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草在逐渐康复中，吕府在张灯结灯地迎接岁末，啊！除夕夜，不知不觉中，已近在眉睫了。 凡的年假只有两个多星期，我们惜时如金，每一天都绞尽脑汁充足快乐着。 我们像未婚时那样，并偎着去逛夜市，去郊外野餐，手牵着手出入各色酒吧，舞场消谴，或是泡上一整天的书店，在公园里浪漫缱绻个天昏地暗，我们登上高岗，无视寒风的凛冽，共同俯瞰这个美丽的小城；入冬的第一场雪，我们分工合作堆了个大雪人，满山的雾淞是大自然偶然的馈赠，相机当然要不失时机地给予捕捉、记录，我与凡孩童般地在别人家的屋檐下溜来窜去，采撷冰凌花，也曾吃得一嘴的糖末，喝得满头大汗，玩得昏天黑地，乐得不厌其烦，尽兴的事无从细述，那段时光是你我有目共睹，甘之若饴地。 爸妈家的年货堆得储藏间是水泄不通，严严实实地，我和凡每次回家作客都要被妈妈精湛的厨艺所垂涎三尺，饭桌上是不讲斯文的狼吞虎咽，宛如强盗打劫，为此，爸爸说我们是鬼子进村，天造地设的一对馋猫。 但是在吕家就要谨守分寸，循规蹈矩，不能无所顾忌了。 四菜一汤全都上齐了，凡夹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吞下个肉丸子。 “哎呀！慢点吃”吕太太盯着我说“盈茵，凡的这些德性与坏习惯都是从你家学来的吧，哎！耳濡目染了”“妈，我很有天份吧！”凡挤眉弄眼地说“盈茵可有进步啊！”“盈茵！”吕太太嗤之以鼻地“我哪有资格去教她啊，孩子，要记住，聪明人做起蠢事来往往是最容易的”“凡妈，你有话就敞开来说，不要颠倒黑白，含沙射影地”“我有吗！”吕太太一双精明老练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备战十足地“我年纪大了，在你面前，我哪有什么说话的余地呀，我是个老怪物，老顽固，老东西了！”“妈……”凡放下筷子，跟着低下头“你是老东西，那我不就是小东西罗”吕太太漾开了笑“真是拿你没办法，你都成家立室了，还这么高不成低不就的，可怎么得了哟！”“我是正值青春，风华正茂嘛！”凡憨憨地伸长了舌头“我还没过保护期呢！”“丢人现眼，也不害臊”吕太太拍拍他的头，喜孜孜地说“哎，辛苦，劳累了一年，应该多补点才是，身体是自己的，要懂得调节照顾”“有盈茵嘛”凡旁若无人地给我一吻“她可是我的健康顾问罗”“别耍嘴皮子了”我娇语着“在凡妈面前，我怎敢班门弄斧，不知进退呢！”吕太太眉开眼笑地“盈茵，丈夫是你的，我是母亲，是微乎其微的，你才是功高盖主的”“天主最大”凡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架“感谢你把盈茵派谴到我的生命里，神爱世人，耶稣基督”“圣母玛丽雅！”我虔诚地高呼“也感谢你把凡恩赐给我”“这里不是教堂”吕太太岔然地“我的儿子也不是什么主啊神的赏赐的礼物”“我是礼物”凡打着圆场“老天爷先赐给你，等你的期限到了，天主就让我这个礼物带回另一个礼物，那就是盈茵，而盈茵又是岳父岳母的礼物，所以，我们两家人是环环相扣，密不可分地”‘你说得我头昏脑胀地，理不清头脑了“吕太太转怒为笑”我可没有什么期限，你是我的终生所有制，只是不知道盈茵的期限有多久呢！”“我的期限是到万物终结，消失”我站起来，磅砣大气地说“或是到下一个开天劈地，孕育形成”吕太太怔怔地，闷声道“记住你说过的话，我有理由相信它不是无稽之谈”“我想我现在有把握能够轻松自如地应付‘巧舌如簧’与‘暗渡陈仓’了”吕太太脸皱得像核桃，横眉中夹着竖目“你这样夹枪带棍地给我穿小鞋，无非是给我个当头棒喝，你要让我狗血淋头，威扬扫地，你才甘心，才满意吗？” “我没有你那么多的虚张声势与男盗女娼”吕太太鼓着两腮，脸胀得滚圆，惊悚地拼命吸气。 “少奶奶，拔开云雾见青天，争一时决不是计”顺妈为吕太太轻推胸脯“太太，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又何必总是自相矛盾，自缚手脚呢？赤诚可昭日月，都是共处同一屋檐下，风筝离不了线，五湖都要归四海呢，有门就透气，吕家，就只有少爷这么个弱椽，理应敝除成见，抛去前嫌，齐心协力治家安邦，才是首冲其要的，而那些个鸡毛蒜皮、芝麻绿豆的小嗑小碰能免则免，常在湖边走，哪能不湿鞋，做得成亲人已是难得，能挤在一个锅里共冷暖更是不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要摸得门道就能得心应手，轻车熟路了，且就‘水火相揉’吧，‘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念头是要不得的，巴掌拍不死人，疼的是脸面啦！”“顺妈，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吕太太热泪涟涟地“我是走进一条死胡同了，我是山穷水尽了”“那让我给你开路吧！”凡旋空一只手螺环向下转着“用这把强劲无敌的钻探去开拓一片康庄大道吧！”凡的鼻孔‘噗噗’地响，尖锐又粗犷。 吕太太泪中带笑地“你的鬼点子哟！变化多端，耍起花招来让人目不暇接，自叹弗如地”“开路成功，畅通无阻了”凡两只手搁在桌子上，咽咽口水“现在，到加油时间了”他一动筷子，嘴一张，就如擂台比赛似地狂风乱扫，碗盘对垒，相持不下。 “唔！慢点吃，别咽着了，饭菜都有，不要弄伤胃了”吕太太睨我一眼“下人们都在掩嘴偷笑呢，你要知道扬长避短，你，嗨！又不是落魄的难民入关，贼寇攻城，小心鱼刺卡在喉咙里，呀，汤这么烫，舌头会起泡的，辣椒少吃点，上头的……”“妈”凡用手抹抹流油的嘴，脸颊泛红“我像不像饿痨啊！”“你呀！”吕太太摊开手来，面如春风地“你是闹灾的蝗虫，一入粮田扫荡个所向披靡，势如破竹”难得有个好天气，当然不能错过，凡开着车带我去了郊外，车子是往南边行驶的，高速公路两旁是连绵不断的山峦，覆盖着大面积的蕨类植物，不过却青翠得可怜，因为绝大部分都萎败了，风景自然不止这些，那松针松傲然挺立，茶秆竹直耸云天，棕榈端稳如盖，矮松，枫树，处处可见，让人过目难忘。 此行的目的地是哪里，我不知道，凡很神秘地带我出来，又缄口不言，这越发激起我的臆想与好奇了。 “到了”凡拉开车门，牵我出来“盈茵，你不是一直都想着去世外桃源探险吗？” “可这里是荒山野岭了”我说“世外桃源是神仙的洞府，人间可没有”“谁说的！”凡抽出车匙，带着我绕过几丛深径，嗬，眼前是雨后春笋般林立的连接式楼房。 “这是开发商建造的，到现在一栋都没有售出去”“你要买下它吗？”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建筑结构，一排排地，只有个小阳台，且是共用条通道，这是鸽子笼，住进去，会学鸽子叫的，咕咕”“哈哈……”我嫣然扬起下唇“听说这里以前是片湖泊，后来用土填平了，我们快走吧，万一地下的河床发生运动，喷涌而出，可是会摧毁一切的”“不用怕，我会学大禹治水”凡热吻我的脖子“就算天破了个大洞，我也会去补的”“你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我回吻他的额头“别忘了，你是凡夫俗子呀，你会老的，老得没有力气，老得掉牙落发的时候，你怎么去治水，怎么去补天啦！”“那就返老还童罗”“那不成鬼怪精灵了”“你不知道我是太上老君的徒弟呀！”“那我还是王母娘娘的女儿呢！” “可不，佳偶天成，绝配绝配！”凡拍着手，截腰抱着我，来到一幢前向空地，后依菜田的别墅外围，他用手扶贴着我的腰，滔滔不绝地“这座房子坐北朝南，是一块千金难求的风水宝地，我可是机关算尽，死乞白赖才争取来的，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古朴中带着隐逸，风格独特，与每一处都很协调，让人有家的感觉”“哈，心意相通，我的第一感觉也是这样，有你这句话，今天是不虚此行啊！”“你买它下来，是留着养老的吧！”“你可真健忘，不是说要搬出来住的吗？” 凡意气风发地“出来住总要有个安身之所吧！所以我是亲力亲为，一眼就相中了这里，你可不知道，卖主固执又保守，要让他放手可是折腾得我灰头土脸的，不过我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不得此屋誓不罢休的”“你不会用什么不光彩的手段巧取豪夺吧！”“只有巧取，没有豪夺”凡佯怒地“你相公我是本领非凡的，用得着鸡鸣狗盗吗？” “这是我们的家？我们的？？？” “当然，你的，我的，我们共同所有的”“啊！我们终于有个自己的家啦，我们的欢乐园，安乐窝”我袋鼠似地跳来跳去，欣喜若狂“凡，你可真神通广大，这里远离喧嚣与纷杂，污染与瓜葛，我喜欢，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得一蹦三尺高”“哇！那么高，我怕接不住，你会摔成大头娃娃的”“凡！”我圈着他的脖子，笑声如铃，我双手围成个圆筒，向着高空呼喊“我有家了！我有家了！我有家了……”满山谷都回荡着我的幸福与喜悦，弥久不散，从别墅里参观出来，已是下午四点，我心魂俱醉地在座位上勾勒着我们未来生活的样稿与模型，凡的一双手在方向盘上转着，我的思想、意识还禁锢在那郊外的房间里，我情难自控地尖叫一声，他差点就要翻车；这可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日子，我们在夕阳斜照下往吕家赶着路，我记下了那一天，三月十日，农历二十二，距离春节还有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