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的夏天
…一段灿烂的回忆…一个夏日的故事…
1999年夏濑津美一
炙热的阳光和蝉鸣。看来今天也会很热呢。
从那天,从住院开始后的第3年的夏天开始。
当然也不可能一直都待在医院。而是每天过着往返自家和医院的日子。
「大概过了半年吧…最后来看我的时候…」
穿着睡衣的时间不断增加…
就好像和这成反比一样…来看我的人也慢慢变少。
一开始每天来看我的同学们。
以前,那些被称作朋友的存在。
不过到了现在,关系却变成只有互相认识的程度。在街上偶遇的时候,打个两三句招呼就离开了。
再过下久,关系从互相认识的程度变成了彻底的陌生人,不知何时我的存在,从他们的记忆中消除了。
「看来,很不好呢…」
「对于过着普通生活的人来说,我给人的感觉…」
只是和我见一面也会感到不舒服吧。即使连想到我的事也大概一样的感觉吧。
「…所以,我觉得他们消除了我的存在…」
不过即使这样,每当到了放学的时候,每天,却是从窗户看看有没有人来探望。
然后我将这种行为持续了半年之后,停止了。
好不容易想到把房间的窗帘拉起来这件事。
察觉到自己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接受了没人来的事实。
「已经过了3年,我也应该知道了…」
并不是忘却了我…
而是装作从一开始就当作不认识…当作没看见的样子。
而是装作从一开始就当作不认识…当作没看见的样子。从一开始就当作“那里什么也没有的样子。
「看来他们还想…」
「…继续装作根本没看见的样子…」
反复进出了医院好几次的进修,已经没有任何人来看我,恐怕,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去的时候…
家族世世代代,长久居住的别墅,也会搬到这里的公寓来。
妈妈也会到附近的便当店,开始早出夜归的打工生活。
自己也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住院费也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这是在医院每天住院的病人们,拿来当作饭后消遣的话题。
也知道超过了家人的预料,当事者一直很在意成为家庭的负担的事情。
然后,搬到了又脏又窄的破木屋。
不但空间变的更加狭小,爸爸的工作往返时间也增加了两个小时。反过来,我前往医院的路程,缩短到走路过去也只要3分钟。
站在这又旧又窄的公寓前的爸爸,
「这里的空气真新鲜呢…」
这样边说边笑着。妈妈也在一边附和着笑出声来。
大概是因为身体的原因的房间装上了空调。当然在其他的房间是看不到的。
出门打工的妈妈,回来的时候常常带着说是剩下的可乐饼和土豆。
在狭小的房间中,一起看起来很享受的吃着,很高兴的笑着…
…不过…
…不过……很辛苦。
这样的关怀,让我痛苦不堪。比起感谢和开心种种感到更多的而是愧疚…
“都是你的错。”
「一定…希望他们这样告诉我也说不定吧…」
真希望他们责备我,被这样温柔的对待实在很痛苦…已经不能再忍受什么都无法做到的自己,甚至觉得愤怒。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的话,希望能让我赶快好起来。但如果不行的话,那么让我赶快死掉吧。
和那些,消除了我的存在的人比起来…
这样做的父母,反差尤为突出。
…这样更让我感到痛苦。即使如此温柔,也没办法不去怨恨无所回报的自己。
世界上不计其数的称作“不幸”的其中一个,偶然的,降落在了我的身上…
也许这个时候,我反而应该摆着笑容,开朗的生活下去也说不一定…
不过其实连不怎么喜欢吃的土豆都,只能默默的咽下肚皮而已…
知了,知了,
炙热的阳光和蝉的低鸣。
梅雨季节的天空也开始明亮起来,完全进入了夏天的时候,也不知道进出了医院多少次,好不容易出院了。
不过,这并不是代表着结束。
出院这词同时也表示着,下一次再进来,就是长久的住院生活了。
…在炎热的天空下,我穿着睡衣,出发前往步行只需要3分钟到达的医院。
对着正要陪我去的妈妈说道,“没问题的啦”。
自己尽量为了妈妈着想,不过看到妈妈因为这句话而难过的样子,我也很痛苦。
突然,脚步停在了某个学校前面。
恐怕是小学吧。
因为已经到了暑假,所以几乎看不到人影。
「………………」
在这个,感受不到任何人的气息的学校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那个,就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有时候,看到充满朝气的小孩子们,就会不由得把视线移向他们…
在炎热的天下,穿着长袖的睡衣真的是很热。甚至觉得穿成这样的自己,和看着校园的自己实在很不协调。
…在那里逗留了一小段时间后,开始迈起了步伐。
不过,目标却不是医院而是回家。
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取出一直沉寂在衣柜里的校服。
…隔了3年再次穿上,几乎和新买的一样的水手服。
以前,只穿了不到一周。
然后对现在的我来说…
这是唯一一件睡衣以外的衣服。
再次走到炎热的天空下。同刚才一样,嘈杂的蝉鸣和没落的汗滴。
不过,往来行走的人们,没有再次在我身上停下目光。
这样的我,也成为了夏日小城风光的一部份,被当作合乎平常的一部份而被「认同」了。
然后,来到之前到达的校园,在眼前摆放着的,是小孩们玩耍的单杠。
我向那边伸出手来,
「…嗯…」
把力量施加在手腕处,使出全力让双脚向上悬空。
一瞬间感到了漂浮了宇宙中的体验…身体随着转了一圈。
「…还没有问题。」
不明缘故的这样自言自语着,从单杠上看见的景色。
强烈的阳光把地面染成白色,地面因热气扭曲的光线而变的摇摆不定。
经常听到的小孩们的笑闹声,以及强调自己是夏日主角的蝉鸣声。
用已经承受不住身体而开始颤抖的手腕,我,感受着“现在”。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干这种事情呢…
详细的原因连自己也不知道。
如今,没有穿睡衣以外的衣服的时候,也没有需要穿睡衣以外的衣服的时候了。
是因为如此而感到寂寞吧…或是因为想确认自己的体力还凑合吧…
「我…应该同大家一样的…」
…和过着普通生活的大家一样,应该在“那一边”才对。明明像是在单杠上绕一圈这种微不足道的事,也不需要这么痛苦的来完成的。
这么想着,虽然勉勉强强想摆出笑容…
连让手腕停止颤抖,这种小事…对我来说也是很难做到的样子…
知了,知了,
「…好热……」
明明才是清晨柏油马路就开始热了起来
看来今天也会很热呢。
在这种天气里,我像平常一样一个人前往医院。
因为很近,所以就这样穿着睡衣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现在外出的时候却常常穿着校服。
…这样看来,我果然还是在动摇着。
这内心的动摇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某天会突然就放弃也说不一定吧。
光是这3年的光景,就足已改变一个人。
然后,经过了那个学校后,在眼前就能看见医院的入口时…
「…钮扣,要掉了呢…」
手里拿着的手提包。
注意到第2个钮扣快掉了。
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掉的,不过都来到这了也不可能再回家去缝上。
所以就这样,把手提包抱在胸前,走进医院。
…………
同样的医生,同样的对白,今天的检查也就这么结束了。
身体状况稳定的时候一周1次,要是一周3次的话就是短期住院的预兆了。
…这一周的检查也这样结束了。
像这样一边想着,一边走向1楼的大门。
因为到了下午的休诊时间,几乎看不到什么人的门诊通道。
有时候,会看到医生,带着像是实习医生的人经过这里。
以及慌忙赶往急救中心的护士。
大概是因为被限制进食的关系吧,病人只能在旁边的商店里买东西吃。他手腕上的绿色手环,听说是表示消化系统问题的疾病。
这所有的画面,就是了无生气的医院场景。
然后,在如此这般的商店门口…
第一次,和那个人相遇了。
「那个,你…」
「嗯?」
突然,被如此开朗的声音叫住而惊讶住了。
回神一看是个穿着睡衣,面生的姐姐。
虽然觉得,有可能是入院时认识的,但是不记得有这种形象的印象。
「…有什么事吗?」
「那个,钮扣快要掉了喔…」
边说着边用手指向我的手提包。
虽然只是单纯的亲切也说不一定,不过被告知自己已经发觉的事情,回答时也感到很困扰。
「…是啊…」
「只是,只是这样而已?就没有其他要说的吗?」
「…………」
「……谢谢……」
边说着边低下头。
虽然正犹豫着该不该说已经知道了。
不过,连谢谢也都是很难才说出口的。
…没见过的姐姐。
长长的一头黑发和有着明亮声音的印象。
看到她穿着的不是医院准备的拖鞋,就知道大概不是来医院探病的人,而是就住在医院的人。
…纤细的手腕上,手环的颜色是白色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我所不知道的颜色。
「那个,我帮你缝好吧?」
「唉?」
「我,有带着针线组合的喔…」
「…可是……」
我对于这突然的一句话感到困扰。这,可不光是钮扣的事情。
还有这数年来,对于被大家消除存在的自己来说,几乎没有由对方那边发起谈话过的事情。
「好啦好啦,来,跟我走吧。」
「………………」
「没问题啦,又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
说完了这句话,姐姐就自顾自的转身开始走掉。
我抱持着复杂的心情,跟在了后面。
乘山电梯。
姐姐默默不语的,按下了最顶楼的按钮。
「…7楼?」
「呀?难不成已经知道了?」
「…不…说不上知道的程度…」
7楼。也就是称作安宁病房的地方。
详细的情况我并不知道,当然也根本就没去过。更何况,听说禁止相关人员以外的人进入。
前往那里也就表示着,这妈妈是7楼的人吧…
不久后电梯到了。马上出现在眼前的是护士的值班室。
然后,打开门的同时,护士们一同往这边看来。
「啊,她是我认识的人。」
因为这一句话,又继续着他们的工作。就再也没往我们这边睢了。
只是,我觉得初次来到的这个地方…
微妙的,有着独特而不可比拟的凝重氛围。
姐姐带我来到的是,好像休闲室的地方。
很明显这里和我所住过的,3楼和其他楼层不同。这里有着沙发和大屏幕的电视。
「那,马上帮你缝好哟…」
这样说着,姐姐拿过我的手提包,开始熟练的缝起钮扣来。
我也同它一样坐到沙发上环望这里。
即使是看完了四周,也感受不到什么人气,顶多就是偶然看见的老人和像是陪护的人经过而已。
「对了,你…」
「是感冒了吗?或者是来探望别人的?」
「………………」
「…现在…是正在接受治疗中…」
虽然烦恼过该怎么回答,不过还是老实的回答了。也说出了之前几天刚出院,现在又在接受治疗的事。
「嗯~,看来你也很辛苦呢…」
「顺便问下,你是参加的什么社团呢?」
「…社团?」
「你看,现在不还是暑假吗?」
一边说着,一边指向我的校服。
「因为是住过院的人应该是文化部吧?难道是运动部的经理么?」
「不…什么都没做过…」
「呀?真是意外的回答呢。」
「…………」
「…难道…是因为讨厌睡衣?」
这突如其来的敏锐问题,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
也不能说是说讨厌睡衣的原因,不过感觉详细的原因,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贴切。
然后,妈妈的问题…大概,指的是那件事吧。
像说的一样,不光是想问喜不喜欢睡衣而已。
「姐姐是…这里的病人?」
「嗯,别看我这样也是7楼的病人喔。」
「简单来说的话,就是死亡确定者呢。」
除了听说以外完全不清楚情况的事情,直接,被7楼的病人干脆地告知了。
能心平气和的说着死字的姐姐。
至少我是没有办法去理解明白的。…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再来玩吧。」
「…我吗?」
「嗯,没什么能做的事很无聊呢。」
「而且啊,探访时间到很晚也没什么问题的。」
然后姐姐,告诉了我很多关于这7楼的事情。
虽然到现在为止都不太明白,不过看来这里是等死的地方的谣言好象是真的。
「虽然还有其他的规则,不过到这里就不能再说了。」
「…为什么?」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啊…不是这里的病人…」
小声诉说着的时间…露出了沉重的表情。
这表情看起来不洮是寂寞,甚至也感到似乎是严肃的感觉。
…今天也穿着这衣服,追寻着在过去的生活中未能完成的心愿。
和自己不同,这个姐姐…不,是7楼的病人们,自己接受了所有的事实,已经有所觉悟了也说不一定…
「算了,下次来检查的时候就顺道来玩吧…」
「看在我不管怎么样努力,最多也不会超过半年的份上。」
这样说完后在道别的时候,她再一次对我露出了笑容。
黑色的长发和白色的塑料手环。愉悦似的说话方式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互相之间,明明连名字都还不知道。
…15岁的夏天…这是我们第一次的相遇。
「…好热……」
几天后。我再次来到了医院。
不过,今天不是来受诊的。
…可以的话就来玩吧…
前几天,才认识的姐姐这样说过。
也许,是因为在意着这句话,以及对7楼这个地方,莫名的好奇也说不一定。
叮,
来到最顶楼。
轻轻对朝这边看过来的护士低了下头,以示招呼之意后,我前往姐姐的病房。
叩叩,
「啊,嗯,请进。」
咖叽,
「…来了哦…」
「欢迎,我在等你呢…」
「快快,坐下坐下,今天也很热是吧?」
「…嗯…」
我扶起了躺在床上姐姐后,姐姐要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感觉第一次进入的7楼病房,和平常居住的3楼病房有点不同。
「真抱歉啊,不过呢,我觉得你一定会来的。」
「而且你,很闲吧。」
「………………」
「…为什么,这样决定的啊?」
「嗯?因为,我们病人的工作不就是睡觉吗?」
「世界上,没有比这更闲的人了。」
「………………」
「呀?不这么认为吗?」
「…没…」
「真是的,还是一样冷酷呢…」
「啊,对了,你喜欢冰上淇淋吗?」
「………………」
「噢?那么讨厌吗?」
「…不…」
「决定了,那,一起去餐厅吃东西吧。」
「………………」
「不用客气喔,姐姐请客的。」
「…不认识的人,不能跟着她走…」
「啊?」
「妈妈,这样对我说的…」
「………………」
「啊,哈哈哈…」
「…为什么笑了?」
「啊,抱歉,没什么恶意啦,真的…」
「嗯~,不过的确是应该这样呢…」
「不能跟着不认识的人走呢。」
「…姬子喔…」
「唉?」
「“辉夜姬”的姬,“小孩子”的子。」
「顺便一提,天秤座AB型…」
「…你呢?」
「……………」
「水瓶座O型…」
「…濑津美…」
「那么,这样就算认识了呢,濑津美…」
…炙热的阳光和蝉的叫声…
为纯白的7楼也响了起来…
名叫姬子的姐姐。
虽然,我对姐姐的事情还什么都不知道…
从这天开始,漫长的夏天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