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余晓莉发现兰香之前,她是余家五米路上忽隐急现的天使??
“你真烦?!”望着掷出的保龄球滑入沟道洗沟,连一只瓶也没碰倒余晓莉跺步走至休息 区,一副泄气的模样。“不是已明白告诉你了,我是我爹地唯一的掌上明珠,你还一直问个不 停,真是莫名其妙!”
看晓莉发脾气,董玮感觉适才那颗滑入沟道的球,似乎掉转头来重重地撞在他的心头上。 晓莉的心情变化万千,所以他最怕的就是她这爆发型的脾气。“可是——真有这么一个女孩 子,时常出入你家外头的那条小路,不盖你的喔!”
“不打自招了吧!我就知道你是在探查好我的身份后,才伺机搭上我的;不然,你哪会对 出入我家那条路的人这么清楚?”
“你这话我可不承认,我再爱钱也不致拿自己这条生命去换呀!那天要是你家老申眼花或 手慌那么一下,我这条宝贵的命不就飞啦!我会见到她那么多回,还不都因为等你;你既不给 电话,又不准我去你家,我只好老在小路的外头胡晃瞎耗喽!”
“是吗?!你连自己说话矛盾了都还不自知;刚才,你不还说她是你同校的学妹,怎么这 会儿又像是全然不认识的人了。我看你呀,八成是追她追到我家来,然后看上我的家世,你才 又临时改换目标的,对吧?!”
她说对了一半,但绝不能承认。于是董玮又赶紧瞎掰几句,让她听得迷糊,连自己也无庸 去理会清楚。“请你别老拿你家的财富压人好不好?那会压垮一个男人的自尊和志气的。我要 想追她,趁着同校近水楼台之便,就可大方展开攻势了,何须费劲跟踪她?会知道她是学妹, 也是因为在你家的外头老是瞧见她,才会在校园内特别注意她呀!”
“哼!”她是听得迷糊。对一些与她无多大关系的事,她本来就不爱去搞清楚。“你既认 定有这么个人,那你以为——她会是谁呀!?”她仍不太相信。
嘿!竟让他给掰绕过来了。他原本还想着,要是自己圆不了场,他就要去找粽子和孬种算 帐。要不是他俩将事讲玄,把他的心绪给弄得浮躁了,他哪会未经揣摩细想的便开口向晓莉探 询呢?
“搞不好,是你爹地的小老婆生的呀!然后被你爹地偷偷地给带回家养着呢!”他胡诌这 么一段,不过是想逗乐她,以缓和气氛,哪里知道他的话正说中晓莉的心结。
“董玮,你胡诌什么?!哼!”一翻脸,晓莉抢过他手中拎着的皮包,气呼呼地往大门口 走去,并回首警告说:“不准你再跟来!”
哎,富家女的脾气真是比天气还难测。看着晓莉走出了电动门,董玮立刻也站起来朝门口 走去。他才不会真听她的话不再跟去,否则,先前的努力不全白费了?往后,也前途无亮啦!
为了加速自己的声名在百货业界获得肯定与巩固,余雳于年前便倾全力地忙碌着促销提案 的审核、会议与实践,现在总算大致底定,也可喘口气,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起了个早,缓踱后院中。稍卸业务压力后,他这才察觉后院变了!他纳闷着:是老马临 老心境大变呢?还是辞退易人了?
迎向湿 的晨雾,他伫立小水塘旁。幼时,他曾滑入这潭小水塘,且吞下数口带苔的污 水;而今,这小潭却是这般的美,真是令人赞叹。余雳凝视塘中慵懒的睡莲与塘边清新娇柔的 白水仙,他的心神好不舒畅。
这么纤巧的心思,可一点也不像是出自老年人之手。难道,真是换人了?可是怎没听人提 起呢?起码,阿辉他一定会提,因为他一向就视那老家丁如亲人的。
哼,何必费疑猜呢?到后头的矮屋子去瞧瞧不就知晓了。于是他决定跨步往后院走去。
“起来吃稀饭了,马爷爷。”兰香将油条咸粥搁于床侧板凳上,然后挽扶起躺在床上不断 呻吟的马坤二。“马爷爷,是您最喜爱吃的咸稀饭哦!”
“你又大老远跑去街上买油条回来给马爷爷熬粥啦!?你这孩子,不是让你趁着寒假多睡 会儿的吗?怎不听话呢?”
“没钱让您安享晚年,就只好出点劳力博您欢心喽!您放心,我不会睡少的,来,翎儿喂 您——”
“不会睡少的?!你当马爷爷不知道,你常趁天还没亮就起床去整理前庭后院,你呀,你 真是教马爷爷心疼跟愧疚喔!”
“何必愧疚呢?马爷爷,种花植草本来就是我的兴趣嘛,您知道的!”
“马爷爷当然知道,知道你这兴趣是给环境逼出来的。顶着刺骨的寒风摸黑下床工作,有 何兴趣可言?!只有辛苦哪!”
“不辛苦的,早起运动身体好呀!”会摸黑工作,纯粹是要避余家人的眼目。“现在哪天 不摸摸花、除除草的,我还睡不好觉呢!”
“你就会安慰马爷爷——”
“真的嘛!您——哦——不会是害怕翎儿抢了您的饭碗吧?!哈哈!嘻嘻——”
“你这孩子——”马坤二让兰香给斗乐了,胃口也好了起来。
矮陋的小屋里洋溢着温情,而屋外的窄窗前却是疑点满怀——
她是老马的什么人呢?也住这屋里吗?这周围的景致全是她改变的?!
嗅着里头满室的亲情,余雳已不觉冷冬清晨的寒冻。他原以为这样的画面只在电视中的家 庭温情剧里才会不写实的出现,没想到这幕就活生生地正给自己亲眼看见了。她那孝顺的热劲 儿好温暖,不仅看得见、嗅得着,还似触得到。
因为屋内昏暗的光线,他并不太能看清她的脸庞,但余雳感觉得出,她是位不讨人厌的女 孩。
他有些儿恼怒,恼怒家中莫名地多个陌生人而他竟不知,且看情形,不知道的人当不止他 一人!
老马怎能这样呢?!是谁纵容他这么做的?!
“而“翎儿”又是何许人也?嗯,这人的底细得找时间查查去。
“喂,余公馆吗?”正清理大厅的老刘接起电话。“请问您哪位?——喔,是露茜小姐 啊!大少爷他——”
“我来跟她说!”一听见是露茜,刚由餐厅出来的晓莉便快步地奔前抢了话筒。“喂,露 茜姐,还记得我吗?!我是你那漂亮又大方的晓莉妹妹!——真的呀!那太好了,你放心,我 绝对会把话传到的。——好,拜!”
晓莉一挂完电话,就迫不及待地跑上楼去,将这一则消息告知余扬。
“明天回来?!”余扬一脸的困惑与惊讶。
“是呀,专程赶回来陪你过新年的?,够感动吧?!”
感动?哼,她永远不会让他有感动的时刻!惋惜和感慨倒是常有,她太不珍惜自己,也太 不珍惜所拥有的了。
“爹地已经下令,叫你一定要拨开所有的杂事,陪露茜姐度个尽兴的年!”
“下令?”哎!他的情感之泉,想来又将于父亲予他的婚约令谕中,未涌而干竭了。
除了坐看泉源干枯外,他又能如何呢?
他原有个自己期待中的新年啊!而如今,他必须放弃期待,他必须不懂得期待。
“二哥!”晓莉喊停老申,然后摇下车窗唤住五米路旁看似正在闲步的余雳。“新年假期 里,百货公司的生意不正忙着吗?怎么你还在这里?你车抛锚啦?”
晓莉的问话直刺进余雳的心坎里,他的心头泛起些儿不自在,甚至有点心虚,他的车并没 有抛锚,会步行在这条路上,纯然是有心想“偶遇”那位叫“翎儿”的女孩。他想这年节时分 的,她的出入当会较频繁才对。他暂还不想用强权的手段直接登门入室的问明原委,只想以较 平和的方式知晓她的来历。哪晓得她的踪影还未见着,却碰见了晓莉。晓莉会在这大年初二的 午后便回程返家,还真是不寻常。依照常理,她当会借着假期疯狂至三更半夜才会想到回家 的。
“车没坏,只是想借走路思考一些公司的事,我想到外头再叫车。”
“别叫车了,等老申载我回去,再折返回来载你,不就得了?!”
“你不出去了?”
“当然要,不过,即将被我‘收押’的那个人有车。”
“噢?你想收押谁啊?”
“露茜姐未来的丈夫呀!”
阿辉?阿辉不是出去了吗?他车虽在,但早餐时便没见着他的人。原还以为他是一早便搭 露茜的车出门呢!
“不跟你多扯了,被放鸽子的露茜姐还等着我押人去呢!”晓莉见余雳若有所思的模样, 也就不想多说了。
“喔!”怪了?阿辉到哪里去了呢?这事要给爸知道,不又冒火才怪!
“昨天没等到我,你的心情一定不好过,说好了我会来的——”一个使劲,一串几乎达到 对岸的水漂儿在湖面绚丽的绽开。虽逢佳节,余扬仍一身偏好的深暗。
兰香的衣服也平常。双亲逝世后,她就再也没有在过年时添加新装过。“不会呀,我一个 人待这儿待习惯了。”继他之后,她也掷出一石,哪知“呼呼”两跳,石子便沉了底。“我知 道你一定有事才会没到的。”
有事?哎,算是有事吧!为了满足父亲跨足统御工业界的愿望,他和露茜的约会自当算是 要事。可是昨天对他来说,真是度日如年,所以今天他决定爽约一次。露茜洋化的作风总令他 招架不住。这月余,他倒挺满足于没有的日子;听见她要回来过年的消息,他仿如晴天霹雳。
她陆续掷出几颗石子之后,注意到了余扬若有所思的沉默。“你是不是还有要事没办好 呀?”
他凝愁地望望她,想到了露茜绝不会对他爽约之事善罢甘休的难题,或许,现在她正哭诉 告状得两家人皆知了。想到这一点,他的眉又更蹙紧了一些。
她看着他的愁眉,没有继续追问,她只是站起来拍拍臀部,然后对余扬说:“我们回去 吧!都快四点了。”
他为她细腻的心思与善体人意而感动,他情不自禁地走到她的面前,托起她的脸——
她诧异地仰望他,发觉此刻他的眼里竟有湖面泛现涟漪时的波光,好吸引人——
他的面庞不自主地缓缓俯下——
她的诧异加剧,她不知他要做什么,她害怕地问了一声:“你怎么了?”
啊?!他瞬即回过神来,然后别过脸、收了手,悬在半空中的那一颗心简直就要迸出了胸 膛。“没,没什么——”
“那我们回去吧!”她拉过他的手,竟发觉他的脉动好快、体温好高。“你不舒服吗?”
不舒服?不,他再也没有比适才那刻感觉感到舒服过;只是可惜,没能持续。但,他又有 什么资格持续呢?他是一个受着婚约束缚的男人,他摇摇头,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他会窒 息的。余扬反手牵住兰香的手,轻轻地对她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