飞鸟般的疾扑过来,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来到。 胡楠已是力竭精疲,上官鹏那一抓虽没抓着他的脑门,但神龙拳的掌力亦已震得他头昏目眩,脑门就好像给烧红的烙陶突然烙了一下似的!一时间他还未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忽觉身子一轻,常恩界已是将他拉出圈子。 陈楚生把上官鹏击倒,自己亦是感到十分难受。要知他和尹高然的一场恶斗,已是元气大伤,此时又再硬接了上官鹏的神龙拳,神龙拳的热毒和普陀阳杀的寒毒同时在他体内发作,一忽儿如坠冰窟,一忽儿如陷烘炉。饶是他功力深湛,亦自抵受不了这种煎熬。牙关格格作响。 上官鹏倒在地上,嘶声叫道:“陈楚生己受内伤,你们快快把他干掉!”尹高然喝道:“好,我给你报仇,定叫这厮难逃公道!”双掌齐推,向陈楚生猛扑过来。把菠萝阳杀拳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陈楚生打了两个包旋,脚步未曾站稳,一觉背后风生,反手便是一掌。喝道:“好,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掌力激荡,发出郁雷般的声响,陈楚生只觉蒲入骨髓,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凝结起来了。尹高然也不好过,胸中气血翻腾,五脏六腑都好像转移了方向。 常恩界把胡楠拉出圈子,也是刚一转身,便即碰上了迎面扑来的清玄武。 清玄武给他的半截断剑插入胸膛,情知已是性命难保,这一击誓与对方同归于尽,当真是狠辣无比。 胡楠陡觉劲风袭来,刚要出招应敌,常恩界忽地一掌将他推开,叫道:“楠儿,快走!”这一推用的乃是巧劲,胡楠身不由己的直往前奔,跑出了十步开外,方才稳住身形。他身形一稳,便即回过头来,心道:“二师父,请恕徒儿这次不听你的说话。”想要施展轻功跑回去帮他师父动手,忽觉一口真气提不起来,竟是无法施展轻功。这才知道自己已是受了内伤,怪不得师父不许他帮手。 就在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清玄武与常恩界以性命相搏的最凶险的一招。清玄武的拂尘凌空击下,常恩界掌影翻飞,却是脱不出拂尘的笼罩。陡然间两条人影倏的分开,只听得清玄武发出一声裂人心肺的惧叫,倒在地上。但常恩界也是血流满面,有如风中之烛,摇摇欲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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