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不想跟你说话。”他倏地起身,扭头就走。
“你别走!”杨梦曼不加思索地拉住他的手臂。
相展鹏怪异地震了一下,急促甩开她的手,怎么她的手会在他的皮肤
上留下灼烫感?他神情惊讶地看她—— “你怎么了?”杨梦曼也瞪大明眸。
“没事。”他快速否认,为了掩饰心里莫名的震撼,他急急反问:“你要
说什么?”杨梦曼研究地瞧瞧他,搞不清楚他是怎么了,算了,还是办正事
要紧。“我听说,你为了我,心情不好——”“谁说的?”如她所料。相展鹏
立刻发出怒吼,停止探究心中奇怪的感觉。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当然不是。”打死他。他都不会承认的。
看他闪烁不定的眼神,原来真是在生她的气;他也真奇怪,不高兴就
吼吼她出气,干嘛闷在心里?现在只要激他,吼个几声就没事了。“可不可
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心情不好?我不想为你的坏脾气背黑锅。”背黑锅?只
要一想起她在音乐会中偏着头睡得香甜的画面。他就有一肚子火;尽管他一
再告诉自己像她这种毫无音乐水准的人,当然不懂得如何欣赏他的音乐,但
他的心中还是很在意这件事。这是他的音乐生涯中最大的耻辱——他还真捺
得住气!杨梦曼决定下帖猛药:“那天的音乐会办得很成功,我最欣赏的就
是那里的空调设备,还有舒适的座椅,让人好想睡觉——”“所以你就睡
了?”他从抿紧的双唇迸出话。
“你怎么知道?”杨梦曼装傻地问。
“我不是瞎子。”他声量提高不少。她那样大剌剌地半躺在座椅上睡觉,
就算是隔了一百公尺他也看得到。更何况,是在视野良好的贵宾席。
就差一点点了。“竹北音乐厅不愧是国家级的音乐厅,那么舒适的设
备!难怪有这么多人会去听音乐会,他们一定都想去那里睡睡看——”“他
们不是为了睡觉去的!”他果然气急败坏地吼她。“只有床这种没有素养的
人,才会在我的音乐会中睡觉。”嘿!嘿!他还是忍不住了。
“你这样说就不公平了。”杨梦曼忍住笑容,开始解释。“我又不是每次
听你弹琴都睡着,这两个月,我几乎每天都听到你弹琴,就算是我这种没有
音乐素养的人。也听得出来你弹得不错……”只是不错?相展鹏不满地瞪她。
“报上都快把你吹捧上天了,有篇报导不是说,你有一双魔力的手,能
赋予乐曲新的生命,还说技巧绚烂、气势磅礡,有若音乐中的雄狮……”杨
梦曼嘴里背诵着从新闻报导中看来的字句,心里却嘀咕着这些记者先生、小
姐还真能写,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说了半天,杨梦曼发现相展鹏的脸上,并未知她预期地出现骄傲不可
一世的神气,反倒是一脸漠然。“你对他们的评语不满意吗?”“都是些无聊
的文字组合。”他对那些对音乐一知半解的记者。所写的文章向来是不屑一
顾的。
“你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哼!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就算他们批评
你烂透了也无所谓?”“我懒得理那些无知的人。”“我也算是无知的人,怎
么我睡着,你就气成这样?”杨梦曼口直心快地问。
相展鹏又一时语塞:“我……我……都是你的错,你想睡觉就别跑到音乐
厅去丢人现眼。”“是相鑫鹏叫我去的。”“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又
起了一把无名火。
“如果你觉得我不该去,你可以不给他票;那我就——”相展鹏又一听,
瞪圆眼,激动地问:“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自作自受、活该受
罪?”杨梦曼眨眨眼。他的脾气真是说来就来。
“要不是鑫鹏一直拜托我,我才不会为你这个音乐白痴浪费一张票,要
是知道你会在那里睡觉,我情愿取消这场音乐会。”他绕着圈,忿忿地吼着。
杨梦曼无所谓地看着他像颗正在泄气的气球团团转,呵——她打了一
个无聊的哈欠,没想到跟他说话还真累,平时,她总是稍微刺激他一下,等
他脸气鼓鼓地像只河豚后,就不跟他玩了。她忍不住又打了一个更大的哈欠
——他的气该发得差不多了吧?她不想再玩了。
“不要再为了我的事生气了。”她挥挥手,打算回去休息。
相展鹏涨红脸:“我说过我没有,你别抬举自己。”“我是不是抬举自
己,问别人就知道。”相展鹏真好笑,大方承认他在生她的气又不会怎样?
反正他没有一天看她顺眼过。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再走!”他皱眉,插腰问。
杨梦曼懒懒地回头:“我回竹北后,只要打通电话给相鑫鹏还是小菊他
们,就会知道你是不是还为了 ‘我’……”她特别拉长这个“我”字。“……
的关系,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我绝对不会为了你闷闷不乐、郁郁寡
欢,你在我心中毫无分量!”相展鹏身子一挺,立誓般的握紧拳头。
“那最好,我可不喜欢在你心里占太大的位置。”这下相鑫鹏该满意了吧!
杨梦曼嘴角不禁上扬,出了琴房,又伸个头回去说:“对了,差点儿忘了告
诉你,刚才你弹的那首曲子听起来怪怪的,还是垃圾车放的录音带比较好
听。”“杨梦曼,你太过分了——”相展鹏的怒吼声响彻整栋别墅。
在楼上,相太太匆忙跑出房间,双手掐着同样因听到相展鹏吼声而出
来的相鑫鹏问:“展鹏又怎么了?谁敢惹他生这么大的气?”“妈,没事的。”
相鑫鹏一边安慰她,一边在心里祈祷,希望梦曼不会故意整他,在大哥的怒
火上倒火药。他的心忐忑不安地跳动……
她的暑期工读终于结束了!
“这两个月辛苦你了。”相大太以纡尊降贵的态度对杨梦曼一笑,随后吩
咐管家:“毛琐,你送她下山搭车,我进屋去了。”相鑫鹏帮杨梦曼把行李放
进车厢。俏皮地对她行个军礼:“谢谢。”不知道杨梦曼用了什么方法,让大
哥这几天 “生气”勃勃——只要看到杨梦曼,就像是斗牛场上的公牛鼻翼偾
张、忿然喷气——对其他人却比平常多一分耐心。不会动不动就发火。杨梦
曼真爱吊他的胃口,怎么就是不肯告诉他,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大少
爷。”毛琐喊着。“你要出去吗?”相展鹏穿着一身黑,如同他脸上的表情一
样走过来。
“大哥,梦曼要走了。”相鑫鹏多事地说。
“我出去,不回来吃饭。”相展鹏看都不看杨梦曼一眼。
相鑫鹏舍不得错过最后的机会,唯恐天下不乱地说:“大哥你也要下
山,正好可以顺道送梦曼,省得毛琐跑这一趟。”“不必麻烦。”“我不要。”
两人同时开口,杨梦曼无趣地看相展鹏又一眼;相展鹏回开视线,狠狠地瞪相
鑫鹏一眼。
毛琐看情形不对,连忙开口:“梦曼,我们该走了,要不然,你赶不上
十点的和谐号。”相鑫鹏缩缩肩,避过他大哥指责的眼神,替杨梦曼拉开车
门:“明年夏天再见喽!”杨梦曼还来不及表明自己明年不会再来,相展鹏霍
然转头,狂乱讶异地冲她问:“你明年还来?”看他一脸惊惶,杨梦曼潜伏
在心里的幽默感又冒了出来,捉弄道:“怎么你这么高兴?”相展鹏猛地退
了一步:“开玩笑!我巴不得能一辈子不再见到你。”杨梦曼柳眉一挑:“彼
此!彼此!”这个夏天就在两人挑衅对视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