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别走过来!”瞧见站在病房门口的兰香,余扬的心口一阵的惊悸。在心灵深处,他是渴 盼见着她的;但他这时却别过了脸,冷冷地说:“你来做什么?”
“我——”因余扬冷漠的态度,兰香胸中那股暖暖的情意瞬时也冷却了。她不敢再跨进, 只怯怯地站在病房的门口处。
“你是来看我应有的报应,是吗?”打从出事至今,余扬的右腿尚无知觉,这个打击对他 来说,实在太过残酷了。他目前还无法面对任何人,尤其是兰香。“你是来看我这废了条腿的 残模样,是吗?”
“什么?你说你的腿,你的腿怎么了?”兰香再也顾不得余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她 慌张地冲向床前。
“哼,原来你还不知道,难怪你还会愿意来看我!”余扬一阵冷漠绝望的冷之生,异常无 情地说:“清楚的告诉你吧!在你面前的余扬,已经是个废了条腿的废人了。往后,你无庸再 担心会有个冲动的家伙随时跑去找你了!因为,那个自作多情的男人,以后连走路都不便了, 哪里还有冲动——”
“你,你真的——”兰香不相信地抚摸着余扬覆盖在棉被下的那条受伤的腿。
“你走,你走!该知道的你都已经知道了,你现在可以前去你父母的坟前畅快的祭告一番 了。你走!你走!”
“你真认为我是这样的女孩子吗?”
“难道不是吗?”余扬违心地反问。
“你、你可别说气话,我今天是诚心诚意的,你要是也——”
“我没说气话。”余扬阻断了兰香的告白,他知道她要说的话,他怕她这时的真心话,字 字句句都会伤了他的心。
他是真希望她能快快的走开,他不希望他这狼狈的模样多一份刻印在兰香的心坎,他要他 在她的心目中的自己永远是完整美好的。“你走,你赶快走,你先前不也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吗?现在,我还给你,你快走啊!”余扬出口的字字句句都锥心。
“好,我走,我走——”看他这么怨恨她,兰香以为他是在报复她先前对他的种种;殊不 知冷漠的面具底下,余扬深藏的还是那颗深爱着她、却又矛盾的心。
“再见——”兰香再一次深情地回眸,眸中闪着无限的爱意。她见余扬没回应,便头也不 回地步出了病房。
“翎儿——”瞧着兰香真转身出了病房门口,余扬不断地在心中呼喊着她的名字。他有一 股冲动想冲上前去搂住兰香,他心中告诉自己,要留下她,留下吧!但他的理智与自尊又告诫 他,要冷漠、要无情。理智终于战胜了爱情,他眼巴巴地看着她步离时的颓丧,感受着她离去 时的心伤,他的心碎了,化了??
“你少掰扯了,一个已确定是留级生的人,成天还直往学校里跑,你安的是什么心,别以 为我会看不出来!”晓莉像是守株待兔地在校门口等了好久,终于等到董玮由校门口走出来; 于是她也赶紧地趋向前,将董玮像犯人似的押上车来。“你还不是为了寻兰香吗?我可真搞不 懂,她到底是哪点好!?怎么我大哥、二哥还有你,成天直想粘着她?”
“哎唷!她又哪点不好了嘛!怎么你就老看不顺眼?”
“你—哼?”抢下董玮才点燃的烟,晓莉一脚就把它给踩熄了。“怎么?你这样苦守一天 的成果,到底又替她阻退了几个色鬼啊?”
“拜托,你说话别老是酸溜溜的嘛!老实的告诉你,兰香今天并没有到学校去上课!”话 完,董玮见晓莉的方向盘正要向左打,于是他急急地叫了起来:“喂,右拐,右拐!我今天可 没心情陪你去玩,我想先回租处去看看她回来没!”
“你——”气归气,晓莉还是将车给拐进了董玮租处外的巷子里。“你若真的打心底就关 心她,但也别在我面前表现出来,你这样置我于何地嘛!?”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的才对吧?”董玮心不在焉似地回答着。
“你——”停好车,晓莉好没气地先行下了车。
董玮紧跟在后,他实在怕了这位千金大小姐。“别气啦!我会这么急着找她,还不是因为 她昨晚一整晚没回来嘛!走吧,我们先上去看看!”
两人才刚踏进铺内,房东太太的嗓音就自店铺内急切地传出:
“董玮,你可回来了!”接下来就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不消一会儿,房东太太一身臃肿 的身躯就已挡在两人的面前了。
“兰香的人呢?你还没找到她吗?哎呀,那可就惨了!刚刚医院的人才打电话来通知说
——”
“说什么呀,房东太太?”
“说马老先生他割腕自杀死了,要兰香赶快去医院一趟!”
“自杀?”董玮一听这个噩耗,当场就愣住了。马爷爷怎么会割腕自杀—死了!死了!怎 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这噩耗,他要怎么去对兰香说啊,兰香她人呢?现在她到底在哪里? 她承受得起这个打击吗?”一连串的问号,问得董玮自己都傻眼了。
“喂!”晓莉推了推董玮。“你在发什么愣啊?赶紧代她上医院去才是呀!”
“呃,对,对!”董玮才朝门外跨出的步子又收回。“不,应该是先找到兰香才对—— 对,应该是先去找她!”
“你要上哪儿去找啊?她想回来时自己就会回来的!”
“你别吵啦!你先回去,让我好好的想想她会去哪里了!”
“你—?”
“拜托你现在别再吵人了行不行!?回去啦!”董玮极不耐烦地,因为他正在搜索着兰香 可能会去的地方。
“你——哼!是人家的马爷爷死了,又不是你家的爷爷翘了,你陪她难过个什么劲 嘛!?”晓莉钻进车内,用力地甩上车门,并难忍委屈地留下了一个白眼。
“大哥,你也真是的,不仅害我跟二哥白跑了一趟医院,也辜负了爹地的一番好意啦!” 晓莉坐在余扬母亲遗下的旧房子大门外的石阶上嘟囔着:“爹地在你的房里添了好些的设备, 说是要让你的起居能尽量的自在舒服,可是你呢?你却自个儿办了出院,又住回这大妈留下的 旧房子来了!”
晓莉望一望这一栋大门深锁的旧宅,又看一看手中的表,她在这儿自言自语已经快要一个 钟头了,屋内的余扬却似无动于衷,难道他真忍心让自己的妹妹吃闭门羹吗?
“哥,你快出来跟我一道回家嘛!爹地他已经知道错了,你也知道他老人家是不容易低头 的;而现在,他为弥补过错,他对你都做到这种地步,你还想怎么样嘛!?”
“晓莉,你回去吧,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哇!你总算肯开口啦!”晓莉站起,对着仍紧闭的木门又叉起腰来。“我还当你的耳膜 也撞破、耳朵也撞聋了呢!大哥,你还是跟我一道回家去吧!你现在不是得拄杖、就是得坐轮 椅的,行动这样的不方便,你怎么自己生活嘛!”
晓莉的这番话激醒了余扬一颗想逃避现实的心。他实在难以忍受这股锥心的痛。“你走 吧,我是绝不会跟你回去的!”
“哎呀,你怎么就这么的固执嘛!”晓莉本想负气地一走了之,但一桩原没想告知余扬的 消息于这叉腰踱步之际又涌上了心头。她想:若白跑这一趟,那岂不教她爹地和二哥给看低了 她的办事能力,这哪成了?!于是她决定说了,决定以此则消息为饵,而至于说后将会导致什 么下场,她可管不着,还是先顾眼前的事比较要紧。于是她又步回石阶上。“大哥,这样吧! 咱们交换个条件如何?只要你肯出来跟我回家,那就告诉你一件你铁定会有兴趣想知道的事! 怎样?”晓莉没听见屋里的回应,于是她又加强了一句说:“是有关兰香的喔!”
话才落定,屋内马上传来急切的询问:“兰香她怎么了?”
“哼!我就知道你只对她的事关心。”
“你快说她到底怎么了?”这回音调更急促了。
“哼!你要不跨出门来,我是不会对你说出半个字的。”晓莉可也是耍倔的高手。
经过了一阵的沉静,大门终于开了。屋内的余扬,拄着一根拐杖,连日来未修边幅的模 样,像极了路边、天桥底下的流浪汉。晓莉实在不敢相信站在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大哥
——余扬。
“大哥,你这几天大概都没照过镜子吧!你真应该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副德性,你这样子回 去,准会把爹地和——”
“你快告诉我兰香的事!”
“这么急干嘛!”被打断话的感觉可真是不舒服,晓莉也准备要好好地吊一吊他的胃口。
“你快说啊,快说!”余扬跨出厅大门,利用空余的一只手托住晓莉的肩头。“兰香她到 底怎么了?”
“要说,也得等你跟我回家才能说啊!否则——”
“你快说,快告诉我!”
“哎唷,你弄疼我了啦,大哥!”晓莉一把扯开余扬的手,直揉着肩头。“说就说嘛!这 么不讲理,我也不管你回不回去了啦!告诉你,老马自杀死在医院里,而兰香不知去向,大家 都在找她——”
“兰香失踪了?她知道老马死了的事吗?”
“不,还不知道!”看余扬那因激动而布满血丝的双眼,晓莉害怕地退下右阶,呐呐地 说:“就因为还不知道,所以董玮才很急着去找她,听董玮说她是前一晚就没回租住处的!”
前一晚就没回家——啊,那不就是她去探视他的那天吗?糟了,她一定是受不住那天他对 她的言语刺激,才会——
“宁静”?他又想到了“宁静”湖!她彻夜未归,应该就是待在那儿的。
那地方董玮也知道的,要是董玮在他之前先到了那里,而且将事情全盘出,那兰香她,她 一定会承受不住的。于是余扬当机立断:“晓莉,你快载大哥去一个地方!”
“哪里啊?”
“回家!”没心情多作解释,余扬脱口而出“回家”二字。
“哈,你还是被我给说动啦!回家就回家嘛,干嘛说什么‘一个地方’呢?才出外几天, 对家就生疏成这样啦?”晓莉自说自话,余扬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宁静”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