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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大雪仍在纷纷扬扬地下着,雪片扑打着人的脸,落在脖子里,凉嗖嗖的,地上厚厚的积雪,已经蒙了人的脚脖子,   从李汉魁家出来,李照怀和赵德福并没有回家,他们又转到赵德福的二爷赵红春家。赵红春除夕之夜没有出去串门的习惯,因为他辈分高,又有些怕冷,况且,他家也年年有酒场,他的几个村中牌友,每年都来他家聚聚。   当李照怀和赵德福来到他家的时候,他们已经散了酒场,正在打牌。当时的农村,虽然禁赌,但年关打打牌也不是不行,这么大的雪,公社也不会有人过来抓牌。再说,公社的人也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有家有院,也得回家过年。   赵红春他们玩的是骨牌,一开始是“当”,后来就改成了“推”。   “推”骨牌是一种风险很大的玩法,赌注虽然可大可小,但如果牌“背”了,也有几百元的输赢,一般人不敢玩,也玩不起,但“推”骨牌热闹,人越多越热闹。   在赵红春家玩牌,当牌的人放心,一般不会出问题。即使有人报告给队长,刘现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德福一见“推”开了,手里直痒痒,就想伸手下注。   李照怀说:“别忙,先看看再说。”   赵红春没有坐庄,只坐了个偏门,他一见赵德福过来,边起牌边问:“你们去哪里喝酒啦?咋现在才过来?”   赵德福说:“李崇高家。”   “李汉魁不是不能喝酒吗?”   “崇德没走,在家设立了酒场。”   “我说呐!好!九点!”   “九点?那你不行了,看!咱是啥牌?”   庄家把牌一亮,原来他起了个天罡。   赵红春把牌一摔,说:“奶奶,九点还有人压,今天的牌真是“背”极了。”   庄家收了钱说:“不推了,不推了!揭堆!哈哈!”   庄家一揭堆,还没等赵红春几个人说话,赵德福连忙说:“我推一把,二爷你给我帮堆,大家快下注吧!”   有人说:“你小子要亮亮底,谁知道你带没带钱?”   赵德福说:“愿赌服输,到时候赔给你们就是了,啰嗦什么?”   “不行不行!谁不知道你小子,赢了不说,输了一贯耍赖。”   赵红春笑着说:“别怕!别怕!算我们爷俩的。”   大家见赵红春发了话,也就不再吵吵,他们相信赵红春,纷纷摆钱下注。   赵德福码好牌,看着大家把一切摆放停当,赵红春一一交待明白,开始掷了色子。   赵德福先摸了一张地牌,又去摸另一张,边摸边说:“七七八八不要九,有九没赢头儿!”   他摊开牌一看,却是一个“板子四”,只起了个六点,吃一门赔两门。   第二把他起了个四点,杂九配杂五,赔通。   赵红春说:“你小子手气也“背”,我替你起一把吧!”   赵德福打过色子,让二爷起了一把牌,自己在一旁观看,张嘴瞪眼的,心情十分紧张。   赵红春摸出了一个“血八”,又捋出了一张“老千”,把牌一亮,激动地说:“奶奶——天罡!”   第三把大家都加大了赌注,却被赵红春一个天罡吃通。   有人说:“姜还是老的辣!”   “那还用说!”   赵德福接着起了第四把牌,他一亮牌,是一个七点,其余的三家都不过五点,又吃通。   赵德福和二爷揭了堆,分了钱。李照怀接着推了几把,大家吵吵嚷嚷的,不知不觉夜就深了,他们一直玩到四更头上才罢手。   当老河湾响起第一挂鞭炮的时候,远远近近的村庄陆续响起了鞭炮声,新的一年开始了。   旧历年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五更时分,各家各户在夜色深沉中,都起了个大早,惟恐落在后面。按照老人们的说法,谁家起的越早,谁家的日子就越好过,年年如此,岁岁如此,今又如此。   乡亲们一见面,往往第一句话就问:“今年你们起的早吗?”   被问的人马上会说:“早,早!你们也早!”   “早!早!”   人们起来后,洗洗脸,换上新衣服,开始烧锅下饺子,把饺子煮熟后开始放鞭炮,千家万户的鞭炮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一挂大鞭响过,还没有容人喘口气,接着又是一挂大鞭。在劈里啪啦的鞭炮声中,一挂又一挂小火鞭也在不停地响着,其间还夹杂着单个的爆竹声。这里“咚”一下,那里“啪”一声,整个村庄如同激烈的战场,有千军万马在撕杀,整个天空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   李汉魁家放过一挂大鞭后,一家人围着火堆吃饺子。   母亲摆上供,烧着香,跪在地上边磕头边祷告:“老天爷,老地爷,观世音菩萨,各路神仙,我给你们磕头啦,你们要吃好喝好,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托毛主席的福,让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   李崇德本来是不信这一套的,不管母亲说的是什么,她老人家对全家人的祝福是真诚的,这一点无可厚非。   一家人吃过饭,李汉魁打发孩子们出去拜年,这也是老河湾过年必须要走的程序。   李崇德哥仨一起出门,去给本家的几个长辈拜年,李汉魁在家等着接受李家晚辈的回拜。凡是家有老年人的,都在堂屋门前铺了一领席子,或是一块油布,让拜年的人磕头用。虽然这几年,不让烧香磕头,但在老河湾,这个规矩还从来没有人敢破过,也难怪有人感慨道:搬山易,改变世俗难于上青天。   李崇德和两个弟弟在李家的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又到王永才家去了一趟,给秀红奶奶磕了头,从王家出来,直奔刘现成家而去。   刘现成家,这时也在扫好的地面上,铺了一领席子。因为他家辈分高,刘照功也回来了,所以来磕头的人络绎不绝,爷爷、老爷爷地叫个不停,来了一帮又一帮,大家说说笑笑,无拘无束,把一切烦恼和不愉快都扔到爪哇国里去了。   刘现成一改平时的严肃相,忙着递烟倒茶,打发着一帮又一帮磕头的人。只有在这时,他才感到了乡情的浓烈。   刘现成一见李崇德,满面笑容,热情地把他哥仨让到屋里,又是递烟又是倒茶,着实忙活了一阵子,彼此客套了一番,刘照功也没让磕头,爷几个坐下来说话。   齐桂兰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见了李汉魁的三个儿子,满心欢喜。她敬重李家的人,特别是李崇高揍过张永福之后。   刘晓梅一见李崇高,心里感到很甜蜜,把他喊到自己屋里说话。李崇高仔细打量了她一下,只见她穿戴一新,上身穿一件碎花小红袄,小巧的领口包裹着她白皙的脖颈,两条辫子又黑又亮,俊美的脸上点缀着两个浅浅的酒窝;下身穿着薄棉裤,罩着一件香色长裤,脚穿一双黄色牛皮靴,裹着一件绿色军大衣。李崇高心里一热,真想抱住她亲上一口。   她埋怨道:“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心静,还得去大队演出,我爹给你说了吗?”   “说啦,下这么大的雪,还能演出吗?”   “反正演不演都得去,在家呆着也没事,不如出去散散心,你可一定得去啊!我有要紧的话给你说。”   “在家说不行吗?”   “不行!不行!这里人多嘴杂。”   李崇高笑笑:“还有什么秘密事?”   “当然有!反正你得去,不然我不再理你。”刘晓梅耍起了小脾气。   “好,我一定去!喊不喊‘三老歪’?”   “不喊!停一会儿,我在村东头的柳树林里等你,你可不许去晚了,去晚了天就亮了。”   “刘小姐发话,我敢去晚吗?”   “你呀!”   刘现成已经知道李崇德转业,回到地方上工作,但对他担任县革委副主任一职,没有料到,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老实巴交的李汉魁,还会培养出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真是李家的老祖坟冒青烟了,他今后要对李家刮目相看,不敢小觑了。   李崇德坐下以后,刘照功和他拉开家常。他说:“咱们两家从老辈就不错,我和你爷爷,还有你全景爷,是摸底的相好,你爹和你现成叔从小在一块玩大,听你照劲爷说,现成小时候经常吃住在你家,你们也没把他当外人看待,老一辈人如此,你们小字辈以后还要好上加好才行,千万可不要错了事!”   李崇德说:“照功爷,这个你放心,以前咋样还咋样,绝不会错事,我爹也经常给我们说过去的事情,我们两家的关系我心里清楚,你老放心就是了。”   刘现成对父亲说:“崇德现在可不是一般人物了,都当上咱们县县革委副主任了!只是他在外面这几年,我们爷们不经常见面,彼此有些生分,以后就好啦,他在我们县上工作,能经常回来看看,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那是,那是!一定的,一定的!”李崇德连忙说。   刘照功说:“要是现魁也在家乡就好了,你们也都能为家乡出点力,可这千里遥远的,家里人也指望不上,都怨我,当初不该领一家人跑那么远,等来年,我们一起回来,咱们爷们也在一起说说话!”   刘现成说:“爹,这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你要是不领着一家人出去,说不定啥样哩!”   刘照功点点头说:“那是,那是!”   李崇德说:“我就在家乡工作了,以后,现成叔有用着我的地方,无论是公是私,就去找我,我一定尽力而为!”   “好孩子,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大家说了一阵子话,李崇德哥仨告辞出来。临走时,刘现成又对李崇德说:“崇德,晚上没事过来喝酒!”   天蒙蒙亮,李崇高来到村东头的柳树林里,等待刘晓梅,浑身落了一层雪花,天冷,他只好跺着脚取暖,刘晓梅却姗姗来迟了。   李崇高一见刘晓梅,忍不住埋怨她:“你咋才来?还说先来等我,你倒来晚了,让我在风雪中等的心焦,冻得手脚冰凉,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呐!”   刘晓梅说:“让你等一会儿,你就烦了,早知道这,还不如不约你呐!这点小罪你都受不起!”   “嘿嘿,你摸摸,其实我的心是热的。”   “别得意,这也是对你的考验!”   李崇高笑一笑说:“考验我什么?”   “考验你有没有真心!”   “嗨!这还用考验?咱的心真着呐!”   “拿来!”刘晓梅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   “啥?”   刘晓梅小嘴一撅说:“过年啦,你也不买件礼物送给我!”   “你不也没买吗?我可比你强,心里还真装着你哩!”   李崇高说着,从大衣里面掏出一条红围巾,故意在刘晓梅眼前晃了晃说:“我的大小姐,你看,这是啥?”   “围巾?”刘晓梅眼睛一亮。   “快过来,让我给你围上。”   “少来这一套,谁用你围?快给我!”   李崇高拿着红围巾,抓住两头一甩,一下套在刘晓梅的脖子上,然后又轻轻一拉,刘晓梅在雪中站立不住,脚一滑,整个身子向李崇高倒了过来,李崇高也没站住,两个人一块倒在雪地里,李崇高顺势把刘晓梅搂在怀里,紧紧抱住她,附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你给我买的东西呢?”   刘晓梅挣脱开李崇高的怀抱,连忙从雪地里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雪,用脚踢了一下躺在地上的李崇高说:“你真坏!给人家买一条破围巾!还要人家还礼!”   李崇高躺在雪地上,闭着眼,还在回味着刚才那甜美的一刻,说道:“破围巾?你知足吧,这还是瞒着我爹给你买的呐!大过年的,我连一根布丝也没买,你也不可怜可怜我!”   那天,他和父亲去赶河湾集,一共买了两条红围巾,他把一条交给父亲,另一条自己却藏了起来。   李崇高和刘晓梅胡乱了一阵,变得正经起来,因为天马上就要亮了,他知道让别人看见不好。   村东的这一片柳树林,是他们经常光顾的地方,这里的柳树栽的密密麻麻。夏天,遮天蔽日,是恋人私会的好地方;冬天,柳树虽然落光了叶子,但一搂粗的大柳树也可以遮人眼目。   李崇高问道:“你心急火燎地让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刘晓梅说:“天快亮了,咱们边走边说吧!”   他们从柳林子出来,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踏着积雪向大队方向走去。从老河湾到大队有三里多地,小路还根本没人走过,他们在厚厚的积雪中艰难跋涉。   李崇高在前面走着,刘晓梅踩着他的脚窝,没走多远,两个人出了一身汗。   李崇高回头看看刘晓梅,说:“咱们也来个猪八戒背媳妇,我背着你走吧!”   “谁是你媳妇?”   “你呀!反正是早晚的事!”   “你再说,我可真生气了。”   刘晓梅摆出一副生气的娇模样,脸蛋越发俊美。   他们走了一段路,李崇高停住脚步问:“你说,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刘晓梅说:“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啥好消息?”   “过了年,我就去河西上班了。”   “上什么班?”李崇高迷惑不解。   “供销社在河西村设了供销点,我叔让我去那里当售货员。”   “哟!这不是高升了?那我可要给你道喜了。”   “你正经点好不好?”   “哎?你这一当售货员,可就是国家职工,咱这小老百姓还能不能高攀的上呢?”   “去你的!我是啥人,你还不清楚?”   “我清楚什么?你这一拍屁股走人,到时候再找一个小白脸,我不白等你一场,让我狗咬尿泡空欢喜,你得给我留下一点凭证!”   “留凭证?怎么留?”   “怎么留?我倒有个办法,只有你同意才行?”   “啥办法?快说说看!”   “不如我们找个机会先把事给办了。”   “办什么事?”刘晓梅有些不理解,瞪大眼睛凝视着李崇高,眼神里充满了疑问。   李崇高嘿嘿一笑,做了一个手势说:“你说办什么事?好事呗!”   刘晓梅好像明白了什么,脸一红,低了头,小声说一句:“熊样!”说完,扭头就走,李崇高连忙追上她。   两个人走进大队部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大队部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看来演出是没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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