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讲话
我们再次回到薛宁世家的客厅,薛宁世小姐把我们留在那里,到书房的叔叔那里去了,郭世达随即展开他的工作。
“叶卡拉先生,为了不让你母亲担心,我们才请你到这里来探究一些事情的。你今天早上在宁列死前,曾到这里来过这我们刚刚已提过了不知道你还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
叶卡拉在暖炉前面坐了下来,他好像很慎重地思考这件事,所以没有马上回答。
“你到这里的时候,”郭世达接下去道:“大约是9点半,是去找谢景佳先生的。”
“是的。”
“你走过射箭场,从地下室的出入口出去。”
“我一直都是走这条路的,不必再多绕外面那一段路。”
“但是,今天早上,谢景佳先生不在家。”
叶卡拉点点头。“他去学校了。”
“因为谢景佳不在,所以你就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和薛宁世教授聊了聊有关去南美的天文观测队的事情。”
“王室天文学会为了实验爱因斯坦的偏差理论而专程跑到南美去。”叶卡拉说明着。
“你在书房停留了多久?”
“不到30分钟。”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下去射箭室,翻阅一本杂志。那上面有关于中国象棋的问题最近有夏比洛和马歇尔的棋赛,我就坐在那里研究这个问题”
“等一下,叶卡拉先生,”郭世达的声音中有掩不住的好奇。
“你对中国象棋有兴趣吗?”
“一点点。那太花时间了,中国象棋是种不太需要数学理论的游戏,而且不具科学精神。”
“你认为夏比洛和马歇尔的棋谱很难吗?”
“与其说它太难,不如说它太没意思。”叶卡拉直定定地看着郭世达。“只要动一着看似不需移动的棋子即可解决。答案相当简单。”
“你花了多久时间?”
“约30分钟左右。”
“也就是说,那已经是10点半了。”
“大概吧!”叶卡拉在椅子上坐的更深,但是戒备的心理仍没放松。
“当宁列和牛格洛进入射箭室时,你还在那里吧?”
叶卡拉没有马上回答,郭世达好像没有查觉到对方的犹豫不决,继续说:“据薛宁世教授说,他们两人大约是在10时左右来访,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后,就到地下室去了。”
“牛格洛现在人在那里?”
叶卡拉的眼中充满疑问,不断地环视着我们每一个人。
“我们在此也是为了等待能否看到他本人。”凡斯答道:“赵私辉组长派了两名部下去接他。”
他的眉毛扬了起来。
“啊!去接牛格洛吗?”
叶卡拉把胖胖的手指搭成金字塔形,眼睛缓缓地移向郭世达的脸上。“你刚刚是问我有没有在射箭室遇到宁列和牛格洛?是的,我曾碰见他们,正当我要回家的时候,他们俩刚好从楼梯下来。”
郭世达在椅子上弯下了腰,脚向前伸直。
“他们两人当时的样子我还是用比较委婉的字眼来说了那看起来像不像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对于郭世达的问题,叶卡拉想了好一会儿。
“听你这么问,我才想起来。”隔了很久,他才说:“他们两人看起来好像很冷淡。但是,我无法清楚的告诉你是什么原因。因为他们两人一进来后,我马上就走了。”
“你刚刚说过你是从地下室的出口出去的,然后穿过墙边的门,走到75街去。对不对?”
叶卡拉踌躇着,没有马上作答。他故意装作毫不在乎地说:“是的。在回去工作之前,我喜欢到河边去散散步,我沿着河岸大道走,爬上马车道,从79街绕到公园去。”
赵私辉对于他的陈述,好像有些怀疑,于是问道:“你曾碰到谁吗?”
叶卡拉恼火地回瞪他一眼,郭世达赶忙起来打圆场。
“没关系的,组长。如果有必要确认这件事的话,我们等一下再来印证好了。”然后郭世达又面向叶卡拉:“你在11点之前回到家,从正门进去的,是吗?”
“是的。”
“你今天早上是否看到可疑的事情?”
“除了我刚刚讲的外,没有了。”
“你在11点30分左右,确曾听到令堂的叫声吗?”
郭世达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身体一动也不动,他的声音隐忍着自己的情绪,这一点波及到叶卡拉,使他略感吃惊。叶卡拉从那张矮椅子上站了起来,盛气凌人地看着郭世达。他细小的眼睛闪着光芒,嘴唇哆嗦着。向前伸出的手稍微弯曲着。
“你想说什么?”
叶卡拉的声音尖锐而高昂:“我不是告诉你们我听到了母亲的叫声了吗?我母亲为什么要否定这件事,我并不知道。而且,我还听到她在房里走动的声音,11到12点这段时间,我妈一直在她的房里,我也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你们无法证明这一点。至于我在干什么或是在那里,这并不是你们该知道的。我不会回答。”
叶卡拉发起脾气来的样子很可怕,赵私辉认为他是个危险人物,于是趋身向前。但是郭世达并没有动,仍旧继续抽着他的烟,看不出来他有安抚对方的意思:“叶卡拉先生,今天我们就请教到此。你也不要这么激动,你母亲的叫声也许和凶案发生的时间没什么关系,我只是突然想到,随口问问而已。”听了这话,叶卡拉好像用尽力气般地坐回椅子上。
就在这个时候,薛宁世教授出现在客厅门口。他后面站着谢景佳。
“怎么了?”
教授问道。“我听到争吵的声音,特地过来看看。”教授冷静地看着叶卡拉。“你不要这样就被吓倒了,宁列才真够受的呢!”
郭世达站了起来,好像想说什么似的,结果谢景佳先生进来了,伸出自己的手指,指责叶卡拉说;“你必须再学习自制的工夫,阿尔道夫。容易动怒是会缩短生命的。你不是一直在研究宇宙天空的事吗?为什么会为了这一点小事就动肝火呢?”
叶卡拉气喘嘘嘘。
“这只猪”他说道。
“叶卡拉!”谢景佳制止他:“人类其实都是猪,只是这些猪会站立而已……来,我送你回去。”说完后,谢景佳拉着他手腕,走下楼去。
“真对不起,吵到您了。”郭世达向教授道歉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失去了控制。当警察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不过,我们还是要办下去的。”
“是呀,但是能否请你们尽快结束呢?叶卡拉。希望你们体恤宁列。要回去之前,我再和你们碰一次面好了!”
当薛宁世教授上楼去时,陶翰利的眉头紧皱,双手交叉在后面,在房间走来走去。
“你认为叶卡拉怎么样?”
检察官停在郭世达跟前,问道。
“他不是一个快乐的人。不论精神或肉体上,他都有病,是个天生的说谎者,但却非常的聪明有一颗灵活的脑袋。叶卡拉在非实用方面的推理能力相当的强。不过,也不能说,我们今天一无所获。那个男子没有勇气说出他想说的话,他有所隐瞒。”
“可以这么说,”陶翰利有所存疑地回答:“一提到11点到中午的这段时间,他就变的很敏感。”
“我好象个俘虏般,被他盯着不放。”郭世达说。
“不要以为这个男子对我们没有帮助。”
“我也是这么想!”郭世达赞成道:“虽然说,到目前进行的不算一帆风顺,但多少得到一些消息。那位易怒的数学大师给了我们许多有趣的推理线索。而且叶卡拉夫人的态度也很奇怪。如果能够知道他们两人心里的事,也许就有了破案的关键了。”
赵私辉大半的时间都显的死气沉沉的,只是冷眼旁观整个事情的发展,一直到现在,他才燃起了斗志。
“恕我直言,陶翰利先生。我们只是徒然地在浪费时间而已,光是讨论这些问题,能得到什么实质的帮助吗?现在重点应该放在牛格洛那个人身上。只要我的部下找得到他,问题的核心也许就出现了。那个男子暗恋着薛宁世小姐,心里嫉妒宁列不仅是为了女人,他也嫉妒宁列的箭术比他好。教授听到他们谈论的可能就是这些内容争论一些事。根据证词,宁列被杀前不久,他们才一起下楼去的……”
“而且,”郭世达不屑地接口说:“那个男孩的名字又是麻雀的意思,对不对?不,组长,事情绝没有这么单纯。这是一件嫁祸于人的凶杀案,计划得非常周详。”
“我并不认为这是个完美的计划。”赵私辉毫不退缩地说:“牛格洛这个家伙拿起了弓,从墙上取下一支箭,追在宁列后面,放箭射穿他的心脏。”
郭世达叹了口气。
“你把这个复杂的世界看得太单纯了,组长。事情并不如你说的那么简单。第一,没有一个人能用箭射穿一个正在活动的人的心脏,而且刚好射中肋骨间这个空隙。第二是宁列头盖骨的裂痕,我不认为那是在跌倒时碰裂的。第三是帽子掉在脚边。如果是自然倒下的话,帽子不应该是在那里的。第四,箭尾坏了,如此一来,就不能搭在弦上了。第五,宁列是被从正面射进箭的。在凶手拉弓瞄准的时候,宁列一定有时间呼救的。第六……”
郭世达想要点一支烟而打住了话。
“组长,我漏了一件事。人类被射中心脏时,一定会大量出血。尤其是当凶器无法像塞子般堵住伤口时,更是如此。射箭室的地上一定还有血迹。去门口的附近找找看。”
赵私辉犹豫了一下,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已。长久累积下来的经验告诉他,郭世达说的话不以轻忽。于是他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消失在门口。
“郭世达,我现在才第一次发觉你说的都是本案的重点。”陶翰利神色凝重地说:“但是,光看宁列这个样子,我们就已知道,碰上了一个相当难缠的凶手了。”
“这真不是件好玩的差事。”郭世达现出难得一见的认真态度。“凶手一定是个自比拿破仑的疯子,头脑非常聪明换句话是,是个具有西次元观念的狂人。”
陶翰利只是专心一意地在推理,顾不得手上的烟。
“赵私辉好像完全摸不着头绪。”不久之后,他说。
“光是说一些废话。”郭世达答着。“如果在射箭室找不到宁列死亡时的任何线索的话,我们这个案子将会更难办了。”
但是,关于证物,似乎有一些线索,两三分钟后,组长有些沮丧却又难掩兴奋之情地回来了。
“真输给你了,郭世达。”组长突然说:“一语中的。”组长直率地表达出对郭世达的赞赏;“地上完全没有血迹,不过,水泥地上倒是有个黑色的印子,今天不知是谁用湿的毛巾擦过了,现在还没干呢!地点就在你所说的门边不远处。而且,那上面还盖了一条地毯呢!但是,这样也还不能证明牛格洛是无辜的呀!”组长悻悻地说:“他搞不好是在屋内杀了宁列呢!”
“然后,将血迹清理干净擦拭弓和箭,再把尸体弓搬到射箭场去,然后悄悄地溜走……为什么呢?……首先是射箭并非室内运动,组长!而且,牛格洛要用弓箭杀人是太容易了。结束宁列平稳无事的生涯的那一箭,绝不是偶然射中的。”
当郭世达正说着的时候,崔光正好下楼,经过客厅,准备回家。就在他走到门口时,郭世达突然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喂!崔光先生。请等一下!”
他顺良而又恭敬地回过身子。
“我还有一件事想请问你。”郭世达说道:“你说你今天早上曾看见牛格洛和弘娇儿从墙边那扇门出去。你确定除此之外,没有再看见别人吗?”
“是的,我想不出来还有谁了。”
“我现在一直在想叶卡拉先生的事。”
“哦?叶卡拉先生?”
崔光轻轻地重复一遍,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有他!但是,也许当我不注意的时候,还有其他的人进出那栋房子也说不定。”
“是的,是的。”郭世达直爽地说:“叶卡拉先生下中国象棋的程度怎么样?”
崔光好像很惊讶被问到这个问题。
“他不是一般的棋友。”崔光小心翼翼,怕引起误会似地解释道:“但是,他却是一名优秀的分析家,对于中国象棋的理论,了解的相当透彻。但是,当他一坐到棋盘前却全然不会。”
等崔光离开后,赵私辉望向郭世达。
“怎么了?”
组长问着:“想要知道那个驼子的不在场证明的人,不是只有我一个吗?”
“啊!但是,实际的情形却和当事人所言不符。”
此时,大门被用力地打开了,走廊下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三个男子走进房里来。两个很明显的是刑警,另一个是30多岁,个子高高的,外形英俊的年轻男子。
“抓到了,组长”一名刑警得意洋洋地报告,嘴角浮现一抹恶意的笑。“他从这里直接回家,我们刚好就把他逮住了。”
牛格洛的眼中有着不安和愤怒。赵私辉向前跨了一步,上下打量着对方。
“嗯,好家伙,你打算溜掉吗?”
组长咬着香烟说,烟就随着他的嘴唇扇动而上下舞动着。
牛格洛的脸颊染上红潮,嘴巴紧闭着。
“你不想辩解吗?”
赵私辉憎恶地看着他,继续说道。“你不会是个哑巴吧?现在就是要让你讲话的呀!”组长望向陶翰利。
“怎么样?还是把他带回局里去?”
“牛格洛先生,我想你会不会反对我们在这里问你两三个问题吧?”
陶翰利冷静地说。
牛格洛瞬间把目光放在地方检察官身上,随即又缓缓地移向郭世达,郭世达鼓励似地回看着他。
“你们要我回答什么问题?”
牛格洛很明显地强抑着自己的情绪说道。“当我被那些粗暴无礼的人推出来时,我正准备着要去过我的周末呀!他们二话不说,也不给我通知家里的机会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难道现在你们又要把我带到局里去吗?”
牛格洛满腔不满地斜睨着赵私辉。
“好吧!你们这群混蛋,随你们怎么样吧!”
“牛格洛先生,你今天早上几点离开这里的?”
郭世达的语气中冷静而不带情感,这种态度很有安抚作用。
“大约11点15分吧!”对方回答:“刚好赶上从中央车站开往史考斯帖的11点40分的火车。”
“那么,宁列先生呢?”
“我不知道宁列何时回去的。他说他要看宁列薛宁世小姐。我在射箭场和宁列分手的。”
“你碰到了叶卡拉先生吗?”
“只碰到了一会儿。当宁列和我走下地下室的时候,他正好在地下室。但是,没多久他就回家了。”
“从墙边那扇门出去的吗?还是经过射箭场再出去的呢?”
“我不记得实际上,我根本没有注意……对了,你们问我这些干什么?”
“宁列先生今天早上被杀了。”郭世达说:“大概是11点前后的事。”
牛格洛的眼睛好像要蹦出来似的。
“宁列被杀了?这怎么可能……是谁杀了他?”
牛格洛的嘴唇发抖着,舌头也快打结了。
“目前,我们还不知道,”郭世达答道,“他的心脏被箭射穿了。”
对于这个消息,牛格洛目瞪口呆。眼神恍惚不定,一只手伸到口袋里去找香烟。
赵私辉逼近一步,下巴微扬。
“你大概能告诉我们吧?是谁杀了他?用箭。”
“我怎么会知道呢?你们为什么认为我知道?”
牛格洛好似喃喃自语。
“这个嘛!”组长毫不放松地继续说:“你嫉妒宁列。为了女人,在这个房间和宁列发生激烈的争吵。对吧?射箭你是相当拿手的,所以下面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组长眯起了眼睛,咧开了嘴,轻蔑地笑着。“除了你之外,还会有谁动了杀他的念头呢?而且你也是被看到最后与他在一起的男人呀!不论从各种角度来推恻,由你来杀他是最合理的解释。”
厌恶的情绪自牛格洛的眼中升起,身体僵硬了起来。
“所以,你们就来质问我?”
他的声音不太自然“弓找到了吗?”
“找到了,”赵私辉恶作剧似地笑着:“就在你曾经去过的那块空地上找到的。”
“是哪一种弓?”
牛格洛的眼睛看着遥远的地方,身体动也不动。
“用什么样的弓?”
赵私辉重覆了一次:“就是普通的弓”
一直盯着年轻人不放的郭世达,插嘴说:
“我知道他的意思,组长。是女人用的弓,牛格洛先生,大约5尺6寸长,很轻我想可能不到30磅重!”
牛格洛好像下了个大决定似的,慢慢地深呼吸了一下,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是做什么用的?”
牛格洛较弱地说:“你们认为我有逃脱的时间?……是的,人是我杀的。”
赵私辉很满意他的答案。但是,他挑衅的意味并没有马上消失。
“你是个聪明人。”组长以类似父亲的口吻说道,同时向两个刑警打了暗号。“把这个人带回局里去坐我的车,就在外面。在登记之前,先放他在拘留所,我回到办公室后再办手续好了。”
“走吧!”一个刑警站在走廊下,回头命令牛格洛。
但是,牛格洛并没有马上遵从这道命令,转头望着郭世达求助。
“如果可能的话,我”他说。
郭世达摇摇头。
“不,牛格洛先生,你最好不要见薛宁世小姐。她现在非常的痛苦,你去没有什么用的……振作起精神来吧!”
他不再说话,面向两位刑警,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