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三天之后，当赵老板又携带了美酒美食登门时，他却没有发现杨金玉的神情有任何异样。老婆子一如既往，跟他打招呼，铺排饮食，神态安详。直待她喝下了第三杯酒，圆圆的颧骨上又泛出了红晕，他终于忍不住了，便又旧事重提，用话去挑逗试探她。忽然，就见她圆睁了双眼，冷冷地逼视着他一字一句问道：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打我那点钱财的主意？” 　　始料未及，赵老板差点抖落了擎在手里的杯子。不过片刻之间，他就镇定下来了，他把杯子放下，起身转到杨老婆子跟前，又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直挺挺就跪在她脚边，用一种很低很低的、径直从胸腔里摩擦出来的悲吟轻声呼唤道：“阿姐啊！你冤枉我了啊！我跟你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我爱你完全是出自我的真心啊！你这样怀疑我，叫我怎么受得了？” 　　他悲吟着，呼唤着，像是蒙受了天大的不白之冤。他痛苦万分，仿佛伤心到了极点，同时几滴清泪，也就从眼睛里冒出来，滚落到脸颊上，亮晶晶挂在腮边。 　　面对跪在自己脚边声泪俱下的这个男人，杨老婆子被感动了。她缓过脸色来微笑着说：“瞧把你急成这点样子，姐也只是想试试你，看你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说着，就伸出手去，作势要扶他起来。 　　谁知，他看她伸过手来，竟一把抱住，并就势合身猴了上去，把头钻进了她的怀里，嘴里一边腻声对她说道：“阿姐，我真的爱你啊！”同时两手就往她身上去到处搓揉。 　　那一分钟，七十多岁的杨老婆子，差点儿就被他弄得失去了自持的能力，眼看就要软瘫下去。不过，她总算很快就警醒过来了，她用足力气一把将他推了往后坐到地上，喘着气低声呵斥道：“滚过去！你、你成何体统？” 　　赵老板被镇住了，一脸失望地站起来，退回到茶几这边，两只小眼睛，望着那一个可怜地眨巴着。杨金玉命令他：“坐好！”他像受了委屈的孩子那样，唤了她一声：“姐！”乖乖地在他的位子上坐下来。 　　杨金玉慢慢缓过气来，凌厉的目光逼视着他道：“你听好，你如果真心实意想跟我提那件事情，也可以，但本小姐可是大门大户出身的姑娘，绝不是那种苟且之辈！你要想和我做夫妻，得名正言顺子平正算的来！别的且不说，你家里现时还有老婆摆着，说是要离婚也没有离掉，你就来跟本小姐乱什么精神？告诉你，蚊子叮菩萨：你认错人了！” 　　他听了杨金玉一番话，做出诚恳受教的样子，鸡啄米一样频频点着头答道：“好！好！我回去以后，一定先把那边的婚离掉，再光明正大的来求阿姐答应。” 　　杨金玉听了，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他观察了一会，在肚里有些兴奋地对自个儿说道：“低头不语，说明她已经默认了！” 　　她于是起身告辞。当他走出柳树巷，上了大街时，他心里头涌起的兴奋，竟差点儿无法控制，真想手舞足蹈，到草地上打几个滚再起来。他随便计算了一下时间，从他定下跟杨金玉做夫妻的计划，到今天基本将她搞定，仅仅用了一个多月。照这样的进度，不必等到中秋节，他就完全能够把事情办妥，跟她顺利完婚。 　　“真是太顺利了！”他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嘴里禁不住轻轻喊了一声出来。 　　身旁的几个路人，掉转头来奇怪地看看他，看见他那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样，以为遇上了个神经病。可他一点儿也不介意，继续做着他的盘算。他想，下一步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说服家里的那个憨婆娘，要用最短的时间，将她摆摆平。这件事，要说不难，也还是有些难，恐怕得费好些口舌哩！ 　　赵老板要跟杨金玉做夫妻，当然是假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在漆匣之内。而要想稳稳当当得到那一笔财产，舍此又别无它径，故而还必须假戏真做，先跟张素香把婚离了，再去跟杨金玉办理了结婚登记，然后把她娶进门。到了那时，铁板钉钉，生米做成了熟饭，他就成了杨老婆子遗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过得一年半载杨老婆子两脚一伸去了，他就又可以去跟张素香把婚复了，接她回来，夫妻们再续前缘。 　　如此完美的一盘棋局，赵老板早在腹中反复推演了无数次，算定只要稳稳当当走好了这么三步棋，就注定赢了的。可是，要想把这一系列的盘算和设计跟张素香解释清楚，以争取到她的配合支持，却千难万难，难坏了赵老板。张素香这种女人，确实是个不错的老婆，但绝对是个糟糕的伙伴，她头脑简单，又认死理，该怎么跟她说好呢？ 　　当然，也可以不让她知道底细，就径直跟她提出离婚，她要怎么想，暂时且由她去。可是这么不讲缘由就突然提出跟她离婚，她如果接受不了，闹出事来时，恐怕不好收拾。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要把事情的底细告诉她，让她心里先有个准备。 　　这天晚上，夫妻俩关了铺子收拾完毕后回到卧室，夏末的天气有些闷热，张素香脱了衣服上床，拉条毯子来盖到身上就想睡了。赵老板于是赶紧坐到床边，俯下身去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望着她说道： 　　“素香，我跟你说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见张素香侧过脸来睁大眼睛直直望着自己，赵老板便故意压低声音道：“我送好烟去的那个老奶，她就是从前昆明有名的大官僚资本家金家的大小姐杨金玉啊！我就说怎么那么有钱，原来她家从前的财产还打着埋伏呐！现在政府也不追查了，她就悄悄取出来用，数目大得很呐！” 　　张素香转了转眼珠道：“她告诉你的？” 　　“我都亲眼看见了！”赵老板显得异常兴奋地说道。接着，他就把杨金玉如何每次付烟钱都付的是百元大钞，如何引起了他的疑惑，他又如何偷看到了她的钱和金条，以及后来杨金玉为了向他解释清楚钱财的来路，才对他谈了她的生平和家世等等情由，大致跟张素香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