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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臣名此刻和姨妹一起向水上派出所告诉他的地方赶去,开着他的桑塔纳。姨妹怀着敌视态度地坐在他后面,没有坐在他一旁。   臣名是坚持要开车去的。他知道没有哪辆车愿意运载尸体,现在的人都有点迷信,忌讳沾上晦气。他不开车去,尸体就回不来。当然还有一个让尸体回来的方式,那就是打电话给火葬场,让火葬场开车去运尸体。但他却不想坐火葬场那种专门拖死尸的车回家,他也怕沾上晦气。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开车,半个小时后,车驶到了那片河湾旁。水上派出所的一个民警接待了他。“你是来认尸的吗?”民警看着他说。   臣名只有力气说两个字:“是的。”   民警就领着他往一处树荫下迈去。尸体摆在树荫下,上面盖了床破烂肮脏的蔑席,但这张篾席很短,从头上盖下来仅到大腿处,两只浮肿的白生生的脚呈现在外面,脚指冲着天。民警走到离尸体还有两米远的树下就不动了,脸上布置着一种不敢走上去的表情。“你自己上去看罗。”   臣名走了上去,姨妹也跟着走了上去。从露出的两只脚看,一百个不是王珊,因为王珊没有这么肥胖的两只脚,所以姨妹迟疑着,不敢去翻动脚下破烂的蔑席。臣名知道这个时候再怕也要干了,就蹲下身,掀开了邋遢得要命的席子:一张白胖胖的苹果样的脸展现在他和姨妹眼前,就跟灰面做的一样,没有一点血色;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虽然都有些变形(比活着时扩大了点),但分明又是王珊的眼睛鼻子嘴巴。姨妹叫了声“姐姐”,马上就跪了下去,不顾一切地伏在尸体上,“姐姐呜呜呜姐姐呜呜呜呜,姐姐呜呜呜??”臣名没有哭,不知怎么回事,他哭不出来地傻看着,深深地皱着眉头。他觉得这有什么好哭的?死是一种回归自然的现象,相反,对于王珊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王珊活在这个世界又不幸福,他想,严格他说他并不爱她,他曾经爱过她,但现在他不过只是同情她。她在得神经病以前就是个不知道人生目的的,且对这个世界充满恐惧的女人,她脸上的高傲是一种假象,一种掩饰自己和抵触他人进犯的假象!她的高傲只是一张肉色的纸,内里一点也不自信,就好像一具漂亮的洋娃娃,里面塞满了烂布条似的。现在这张脸平静了,不再担忧也不再对未来产生恐惧了。那个发现这具尸体的年轻渔民走了上来,瞧着哭着的姨妹和傻呆在一旁的臣名。“这是你堂客吗?”他这样问,目光阴阴地盯着臣名。   臣名没回答他,心里仍在想她为什么想死就死了。渔民却在一旁说:“我发现她的时候,她的两条腿蜡缩成一团。是我把她的脚扳直的。”   “谢谢你。”臣名低声说。   “她这是脚抽筋淹死的,”渔民很里手的形容说,“我有个熟人也是脚抽筋淹死的。其实我那个朋友很会游泳,还只十五岁就可以横渡湘江了。但有一天,他挑完沙子,一身臭汗地跳进了水里,没做游泳前的准备工作。”渔民很响地吐了口酽痰,“结果腿抽筋淹死了,捞起来时,两条腿也跟你堂客的一样,蜷缩在一起。”   臣名没有心情听这个渔民讲故事,感到疲惫地坐到了草地上??尸体在那个渔民的帮助下(臣名给了那个年轻渔民一千块钱),搬进了桑塔纳轿车的后椅上躺着,因为脚放不进去,只好又把尸体的两腿扳弯,这才关了车门。姨妹坐在驾驶室旁,一张泪汪汪的脸冲着后面,她已经哭得喉咙都嘶哑了。臣名开着车,眼睛皮直打架,他已经有三十几个小时没合眼了。他好几次有要呕吐的感觉,好几次胃里的酸水已蹿到喉咙上了,但又被他成功地咽了下去。汽车驶上湘江大桥,这时已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马路上没有什么车辆,汽车顺顺当当地驶过湘江大桥,拐上沿江大道,接着往南门口奔去,然后拐上书院路,不久汽车在他疲惫不堪地驾驶下,稳稳当当地回来了。臣名一下车就呕了,蹲在阴沟旁,哇哇哇地呕着,把苦胆里的水都吐了个一干二净。臣名弓起身时,尸体已被岳父和姨妹夫抬下了车,搁在这幢楼房的阴影里,上面马上就盖了一床漂亮的床单。臣名一家住四楼,不可能把尸体抬到四楼上去,因为这意味着又要抬下来。而且二楼、三楼的邻居也不见得同意尸体从门前口过,现在的人就是这个德性。三楼的邻居跟岳父很含蓄地说,“就摆在这里,你搬上去又要搬下来。何必罗?就放在这里蛮好,省得别人有意见。”他只是没说“我不准你们搬着尸体来来回回地从我门口过了”。岳父当然知道他的思想,他的那副谦弃这一切的德性,已经呈现在脸上了。   臣名瞪了那个年轻人一眼,没说什么,这个年轻人一直就让他讨厌,他不希望把这种讨厌的情绪上升到敌对的情绪,这个时候他的思想就是息事宁人,把这一切尽快结束。他对妻子的死没有多少伤痛。这三年妻子是活在自己的天地里,这个“天地”虽然紧贴着他,但永远是与他打隔壁的,中间隔着一块无形的钢板,使他无法进入到她的天地里去。   下午张小峰和邓小姐来了。张小峰挂电话给他,说王经理找他。臣名对张小峰说:“我妻子昨天下午游泳时淹死了。工地上的事情交给你全权处理。”张小峰放下电话就和邓小姐打的来了。张小峰不敢看尸体一眼,这位看破红尘的男人对尸体特别敏感,他怕自己晚上做噩梦,所以他不看。   “我不敢看,”他老实承认说,“我最怕看见尸体,我一看见尸体就噩梦不止。”   “那你不要看。”臣名说,“你来了我就很感谢了。”   女儿在他们交谈中醒了,女儿昨天晚上没睡什么觉,今天早上又惊醒了,上午臣名去河湾里认尸时,女儿终于熬不住,倒在床上睡着了。这会儿她自动醒了,她揉着两只惺松的眼睛走过来,“爸爸,”她看着臣名,“我妈妈呢?”   “你妈妈到另外一个世界里去了。”臣名不想欺骗女儿说。   “妈妈死了吗?”女儿瞪着臣名。   “不是死了,是回归到自然中去了。”臣名对女儿说,“人都是从自然中来的,到一定时候又回到自然中去。人在大自然中,只是很小的生命,最终都要回到自然中去。”   “爸爸,我不要你死。”女儿听懂了,“爸爸,我要妈妈。妈妈呢?”   “你妈妈回到自然中去了。”张小峰也帮着臣名对她解释说,“我们都要回到自然中去的,马艳天,我们都要回去的,你将来也要回去的。”   “我要妈妈,”女儿哭道,“我要妈妈哎我要妈妈哎,妈妈呢妈妈呢??”臣名望着女儿,感受到了女儿心灵上的痛苦,她还不到七岁就失去了母亲。“别哭了,爸爸也很难过。”他对女儿说,“爸爸希望你坚强,听见吗,不要哭。”   姨妹上来了,因为火葬场的灵车来了。天气很热,尸体是不能就这么陈放在楼下的,楼下的邻居也有意见。臣名点点头。女儿听见要把她妈妈烧了就哭得更响了,呜呜呜呜呜,要死要活地哭着。“我要妈妈呜呜呜??”臣名觉得还是让女儿见她母亲最后一眼为妥,就牵着女儿下楼了。女儿哭泣着走过去,见爷爷奶奶都苦皱着眉头,就更不亦乐乎地哭着。臣名牵着女儿到尸体旁边,岳父老泪纵横地揭开床单,女儿一看见母亲那张变了形的脸蛋,哭得更惨烈了。“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呜呜呜呜妈妈妈妈呜呜呜妈妈??”女儿尖叫着哭着,挣脱开臣名的手,伏了上去。这时臣名大吃一惊,因为尸体的两处鼻孔里淌出了两溜鲜红鲜红的血,在女儿的哭声中,那同活人一样的鲜血,缓缓地朝外涌着,一下就使那张白漂漂的脸两旁红灿灿的了。臣名在这个现象中惊呆了,盯着那两个淌血的鼻孔,为什么女儿一哭脸,尸体的两个鼻孔就流血?臣名的眼泪水出来了,他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他并不想哭,但他被女儿的哭声感染了。   “别哭了,”他哭着对女儿说,声音颤颤抖抖的,“哭也没用,别哭了别哭了。”   女儿仍然大声哭着,岳父抱起了外孙女,把外孙女拉到一旁。   两个火葬场的工人走上来,把尸体抬进绿油油的铁棺材里,接着把铁棺材搬上了灵车。岳父把外孙女交给泪流满面的岳母,忙和他的小女儿向灵车的驾驶室迈去。女儿拚命哭着,叫着妈妈,岳母把外孙女紧紧搂在怀里。臣名眼泪汪汪地瞧着这一切,听见车门嘭地关得一响,灵车于是缓缓地朝来的路上驶去。臣名心里非常明白,妻子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他想起昨天两人在沙滩上说的那些话,想起妻子最后说的那句话“我不想听你指责我”和“你好讨厌氨”,想起妻子离开人世前那种忧怨的眼光,他万分难过地垂下了头,捂着脸沉痛地嗷嗷地哭了。   这是一个阴沉沉的日子,这天的天空是那种一望无垠的铁灰色,没有风,也没有人为的喧哗,气温在摄氏三十四度,因而显得凄惨和郁闷;对面那幢楼房的二楼,在灵车离去后,可能是有意驱赶今天的阴郁,也可能是因为无聊而无意这么做的,声音很大地播放着音乐,一首苏芮唱的轻柔且优怨的歌声--《牵手》,从那户人家的门窗飞出来,在两幢楼之间郁闷的空气中飘荡--“所以牵了手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所以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臣名的两只耳朵很好地记录下了这首歌的曲调。在以后的很多日子和各种场合里,当他一听见这首歌曲,就想起了这个储存在他记忆里的悲痛的日子!心情立即就变得很坏,脸色当然就十二分地酸楚   附录一追求平实何玉   八十年代中期,我认识了一位作家朋友,他对我说:“写作的技巧就是无技巧”。他说这是老作家巴金说的。我当时还大不以为然,当时我的脑袋是在现代派小说的漩涡里打转。但这些年来,读了那么多的书,为了把小说写好,还读了不少写作技巧方面的书及国内外著名作家谈小说艺术的体会,然而真正影响我的却是“写作的技巧就是无技巧”!每当我在写作中想玩什么花招时,这句话就填满了我的脑海。我理解巴金老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追求平实。所谓平实,当然是平坦朴实了。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很高的境界。   有一位品味不低的朋友曾对我说,他现在根本就不看杂志,因为他觉得读起来累。这自然是一些作家玩弄技巧的缘故,诸如下打标点符号啦,时间颠三倒四啦,笔头一个劲地在梦里游走啦等等。读一两篇还觉得新鲜,读多了就觉得烦,另外还深切感到这些作家都是外国现代派的儿子,甚至说是孙子也不过分,于是就充分露出不够聪明的本相来。我觉得刊物失去读者,与这批作家不无关系。读者读书无非是消磨一天里多余的时间,不是要跟着作家的脑袋转。既然读起来那么费力,人家当然就不如去读《大众电影》或《海外星云》什么的了。我从前没这样看,相反,总想在小说中弄出一点与别人不同的东西来,于是结构上经常动一些脑筋。当然这很费劲。我写《三棵树》和《月魂》就是这样写的。我把故事发展的时间顺序故意打乱,分成一块一块地交错开,时间上一时跳过来一时跳过去,结果并不理想。虽然,也有人曾对我说,那样写有点意思,但我自己感到意思并不大。我在写《就这么回事》和《我们像葵花》这两部长篇小说时,摈弃了那些想法,而是用巴金老人的“无技巧”这句话鞭策自己,告诫自己要尽量往“平坦朴实”的路上走。   我是学美术的,学油画,在我考入大学时,我的梦是想当米勒那样的画家,后来兴趣渐渐转到文学上了,大概这是命中的事吧。不是《收获》,可能现在文坛上就没有何玉。我在八十年代末时活得很灰心,家里除了一柜于书和两抽屉没有发表的作品(后来搬了三次家,把这些稿子烧了),其它一无所有。我在妻子的怨声中,没法理直气壮地坐在桌前读啊写了,就弃笔去搞装修,居然赚了一些钱。但立志文学的心却不死,在这个装修与那个装修的间歇里,写了个中篇小说《生活无罪》,投到这个刊物那个刊物都遭到了退稿的待遇,后来鼓足勇气投到我非常景仰的《收获》,没想在肖元敏女上手上发了。这个肖元敏当然是《收获》的肖元敏!这几年,我自然没干装修的事了,尽管装修比写小说赚钱!我是个完全靠写作维生的人,还要靠稿费养活女儿,所以比较勤奋。我在写作中信守“行成于思,毁于随”。这话是韩愈说的,我曾经把这个句子抄在纸上,又贴在记事牌上,充当我每天写作的座右铭。我一般是有了一个构思,而构思又在脑海里想好了后,就每天上午写作(直到写满三千字才休息),下午便看看书,晚上则出去玩,去熟悉自己想要去熟悉的朋友,增加点生活素材。我目前正在写一部书名为《大水》的长篇小说,不是写抗洪救灾,而是写一对青年夫妇在当今这个社会里受到的压抑,想探索人性方面的一些东西。   附录二何玉:“晚生代”与世俗关怀   一、   作为今年6月份出版的《小说界》封面人物,坐在我面前的何玉已经少了那把钢刷似的络腮胡子,在家里穿着短裤打着赤膊,吸着“白沙”烟,说一口长沙话的随意侃谈,使我更为真实地感觉到他以及他那让人吓一跳的小说境界。   文学界最近冒出个“晚生代”的名词,以区别于前两年着眼于世俗生活描述的“新写实”作家群,如刘恒、刘震云、池莉、苏童等,而何玉便被认为是“晚生代”的代表人物之一。这种直面俗世的胆略和平淡如水的手法,构成了“晚生代”作品的逼人风景。然而等我问起何玉对这一界定的看法时,他却说,什么“代”不“代”,都是评论家的划法。他只认一条,就是把小说尽量写得“像”,写得让人看后“哦”一声。就这么回事。   年起在《收获》发表中篇小说《生活无罪》而引人注目的何玉,以后便在《大家》、《钟山》、《上海文学》等纯文学杂志上屡屡亮相而一发不可收拾,且让熟悉和不熟悉他的人读完后都会或长或短地“哦”一声。其中,《我们像葵花》、《就这么回事》、《我不想事》、《弟弟你好》、《荒原上的阳光》、《太阳很好》等尤为引人注目。前两部(长篇)已分别被杜宪和张艺谋购去影视改编权。何玉现已经出版了4个中长篇小说集,另有一套多卷本的文集正待出版。在人们言及纯文学便有点理不直气不壮的如今,何玉的作品却在一部又一部不经意地冒了出来,无疑有点让人惊奇。   二、   因仰慕美国军事奇才巴顿将军而将自己改名为何玉的他,其实早在1989年就开始发表作品,只是到了1993年在《收获》发表中篇《生活无罪》,反响很大,才使他从文学梦的低谷中走出来,并因此鼓足勇气。在人们纷纷下海的年月,他却由一个干了好几年装修的小老板抽身而出,坐到家里的电脑前,一个字一个字地铺就他的专业文学之路。   何玉作品充满一种对都市世俗生活的关怀。他以前也写过农民、教师、大学生等,但真正找准自己位置的是对90年代社会经济变革中所冒出的都市“新人类”的刻画。从学校辞职职到自己干装修一行的经历,使他有可能与这些形形色色“在社会上混”的人接触,并且有时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员。“混”在长沙话中是要有一点本事才可在社会上立足的,一个“混”字道出了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价值选择。这些人是新的市场环境中的存在,他们不靠工资收入来养活自己,而是在市场中获得生活的基本资源,靠削尖脑袋去挣钱,并在其中获得心理和肉体的快慰。他们不是大款,他们是自己给自己打工的一群人:也许只是开一摩托车修理店或一个摈榔烟摊,搞一个时装精品屋或者家用电器店,或者买一辆中巴开开,贩赎和走私一点洋烟与电器,顶多成为一个装饰公司的老板或者一个百页窗帘厂的厂长、歌舞厅的经理。他们构成了整个城市的予盾方面。他们的情感倾诉和行为方式与80年代初刚刚开放时的地摊主儿们不可同日而语,却又是那样一脉相承。他们中许多人都是凭本能欲望而讨得一份生活。金钱与性是他们毫不隐讳的人生快药。他们可以没日没夜地为自己干,干完后又可大把大把到歌舞厅去挥洒自己的血汗。他们敢一双手戴8个金戒指,两只耳朵戴4个耳环。为哥儿们义气,他们好得除老婆外其他都可以共享共用。可在外讲蛮斗狠时,一句话不顺便可大动干戈。很多时候,他们都是凭本能生活,正因为如此,监狱、看守所、拘留所是他们看似平常的所在,而死亡之神也常常光临。何玉称:这就是他在小说中为什么总是涉及死亡和监狱的原因。   何玉称好作品应是写生活,而不是谈生活,更不是脱离生活而去臆造一个梦呓般的世界。   三、   遍布于何玉作品中浓郁的当代都市风情与地方味道,是他的小说好看的一个重要原因。何玉写长沙,正如贾平凹写西安、池莉写武汉一样,那种独特的风情环境使他们的作品各呈异彩。   恰到好处的方言运用和俯拾即是的精彩类比,使何玉的作品讨好不少读者。如“宝里宝气”之于傻里傻气、“放肆发狠”之于拼命努力要活生得多。不说那人身上无钱,却说“他身上焦干的”等等等等。许多兰州、上海,北京的读者看到这完全陌生的话语,都称奇道绝,而又没有什么语言障碍。   何玉称世俗的、具体的生活才是魅力无穷的,而语言更是作品生动耐看的关键。大学里学习油画的他,在拿起了写小说的笔后。自然也潜移默化地把绘画的技巧用到语言上。他说要让人能用手   去触摸到作品中的人物,写出生活的质感来。如他描写一个人生就一双板栗眼或者鹦鹉眼,鲢鱼嘴,一个槟榔壳的脸;说那个人的眼睛凹下去,称为池一双眼睛躲在树阴底下,时不时翻开两片烂树叶(眼皮)??何玉善于把虚虚的东西用人们习几常闻的实事来形象地类比,这样一来,捉摸难定的感觉也就可以用手去触摸了。   四、   如今“上岸”专以写作为生的何玉称,目前正是他状态最佳的时候。每天坐在电脑前敲三四千字,使他感到已找到自由的生活与工作方式。他一方面认为文学是一个圣洁的梦想,不敢有丝毫“玩”的成分,另一方面又视目前这种生活方式如同老师教书、干部上班、工人做工一样平常,只是另外一种谋生手段而已。有人下海,也就有人上岸,他称这种自由的生活中既不会有黄世仁的逼债,也不会有刘文彩的压迫,当然如果到时真的不能因此而养家糊口,那就转行。   何玉今年上半年已有一个长篇,三个中篇问世。如令正在写作一部描写60年代从长沙到江永的一批知青的长篇。他为此重访了近百个当时知青。这部暂定名为《眺望人生》的长篇,是他近年来精心建构的作品。他自信地说,到时可能会吓你一大跳。   原载《深圳特区报》文周国和   附录三阳光与荒原   阳光与荒原,是何玉的长篇小说《荒原上的阳光》中的两个重要意象,它们深刻揭示了小说主人公臣名以及现实生活中的臣名们的精神处境。我原先一直以为,抱持“生活无罪”的基本信念追求世俗享乐的臣名们,在精神上也一定是十分满足的。作为早已超越整个民族的奋斗目标(小康生活)而先富起来的人,他们所拥有的汽车和洋房、已经不只是单纯的享乐,早已演变成了整个时代的集体幻想。他们志得意满、招摇过市,他们花天酒地、一掷千金,你有什么理由更有什么勇气来怀疑他们精神的富足?不是说,他们除了这些,“我不想事”?   可是在何玉这里,我读到了臣名们对自己精神处境的悲剧性体察。他们发现自己“除了赚钱还是赚钱,变得很物质了”,“既不懂得生活的痛苦,又不懂得生命的痛苦”,“觉得自己活得糊里糊涂的,不知道应该怎样活下去”。在精神的荒原上:   他觉得他是那条晓着瘦屁股往阳光里走去的牛,前面那束阳光金灿灿的,这条垂头丧气的牛正缓缓朝着那束阳光近去。   而阳光--那使我们精神得以充实并使我们一切的现世努力显出意义的阳光会是什么呢?是爱情,还是更为巨大的物质财富?显然都不,因为它们都为臣名所拥有却并没有给他带来阳光。相对于它们,阳光的意义显然更为丰富、更为抽象,因此也更加难以企及:   阳光是捕捉不到的,他想,你怎么去抓阳光呢?你能把水抓住吗?你只能抓住石头,抓住草,但阳光是无法抓的。阳光只能感受,而不能捕捉。   至此,我们发现,市民英雄对自己精神荒芜的体察和对具有某种形而上色彩的“阳光”的渴望与追求和知识分子精英人物的自我反省取得了一致。在最早提出“人文精神危机”的王晓明先生所著的《刺丛里的求索》中。我读到这样一段话:   传统的信仰早已打碎,新的替代又在何方?在今天,大概许多人都会和我一样,痛感自己精神上的荒芜吧?除了那被刺激得异常发达的功利欲望,我们从头脑里竟找不出别的东西,在超验的层次上,简直就是两手空空!   一个这样无限的人,一个这样缺乏信仰,对自己的生存依据茫无所知的人,当然就只能随风逐浪,东倒西歪   就精神体验的深刻性与丰富性而言,现实中的臣名们和文化精英相比,自然多有不同,但以他们的思想独白互为参证,却又表现出惊人的相似:这便是在只剩下“异常发达的功利欲望”的精神荒原上,他们都如一头奋力前行的老牛走向阳光。   这样,一个迫切重要的问题便摆在我们面前:面对共同的精神处境,人文知识分子是否应该只“安心倚靠”于“对诗和艺术的感动”和“对美的体验”?在努力做一个“原学”的“学人”的同时,是否更应该多点“人间情怀”,做一个“原道”的思者?在整体性的精神荒原,我们不能满足于砌一座小小的塔,更应该做一个勇敢的盗火者,而后者的任务往往更加艰巨,也更加光荣--他不光要凭其智慧和勇敢盗取火种,更要凭其赤诚和勤勉播撒光明。盗火与播火,是荒原的渴望,也是历史的吁求。如果说,二十世纪中国知识分子启蒙理想的几度受挫部兮地导因于特殊的历史变局,那末,世纪的精神荒原对于知识者来说,将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历史契机。但愿在历史的未来,不会再一次发出错误的遗憾!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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