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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瞧剪的时候,剪刀的锋口分明是自下而上的。很奇怪。……仲文兄,你说的印证,可是指消灭手印说的“是啊。那人染血的手指谅必曾经掀动过这个窗帘,后来自己觉察了,就用剪刀剪去。王先生,你说是不是王磊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对。这一层的用意,和在铁箱面上的抹拭,当然没有两样。晤,这个人真细心。 他用右手抚摩着他的下颏,眼睛不住地向四面流转。他又缓缓地问道、“那剪下来的纱帘的一角你们可曾看见周仲文摇头道:“纱角,我没有瞧见。”他又举起手来指一指书桌。“剪刀倒已经看见过。那边不是一把小剪刀?” “哼! 王磊的一声“哼”,打断了周仲文的语尾。原来他的眼光早已射到写字台上,仿佛他在无意中瞧见了什么紧要的证物。 在三个人的愕怡之中,王磊的敏捷的脚步,霎眼早已走到了写字台旁。我们三个人都急急地跟过去。王磊的一只手按在书桌面前的椅子背上,目光炯炯地凝注在书桌上面。 我一时不知他瞧见了什么,心中暗自纳闷。因为周仲文所说的那把小巧尖头的小剪刀,明明在书桌的左旁,然而王磊所注意的,似乎并不在剪刀上面。我细瞧书桌上面的东西。 桌的中央有一方吸水纸的纸版,四角包着黑皮,纸版上有一支毛笔,笔的一端搁在砚台上面,砚池中还有余水。桌的左旁有一把西式金花茶壶和一只金边白瓷茶杯,此外还有几张新闻纸和几本小说。我觉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不知道王磊为什么张大了眼睛,瞧得这样子出神。 一会,王磊突的旋过头来。“仲文兄,这桌面上你可曾瞧过周仲文讷讷地答道:“瞧是瞧过一次的,可是没有瞧得仔细。” “那么你姑且再仔细瞧瞧。可有什么可以注意的地方王磊又回头向我说,“李朗,你也来瞧瞧。这是一个很好的实验观察力的机会。” 我偷眼瞧瞧周仲文,咬着嘴唇,紧蹙着双眉,神色很窘,显见他对于王磊的话完全没有把握。我也重新向书桌上细瞧,竭力要想争一口气。可是桌子上实在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足以吸引我的视线。除了刚才叙述的几种东西以外,还有一个白瓷笔筒,一个黄钢笔套,一只紫色水盂,大半锭六角形的松烟墨,和一枚镂篆文的白铜镇纸。这几种原来是书桌上应有的用品。那一种是王磊所认为可以注意的呢?难道王磊的眼光竟能透过木板,瞧见了桌子肚里的东西? 周仲文说:“我瞧那支笔搁在砚子上面,并且去了笔套,砚池中又有余水,可知是有人写过字的。王先生,这可就是你所说的应当注意的一点“不错。这不过是一点,还有更要紧的一点。” 我再度用我的目力。我的眼光从毛笔上移接到渗墨纸版上面,仔细一瞧,不由不失声大叫。 我道:“王磊,我瞧出来了!这纸版上的吸水纸,粗看果然是一色纯白的,其实中间却有一条分界一半是雪白而新的,一半却微微带一些灰色,显见已受过几天灰尘。 分明上面的一张旧吸水纸已给撕去了半张,只剩了半张了。” 王磊忽大声道:“李朗,你的观察力果真有惊人的进步!从今以后,我不怕没有得力的助手哩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王磊又向周仲文道:“仲文兄,你明白了吗?瞧这情形,似乎有人在这里写过字;写好以后,就在这张吸水纸上印过一印。这样,那字迹当然要留在吸水纸上。后来这上面的一张吸水纸,就因着有字迹的缘故,被人撕去了一半,所以才露出下面一层的新吸水纸。不过那上面的一层也算不得很旧。新旧的文色相差至微,粗看自然不容易注意。” 周仲文红了一阵脸,说:“这吸水纸的新旧,我原也瞧见的。可是我愚蠢的头脑一时不觉得有什么作用,所以不曾注意。……王先生,你想这吸水纸是谁撕去的“这虽还是个疑问,但据常理揣测,撕纸目的必是要保守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与其说是死者自己撕的,还不如说行刺的人撕去的更加近情些。” “吸水纸虽然已被凶手撕去,还有那张原纸可是也落到了凶手的手中去了吗“是,照眼前说,大概也已被那人取去。不过我们究竟没有仔细搜检过,还不能说定。” 伍巡官又忍不住地说;“但那张原纸可是死者所写的?所写的又是什么样的性质? 王先生,你可也知道“我不知道。我们必须先查明了死者平日的行径和他的职业,然后才能够推想。” 周仲文道:“曾立军很有些遗产。据他的母亲说,他在新新面粉公司里当一个职员。” 王磊点点头,顺手在书桌上把几张报纸取起。“这是昨日的新闻报。唉,还有两张专载戏剧和花界新闻的小型报。这可以想见他平日生活的一斑。”报纸取起了,下面还有一张粉红的小笺。王磊又疾忙将小笺取起,“一张新式的请帖。我念给你们听:‘阳历十一月三日,为小儿伯熊与孟凤凤女士,在本宅行结婚典礼。即晚敬治喜筵,恭候光临。钱家里鞠躬。席设本宅汉口路永乐里五号。”’王磊念完了,凝目想了一想。“国英兄,方才你问话的时候,那曾太太不是说伊的儿子昨晚上吃过喜酒的吗“是的,今天是四日。昨天他一定就是吃钱家的喜酒。这样看,也许可以合得上你的中毒的见解。这请帖确有重视的价值。” 我暗想立军果真是中毒的吗?如果如此,加着行刺的确证,分明真是双重谋杀。这又怎么办?这两重谋杀是不是一人所为?或者有两个凶手?若使是一个凶手,既已下了毒,为什么再要行刺?倘或是两个凶手,那就疑团重重,更加难办。王磊对于这案能否胜任,也就说不定了。 王磊像在竭力运用他的嗅觉。他低下头去,在写字桌旁瞧了一瞧。 他呼道:“他还呕吐过呢!这痰盂中就是他呕吐的东西。你们可觉得吗痰盂是一种可憎的器皿,我本不愿意瞧,但因王磊的间接的暗示,自然而然地有一股难受的酒酸气味冲进我的鼻孔。 周仲文说:“中毒的见解又多了一种印证哩。” 王磊抬起头来,向窗口外一望,叫道:“仲文兄,有一辆汽车。大概是你们厅里的许三多医官来了。” 周仲文应了一声,便匆匆出去迎接。一会他领着一个身材短小穿西装的中年人进来。 彼此招呼了一声,便一同到尸旁来察看。许医官放下了带来的一只皮包,偻着身子在尸身上验看。一会他才慢慢地立直。周仲文又把方才和王磊所谈的意见约略地向他说了一遍。 许医官说:“就外表看,这个人十分之八已有中毒的痕迹。但究竟怎样,还得等检察官到来后,经过仔细的检验,才能断定。” 王磊道:“我还得请许先生证明一个疑点。死者如果是中毒,是不是因毒致命,还是被尖刀所杀,这一点要请你指教。” “王先生,太客气。等我检验之后,一定把结果报告你。” 医官立直了,向书室四周瞧看,似乎要寻什么东西。 王磊问道:“许先生是不是要寻些检验的材料“是啊。凡查验中毒的人,同时必须搜罗些饮料,食物和茶壶酒杯之类的应用器具,以便可以追究毒物的来由。” “我早替你寻得一种了。在这里呢。”王磊微笑地说着,引他走到书桌面前,指着那只黄铜痰盂给他瞧。 医官说:“唉,他曾呕过的。这真是重要的东西,应当带回去。”他回过头来,瞧见了书桌的茶壶,随手揭开了茶壶的盖。“这还是满满的一壶茶呢。大概是红茶罢王磊和我也伸过头去看。我细瞧那浮着的厚厚一层茶叶,果真是红茶。 医官又说:“无论如何,我总得带些去检验。” 许医官从衣袋中摸出一个小玻璃瓶来,随即取起茶壶,在茶杯中注了半杯,又从茶杯中装入玻璃瓶里。接着他把玻璃瓶塞紧了纳入袋中。 他说:“周探长,我先回去报告,以便检察官早些来,我可以帮同查验。这个痰盂请你派个弟兄送回署里去。查验的结果怎么样,我再通知你。” 周仲文应道:“很好。我等你的信息。” 许医士拿了皮包,回身要出去,王磊忽止住他: “许先生,对不起。还有一点,尸身上如果有什么可以注意的地方,也请你通知一声。我们只在他的外面瞧过一瞧,还没有仔细验看过哩。” 许三多医官出去之后,王磊提议,我们四个人分头工作。周仲文再去问问死者的母亲,所问的题目有四:一,伊儿子的银箱中存贮的银钱有多少?二,伊说过,死者曾经有过纳妾的意思。这事的情形究竟如何?三,伊儿子所交的朋友最熟悉的约有几个?四,当凶案发觉以后,杜江即往靶子路文家去报信,那时候他们母女俩和女仆江妈等在什么地方?并且书室和大门是否另有看守的人?王磊自己担任的是到门房里去查问杜江。因为据他的意见,杜江在这件案中实处于重要的地位。我和伍巡官负责在屋的内外仔细查验,以便寻得些线索,或发现什么凶手的来踪去迹。商议既定,四个人便立即分头去干。 我等王磊和周仲文走了出去,又和伍永年巡官再分一分。伍巡官去察看屋的外部,我却在尸室中搜检。伍巡官赞同了走出去,我就也在室中动手。 尸室中的地板虽然是广漆的,但这时候足印纵横,休想辨得清楚。我在墙隅边角仔细瞧了一会,没有可疑的东西。我理想中的窗帘上剪下来的纱角,撕下来的渗墨纸,和凶刀等等,更是没有踪影。我又瞧那三个窗口。朝南第一个窗口开着一扇窗,窗帘也剪去了一角,我已经说过;第二扇写字台前的窗,窗栓紧紧地栓着,毫无疑迹;还有第三扇朝东的窗虽然关着,却虚合着没有下栓。这窗口可曾是凶手出入的通道?可是更一细察,又自笑我的卤莽。这窗口是沿通路的,设备也和朝南的两扇不同。那玻璃窗外还隔着铁条,凶手当然不能出进。我开了窗摸摸铁条,根根都不能摇动。我更仰起头来瞧瞧,窗外是一条小弄,对窗有一垛白色的砖墙,墙里面似乎是人家的天井。无论如何,这窗口决计不能认做通道。 三扇窗都没有发展的余地,我就再从书桌上着眼。桌面上的东西,王磊等已经验过,无须我再去研究了。我将书桌靠左的一只抽屉抽开,翻了一会,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又伸手去开右边一只,不料锁着。这当儿若要寻钥匙开启,未免费事,并且也不容易办到。因为这抽屉的钥匙也许在死者的身上,方才王磊既因检察官没有到场,不能擅自搜索,我自然更不便去翻动死尸。于是我取出便用刀来,着手撬那抽屉的锁。不费多大的力,抽屉就给撬开了,便见有一个银行存折和几本风行的所谓艳情小说。此外还有不少跑马票和大小不等的照片。照片都是时装的少女。我把小说取出来顺手一翻,忽见书中另外夹着一张用透明纸裹着的照片。照片上也是一个女子,年纪还不满二十,装束像一个小家碧玉,相貌也还不错。我暗想这照片既然特别重视,一定是有关系的。我又发见另一本书中有一张中式海月信笺,上面写着几行墨笔的草字。 我急忙取出信笺来,念道:“我写这封信给你,本来是很冒昧的。但你我同是商界中人,而且你又是很体面的,所以我特地通告你一声。你的夫人的行动近来似乎不很正经,跳舞场和游戏场里时时见伊的踪迹。昨天晚上,我看见伊和一个男子一同在大华戏院里瞧戏。这是我眼见的。你应得留意些才是。如果再放出去,那就” 信写到这里忽然中断了。信上的字迹很草,并且有两个字经过涂改。我一时想不出那信有什么作用。是草稿吗?还是录下来的副本?又是谁写的?信中所说的夫人,是不是死者立军的夫人?或是立军称呼他人的?我正在痴想的时候,忽听得伍巡官在窗外招呼。 “李先生,请出来瞧。这里有一个紧要的证迹呢他的报告相当郑重,大概他已经发见了什么。我忙着拿了照片信稿走到外面,看见伍巡官在第一个窗口外面。他的惊异的眼光正凝注着窗口下面的草地上。 他捻了捻他的短须,很得意地说:“李先生,你瞧,这不是半个足印吗我走近瞧时,果然有半个很深的足印。 我说:“正是,这个发见很重要。……唔,这是个男子的足印,像有一个人仰踮着足尖,向窗内窥探,所以他的全身的重量都偏在他的足尖上面,印就也留得特别深。” 伍巡官越发得意,连连点着头,表示很赞同我的意见。他还假定那足印就是凶手所留下的。我对于这一点还不敢附和,但把发见的照片和信纸告诉他听。他也非常惊喜,以为这些都是破案的要证。这时我们的职司大体完毕,就一同去找寻王磊。 王磊还在门房里和杜江问答。我不便进去惊扰,就拉住了伍巡官一同站在门外,听里面的谈话。 王磊问道:“你说你主人好似有害怕什么人的情形。可是到了昨天晚上,才有这样的表示杜江道:“不是。这模样已经有了三四个礼拜。不过昨天晚上他回来得特别早,并且仔细叮嘱我将前后门关好。他的畏惧的状态更觉得显露一些。” “你说他回来之后,一脚走进书房。你怎么知道“我在大门上下锁的时候,瞧见书室中电灯扳亮。其实他夜夜如此,回来后总要在书房里看一会报,然后才上去睡。” “他的卧室在那一面?可是在正屋的中楼上“不是。中楼是太太的卧房。西楼是小姐的房。少爷的房就在东边的书房楼上。” “昨天晚上,他可曾上过楼“我不知道。我关了大门,就回进来睡了。” “你睡的时候可曾听得过什么声音“听得的,是少爷的声音。” “怎么样的声音“起先只有些拍桌骂人的话,后来好似喝呼起来。” “你听得骂什么人“我没有听清楚。不过少爷常常一个人会骂人,骂起来又是粗恶得很,我也学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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