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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二年夏天——才六月,气温就高达摄氏三十四度,看来这个夏天又 会是酷热难熬! 刚考完期末考。杨梦曼热瘫在床上,试着小睡片刻为昨晚熬夜看书补 眠,屋内电风扇呼呼地转着——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侵入她浑浑欲睡的脑 袋,她无奈地伸手接起电话,倏地,她翻身坐起,语气断然地说:“不行! 我不答应,我绝不要再到相家打工!”话筒另一端的沈妙彤,恳求地说:“拜 托啦!志强 临时调到北部的营队,他休假的时间不一定,我不想整个暑假都 跟他分隔两地,梦曼,你一定要帮我!”齐志强 是沈妙彤在与军校联谊时认 识的男友,现在是个职业军人。 “你可以找梦琪去。”“我问过她了,她跟一家模特儿公司签了经纪约, 七月要出国拍伴唱带。”“我已经答应福来的老板,上暑期班了。”“我可以 代替你去福来上课,求求你答应吧!我一生的幸福就靠你了——”“不行!” 杨梦曼烦躁地将话筒换手。“妙彤,你一定找得到别人代替你去的,你可以 问修女院长。”“我问过了,修女院长说,这样临时换人不好,她说,最好是 你代替我去。去年你去过,比较有经验。”“我的经验,是被你跟修女院长逼 出来的。”“我知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不行!这个夏天我有别的事, 非待在竹北不可。”“梦曼——”“妙彤,你说什么都没有用的。”“梦曼,想 不到你这么狠心……”话筒那端传来啜泣声。 杨梦曼沮丧地望着天花板:“你不要哭,哭不能解决问题——”沈妙彤 仍是抽抽噎噎、啼声不断。 “不要哭了!”杨梦曼明快一吼,终于让沈妙彤噤口。“如果你不能去, 就别答应院长,现在事到临头才急着找人代班,当然会有问题。”“我怎么知 道志强 会临时调回北部,以前他一直说要调到中部防区,我想到相家去打工 跟志强 见面比较方便嘛!梦曼,现在怎么办?”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怎么知道?”杨梦曼伤脑筋地蹙眉。“嘿!你别又哭了!等我想想, 再打电话给你。” 抵挡不住沈妙彤泪水的攻势,她还是来了! “叽叽!叽叽!”相家后院的大榕树上蝉声不断,单调的叫声令躺在树下 的杨梦曼昏昏欲睡,挪动盖在脸上的书。阻挡穿透树荫的阳光,她闷闷地想 着,竹北那边一直没来电话,应该是还没有线索,这种事说不准需要多少时 间的,只能耐性地等下去。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这个夏天,运气也算不错。听说相展鹏今年不 回来。少了他在耳边咆哮,她应该为这分难得的清静觉得庆幸;但是,他不 在,相家的生活又嫌太平静了! “哈!又再偷懒了。”爽朗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那个专门扰人清梦的相怀 德。 她翻起脸上的书,微瞇眼打量来人——真的是相鑫鹏!一年不见他, 似乎又结实多了。 “你看起来跟以前一样 ‘幼齿’。”相鑫鹏戏谑地俯视她,嘴角堆满笑意。 “你也是跟以前一样无聊。”她反唇相稽。 相鑫鹏哈哈大笑:“我以为今年不会再看到你了,怎么又来了?”“你 应该去问妙彤。”她坐起身。 “哈,又是妙彤,她的问题可真多!”忽然他大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可 惜!大哥今年不回来,没好戏看了。”杨梦曼一翻眼,不想理相鑫鹏。 但他不受影响,继续嚷着:“不过没关系,大哥不在,还有小妹在。她 视大哥为偶像,言行举止都像大哥的翻版,连脾气都有八分像。梦曼,你要 是觉得无聊可以找她斗嘴。不过别忘了。要找我去观赏。我绝对是你最忠实 的影迷。”杨梦曼难以置信地摇头,刚才她怎会嫌这个夏天太安静?只要有 这个相鑫鹏在,谁也别想有安静的日子过! 相傲芙果然如相鑫鹏所说,不仅容貌酷似相展鹏,说话的神态更是相 展鹏的翻版;就连命令人时,傲慢扬起的下颚角度都一模一样。杨梦曼平静 地看着正在发飙的相傲芙,心里如是想。 穿着时髦洋装,一头披肩秀丽长发的相傲芙,年轻的脸庞上挂着傲慢, 她指着散落一室的衣服说:“这些衣服都皱得歪七扭八的,没一件可以穿, 你是怎么做事的?都拿去重新洗过、熨好!”自己哪里得罪她了?为何她故 意找碴?杨梦曼自问。 “你是哑巴,还是聋子?不会应声好。”她就是看杨梦曼不顺眼。二哥说, 去年她常跟大哥顶嘴,让大哥气坏了!今年她就替大哥好好教训她! “这些衣服昨天才洗过的,我再熨一次好了。”杨梦曼皱着眉说。 “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我要你再洗一次,你就得给我再洗一次。” 她真是骄纵无理,杨梦曼不以为然地摇头,但不打算跟她计较。反正衣服是 洗衣机洗的,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捡起衣服丢进洗衣机里,等衣服烘干以 后熨平,比起拖地打蜡是轻松多了。 “随便你,衣服要是洗坏了,你可别怪我。”杨梦曼拾起地上、床上、桌 椅上的衣服。 “你是恐吓我?”相傲芙瞪大眼,失声问。 “我只是实话实说。”她说话真是夸张! “傲芙,准备好了没?我们该走了。”相太太穿着与相傲芙同色不同款的 套装登场,两人站在一起,就像一对如花似玉的姊妹花。“这里是怎么回事? 怎么弄得乱七八糟的?”“妈——”相傲芙撒娇她偎进母亲身旁。“都是她 啦!这些衣服没有一件整理好的,我叫她再洗、烫一次,她还威胁要弄破我 的衣服。”“梦曼,你怎么可以这样威胁傲芙,太没有分寸了!”“她误会了, 我——”相傲芙插嘴:“叫我小姐!”杨梦曼深吸口气,提醒自己别跟她计较。 “小姐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衣服常洗容易坏,尤其是这种质料好的衣服。” “那你小心一点就行了,对小姐说话,别忘了礼貌。”相太太立刻释怀,她 出身望族,自小就由佣人服侍到大。在她的观念里,始终存着佣人是看主人 脸色吃饭的,压根儿没有胆量敢违抗主人的命令。 “妈,她不是——”相傲芙不甘心。 “妈已经教训她了,她不会再犯了。”相太太拍拍女儿的手:“妈的朋友 都等着看你,让人家等久了不好意思。听说罗妈妈的大儿子也回来了,正好 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下,你也快满二十岁了,得开始找对象了。我十九岁就嫁 给你爸爸,二十岁就生了你大哥……”“妈。现在时代不一样,流行晚婚, 追我的人多得是,我才不要你帮我介绍,好八股哦!”“你在胡说什么?晚婚, 那是人家找不到对象的借口,我们可不一样,想我们这种大户人家,得找个 门当户对的……”听着她们母女的对话,令杨梦曼觉得自己正在观赏一出民 初闹剧,相太太的思想还真是 “传统”。 杨梦曼捧着刚熨好的衣服经过书房前面,相鑫鹏自半开的房门看到她, 立刻摀住电话筒,喊着:“梦曼,你进来!有人要跟你说话。”杨梦曼狐疑地 看看他,不知他又在搞什么鬼?相鑫鹏挥手:“快点!国际电话很贵的。”国 际电话?杨梦曼一边走一边想,谁会打国际电话找她?相鑫鹏怕她后悔似 的,一把抢过她怀中的衣服,把电话筒塞到她手中,按着她的肩要她坐下。 杨梦曼纳闷地说:“喂?”电话的那端。是异常熟悉急躁的声音——“鑫鹏 ,你在搞什么鬼?”“是你?”杨梦曼皱起了眉。 “你是——杨梦曼?你又到我家来做什么?”相展鹏巨大的质问声,逼 得杨梦曼将话筒拿离耳朵一尺远,等不再听到嗡嗡声,才凑近耳边。 那头相展鹏没有耐性地急吼:“你该死的!回答我的问题?”“我还不 想死,所以不能回答你的问题。”她将电话丢回给一旁捧腹偷笑的相鑫鹏:“小 心笑破肚皮!”相鑫鹏愕然地接住电话,看她甩头出去。 话筒一直传出相展鹏气急败坏的吼声:“杨梦曼,你别走!我话还没问 完……鑫鹏! 你跑到哪里去了?”相鑫鹏犹豫了半天才拾起话筒:“大哥——”他为 什么老是这么冲动?这下又闯祸了。 “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我想你们一年没见。给你们机会叙 叙旧。”“叙旧?我跟她没什么话好说!”相展鹏换口气,又说:“她怎么又来 了?”“跟去年一样,妙彤请她来代工的。”等了一会儿都没人说话,相鑫鹏 又问:“大哥,你听到我说的话吗?”相展鹏突然转了话题:“家里没事吧?” “没事,如果你问的是我跟爸妈——”“说话别拖拖拉拉的。”相展鹏没什么 耐性。“傲芙呢?”“她呀,作威作福,现在可神气得不得了,成天把梦曼唤 来叫去的,说是替你出气。”“是你告诉她的?”相展鹏以危险的嗓音逼问。 相鑫鹏赶快撇清关系:“我没说什么。”他确实没说什么,他只说了一 点这个、一点那个。 “是吗?”相展鹏颇感怀疑。 “真的,一定是毛琐他们说的。”相鑫鹏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推给别人。 “大哥,你跟傲芙说说,她最听你的话,她那样对待梦曼,实在过分。” “为什么我要帮杨梦曼,她那么傲慢,有人修理她,我才高兴。”“大哥——” “没事不要打电话给我。”“喀!”一声,他切断了电话。 凌晨时分,相家大宅后面的房子,门 “碰”一声被推了开来,杨梦曼 飞快地跑向前院。脸上浮现慌张神色。 怎么办?她根本不知道地方在哪里?杨梦曼尽管心里焦急,脚步却没 有稍作停留,她匆匆地打开铁栅门,顺着坡道跑下,经过一个转弯——迎面 而来两道强烈的光束,以极快的速度迫近——她霎时定住,直愣愣地看着愈 来愈近的刺眼强光;她的脑中突然领悟,那是车灯!一部快撞上她的车子! 她直觉地以双手护头,闭上眼,尖叫……一阵急促而尖锐的摩擦声,相展鹏 双手紧握方向盘,用力踩着煞车,努力避开这突然跑出来的人影;惊险地闪 过呆立在路中的人影,他停住了车,带着骤生的怒气,气冲冲地走下车—— “你该死的不要命了是不是?这样突然跑出来……”他严厉地咆哮。 她没死?杨梦曼颤抖地睁开眼一脸灰白,惊魂未甫地看着从车子下来 朝她走近,浑身充满暴戾气氛的男人。 “是你?”相展鹏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杨梦曼!他从 没看过她这样的神情,雪白的脸上,唯一的色彩来自因恐惧圆睁的黑眸,总 是倨傲无惧的眼神变得涣然,脸上更显出……脆弱、求助?她没有时间探究 相展鹏为何会出现在此时此地,她听见自己以颤抖的声音问:“你知道怎么 到南山吗?”相展鹏心里盘旋许多疑问,不发一语地望着她。 她没有时间浪费了!她深吸口气,缓和仍急速跳动的心,提起无力的 双腿跑了一段距离,背后忽然响起车子发动的声音—— “上车!”相展鹏将 车停在她的身旁,推开车门命令。 杨梦曼没有犹豫地立刻上车,相展鹏迅速地看她一眼,踩上油门,车 子快速地奔驰而去。 她杂乱无绪地望着漆黑的窗外,不断地在心里命令自己镇定下来;如 果梦琪真的遇到了困难,她需要的是冷静的自己,而不是跟她同样慌张失措 的自己。 果不期然。沈妙彤所说的话,又跃上心头—— “梦曼,梦琪有麻烦了!” 她一拿起电话,劈头就是沈妙彤惊慌的声音。 “梦琪?她不是出国了吗?”刚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杨梦曼,脑筋还没开 始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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