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接下来，在情势的逼迫下，赵老板一面对杨金玉反复诉说着自己的种种困难，一面又不得不把过彩礼的钱数，一点一点往上添加，就像在谈一笔生意那样，跟他的娘子讨价还价。最后，咬咬牙承诺说，无论怎样去凑去挪，也去凑挪一万块钱来过礼信，再多，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了。可是，那位娘子却依然不满意，皮笑肉不笑地调侃他说： 　　“既然如此，本小姐到时就带五万过去，怎么样？不算少了吧？” 　　“这这……”赵老板一听，急得嘴里又卡住了。 　　“行了，要你过礼，就是看看你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你竟然像在做生意一样，跟我来讨价还价。既如此，那还不如趁早散伙，过几天去把婚离了算了。” 　　受了一顿抢白，赵老板垂头丧气回到家里，又把自己关到屋里煎熬了两天。他感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还真有些微妙，就像是一个爬上大树采摘果子的人，已经上了树，但果子却还在高高的枝头上，抓不到，摘不着。再往上爬，危险，可要想下吧，一是不甘心，二是下来也很困难。怎么办呢？想去想来，他最后还是只好决定往上爬，决定背水一战，破釜沉舟干一场。当然，为了保险，他给自己立了一条硬规矩：一定要见了虎子，才入虎穴；见了兔子，才能放鹰。 　　次日，赵老板到工商银行，取出来两万块钱；这是他最大的一笔财产，存摺上现在只余下几十块钱零头了。他用个帆布包把两捆钞票装好，跨在肩上，径直赶往柳树巷而来。 　　进了杨金玉家里，反身关上门，两人刚在沙发上并排坐下来，赵老板便做出一种义无反顾的姿态，拍了两下他挎着的帆布包对他娘子道： 　　“金玉，我想既然已经做了夫妻，成了一家人了，我的也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喏，这是两万块钱，这是银行存摺，上面只有几十块零头了。别的，再也没有了。” 　　杨金玉听了，斜睨一眼赵老板手里托着的那两捆钞票，然后接过他递过来的存款褶子，摸出老花镜来戴上，翻开褶子来看了一遍。 　　“就这么点？”她翻起眼皮，目光越过镜片认真打量着赵老板。 　　“姐啊！”赵老板使劲弯了一下腰叫起苦来道：“我一个个体户，已经不容易了呀！” 　　杨金玉忍不住笑起来道：“我只是想，这也未免太寒酸了吧？” 　　赵老板没好气地戗她道：“姐啊！你以为天下的老板都跟你家从前一个样，要有那种条件，我当然也不止赚这么点钱啊！” 　　“我也就是考较一下你罢了。既然你是真心待我，本小姐自然也会真心待你。到时候我的全部家底，通通带过去就是了。” 　　赵老板于是显得很有些动情地说：“金玉啊！我实话跟你说，我从小长到恁大，还从来都没有见过金条是什么样呐！可、可不可……” 　　杨金玉微微一哂制止他道：“我的东西，今天肯定要让你看个踏实，不然你心里头也放不下。跟我来。” 　　杨金玉说罢站起来，径直向里屋走去。赵老板也就起身相随，跟在她身后走进了里间。杨金玉拉亮电灯，取出钥匙来开了橱柜门锁，然后退开一步来。 　　赵老板于是上前一步，佝下腰去拉开橱柜门，伸出双手去抱里面那只黑漆匣子。一用力，嚯！只觉好沉呐！他把漆匣抱起来放到桌上后，退开来一步，杨金玉就用准备好的一把小小铜钥匙，开了匣子上的小铜锁。 　　杨金玉掀开匣盖，赵老板一眼就看到了里面堆码着的一捆捆钞票和一根根黄灿灿的金条。只见杨金玉伸手进去，先抓起两捆钞票来递到他手里，接着就又抓起一根金条，也递到他手里。 　　赵老板一手擒住两捆百元大钞，一手抓牢那根沉甸甸的金条，走出来坐到沙发上。他先飞快地翻看了一眼两捆钞票，不错，是真的！放下钞票，他迅速就转过来检验那根金条。他身上自然没有带试金石，从前也没有见过金条是啥样子，但他知道金子的比重是最大的，而且听人说过，金子舔着有甜味，并且比较软，用牙齿能咬出印来。凭着这些特征，他相信他能够判断出金条是不是真的。 　　他仔细看看手里捏着的这根金条，约拇指粗细，中指一样长，感觉沉甸甸直往下坠手。他把它放到嘴边用舌尖舔舔，不错，感到确有一丝丝甜味。他又把它放进嘴里用呀咬了一下，拿出来一看，见上面果然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迹。现在他终于相信，这确实是真的金条。 　　这时，杨金玉也出来了，斜瞅了他一眼道：“咯是假的？” 　　赵老板满脸都洋溢着笑意，却故意撅起嘴装作生气道：“姐啊！我只是从来都没有见过金条是什么样子，拿出来开开眼孔罢了。” 　　“那我收进去了？”杨金玉征求他意见道。 　　他把金条递还给杨金玉，又把连同自己带来的两捆一共四捆钞票，都拿起来放到杨金玉手里。杨金玉于是双手抱了，一起都收进里间去。 　　“金玉，我去买点酒菜回来。”赵老板朝里面交待一声，独自出了门。他回身把门带上，就兴冲冲上街张罗酒菜去了。既然最令他悬心的问题已经解决，那一笔巨额财产确实是真的，那还有什么需要顾虑的呢？没有了。所以今天应该好好儿喝上几杯！ 　　等他把酒菜张罗回来，两人重又坐下来共酌时，他们开始正经商量起举办结婚仪式的事来。在赵老板的反复解释和开导下，杨金玉终于同意了婚事从简和尽量不张扬的原则。不过，杨金玉也对赵老板提出了她的一项要求。她说： 　　“文华，我到了你那边以后，要怎么做生意，怎么打发一日三餐，都是你的事情；本小姐从来只晓得吃现成，凡事少来攀扯我！” 　　做丈夫的马上坦然一笑道：“这你家就但放寛心，等我们的事办完过后，我就去找上一男一女两个年轻小工回来；男的让他负责进货搞搬运，女的让她照看铺子连带做饭洗衣服。你家就只消帮着我使唤就行了。” 　　杨金玉听了开心地笑起来道：“那我倒要多享你几年清福呢！” 　　“当然啦！”赵老板慨然道：“照你家这份精神，再享个三二十年清福是绝无问题的！”不过再肚里，他却暗自调侃道：“享吧享吧。老子祝你永远健康！万寿无疆！” 　　这对老妻少夫终于各怀心肠的举杯共饮起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