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中的躯干
伦敦警察局探长珀西·基里尔在阅读刊登在《成功日报》第一版上的一
篇报导。报导通栏标题十分引人注目:《无心脏人之妻的惊人举动——杰克 逊的遗孀声明:我要上告》。这条消息的旁边还登载着几幅照片,有舒克里 太太和洛普福尔特厅的照片,有菲尔克斯兄弟俩和德克斯特的照片。还有勉强 能辨识出来的舒克里的照片。《成功日报》记者们在集体撰写的这篇关于“掉 换心脏”的报导中写道:
“艾莉莎·舒克里太太,现年三十二岁,是一位机技术员的遗孀。她丈 夫的心脏被移植给富翁肖恩·菲尔克斯。舒克里太太昨天向《成功日报》 透露,她可能将此案提交法院,要求赔偿损失。”这时基里尔太太端来了鳕鱼。基里尔吃光了一盘鳕鱼,也读完了这篇报 导。
“亲爱的,如果我什么时候突然入院的话,”她说道,“你一定要给医院
打电话,告诉他们,我不愿意死后有人取走我的心脏,死前就更不行了。” “问题是他们在你身上根本找不到心脏。”他太太开玩笑道。 基里尔往烟斗里装着烟丝,趁这工夫她把大衣和饭盒递给了他。 “今天你晚饭前回来吗?” “不一定。我需要到诺尔福克——勃罗阿德斯的费利克斯——温契尔的
一个地方去一趟。如果我回不来,就给你打电话??” 基里尔说罢出门,不久,来到一个停尸房,那边有一个案子。 基里尔看了一眼“证物”之后说:“根据‘这个’,我们能够搞清楚的东
西不多。我想再等一等病理学家们的报告。”
“这个”指的是一具无头无四肢的尸体。脑袋和四肢被胡乱地砍去了。 这显然是为了处理尸体方便,而且使人难以辨认受害者是什么人。
停尸房的工作人员把装有尸体的平板车推回冷藏橱。基里尔和他的助手 费吉拉特回到了地方警察局。
基里尔老练的眼力立即断定,地方警察局局长阿切尔很可能在名牌学校 念过书,在很象样的团队服过役,又有私人关系,因而一跃而升为局长。
阿切尔斟满一杯威士忌,递给基里尔,他心想:“看得出,这是一个具 有旧思想体系的警察,是凭才干、果断,在一定程度上也依靠刑法界的某些 老关系升上来的。”
基里尔的身材比一般警察所需要的个头儿矮一些,可是体重却将近一百 公斤。他是个威严的人,表情总是森严而冷谈。他那带有几条伤痕的头部, 上窄下宽,已经开始谢顶了。
“抱歉,没有能够去车站接您。”阿切尔说道。 基里尔道,“不必客气,现在,先生,您可以给我们讲一讲细节吗?” “整个案件是从本地一个傻子身上引起的,”阿切尔开始讲道。“这个傻
子住在郊区当地农场主库依克先生的一所旧式的孤零零的小房里。他有时在
森林和水上禁猎区偷猎。一天,他在费利克斯——温契尔发现了一包衣服。”
“他叫什么名字,先生?”哈罗德问。 “佩因,希德·佩因。” 哈罗德在小本上做了记录。
“从佩因那儿几乎什么也问不出来。据我们了解,衣服是系在一个铁梁
上的。自然,全湿了,所以他把湿衣服又扔到水里去了。可是不知为什么留 下了一件西装上衣,还挂起来晒上了。这件上衣列尔太太发现了。她是非尔 克斯家在费利克斯——温契尔的别墅里的清扫工。”
“就是那个换了心脏的菲尔克斯吗?”费吉拉特问道,“我在报上看到过 有关的消息。”
“是的。米列尔太太觉得这件上衣很眼熟。她仔细一看就认出来了,原 来是肖恩先生的弟弟德尔·菲尔克斯的上衣。她把佩因领到了当地警察局 说,这里面有鬼。这句话可把警察们吓了一跳。于是他们就到德尔家里进行 调查。他们从那儿得知,他已经有两个来月不在家了。当然,这一点不足以 说明问题。菲尔克斯有的是钱,他满可以不工作。我们认为完全有可能出现 这样结果:由于这件上衣,我们在这里闹得天翻地,可是最后查明,原来他和一个有夫之妇到科西嘉岛上寻欢作乐,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罢了。” 基里尔频频点头表示颇有同感。 “当地警察到我这儿来了。为了堵塞一切漏洞,我命令他们仔细搜查人
工湖。昨天潜水员发现了你们刚才看到的那具死尸的躯干。它是用铁丝系在 一根四十公斤重的水泥柱子上的。当时我决定给您打电话,同时开始查找尸 体的其余部分。”
“中午内务部的病理学家还要来,”基里尔说道,“您看下一步应当做什 么,先生?”
“看来,您应当检查一下现场。” “好的,把我的助手也带上。然后咱们再决定如何分工。” 哈罗德的助手是警察专科学校有学识的毕业生。这些人是靠计算机培养
起来的,是将来替换基里尔型侦查的新的警察前卫队。基里尔审视坐在他对 面的年轻侦察费吉拉特,仔细打量他那带有金黄色的栗色头发,长着雀斑的 徘红色的干枯皮肤。他想:当个办事员或者计算机的操纵员倒是把好手,可 是当侦察员?哈察德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
“侦查延期进行。目前没有足够的证物来辨识死者的身份。内务部病理 学家詹姆斯·尤尔顿爵土提出了自己的判断。他认为,这具尸体在水里至少 有五周了,但不超过十周。他还作了一个令人惊异的说明:这个人是死后被 扔进水里去的。换句话说,这个人不是意外地用铁丝把自己拴在水泥柱子上, 然后才落水淹死的!”
费吉拉特十分讨厌基里尔这些俏皮话。他说:“就是说,尸体被扔到水 里的时间是在七月份最后一周到八月末之间。”
“如果詹姆斯先生没搞错的话,然而,在这类事情上一般来说他是无误
的。从佩因那儿又问出什么没有?”
“从他那儿什么也别想问出来。他是个傻子。只会说‘嗯’,或者‘是’, 再就不吱声了。”
“最好你们巡视一下人工湖旁边的房舍,”哈罗德建议道。
### 七 重要的是提出问题
“总之,菲尔克斯先生,”德克斯特说,“这一阵轰动算是过去了。三天—
—这对低级趣味的报界是个限度。至于谈到舒克里太太,由我来应付她。” 这是肖恩手术后第一次到伦敦来。他们在斯特兰德北面的一家不大
的,但很文雅考究的“露丝”饭店用午餐。 “您要知道,不得不经常在等待死亡中度日的不是您,而是我呀。” 德克斯特哑然了,好象是在思考一个复杂的问题。 “您能保证不向任何人透露我对您说的事情吗?” “我以我的心脏,”肖恩得意地微笑着回答说,“也就是以舒克里的心
脏担保。”
“菲尔克斯先生,您现在已经明白了,我这次移植心脏的同以前所有的 心脏手术都不相同。两周您就起床了,三周您就能到户外散步了,我们几乎 没给您服用免疫性药品。”
肖恩仔细地听着。
“我担心会引起移植心脏的一场新的风波,我所以不敢公开说,根据我 的看法,您差不多已经免除了徘异作用的威胁。”
肖恩把身子向后一仰,垂下头。闭上了眼睛:“德克斯特,您以后还要继续做移植手术吗?” “以后——可能吧。譬如说,等您活过两年或更多一些时间。” 肖恩笑了起来。“到那时候,象我听说的那样,您已经是以德克斯特爵
土的身份做手术了吧?” “这个我还没听说。” “我耽误了您,德克斯特,应当向您道歉。可是您到底还是欺骗了我。” “我为什么要欺骗您呢?” 肖恩幽默地笑了,“因为我向医院提供了大量资金,而您又很有威望,
并且主持心外科工作。总之,一切都有助于您继续从事移植心脏的研究工作, 可是当时您非常了解,我会拒绝的。所以您就把萨里亚拉来一块捉弄我。”
德克斯特揉搓着面包屑,目光避开了菲尔克斯,“您还愿意回到八月三十 一日没动手术时的那个样子吗?”
“不知道。现在我活着,可是我厌恶自己的生命。”
他们并不轻松地谈着话,他们不知道,在很远的地方,也有个人在进行 并不轻松的调查——这个人是基里尔。
基里尔虽然体重一百公斤,可是他踏着“捕鱼者之家”嘎嘎作响的楼梯 上了楼,他打开房门,看见床上放着一台录音机。
“您听一听,”基里尔说着按下了录音机的键钮。
开始什么也听不清,只听到一片暄闹声、说话声和笑声。随后才听见哈 洛德、小酒馆的主人和乡土音很重的几个当地居民的声音。接着响起了一阵 笑声,还有一个人说:“嗯。”
这是傻子佩因的声音。费吉拉特瞧了一眼基里尔,正好遇到了从他那严 肃的蓝色眼睛里闪现出来的胜利者的目光。看样子,晚上,在费吉拉特巡视 人工湖周围的房舍时,有一群人在这里欢聚过。
基里尔放过去一段录音带。
“……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一个带有地方口音的人说道,“那只能是在 周六的夜里了,因为这个时候大家都坐在小酒馆里或聚精会神地看电视。是 不,希德?”
“嗯。” “这个时候你在泅水捕捞周日吃的鱼,是不,希德?” 希德嘻嘻地笑了起来。接着是基里尔的声音,“是吧,希德?你当时在
那儿什么没看到吗?也没有看到光着身子洗澡的人,对吧?”
“看见一个人在游泳。”希德说。
“他说话了吗?” “嗯。” “他说什么啦?” 沉默。
“是城里人的口音吗?”
“嗯。” 基里尔心满意足地关上了录音机。 “我不知道这能给我们提供什么情况,”费吉拉特轻蔑地微笑着说。 “我也不知道,”基里尔黯淡地说道,“可是总比什么也没有强。我们还
不知道死尸是怎么到人工湖里来的。可是我们知道了,一个带城里口音的男
人在湖里游泳了。”
“一边游泳,同时手里还要拽着一个死人躯干和四十公斤重的水泥柱子, 那得是一个什么样的游泳能手啊!”
基里尔点着了烟斗。他透过团团的蓝色烟雾望着费吉拉特。
“您用什么办法能把系在柱子上的这块肉运到湖中央去呢?” 费吉拉特回答说:“非常困难。小船是很危险的——重载会轻而易举地
弄翻它。使用大船运载当然比较容易,可是那太惹人注目了,再说,还会留 下血迹。我感觉,你已经找到答案了,探长。”
“不,我还没找到答案。干我们这一行,”他加重了“这一行”的语气,
“最重要的是提出对路的问题。” 他说完这句话就打住了。在另一个地方,一个场景则刚刚开始。 “什么时候才算完呢?”肖恩把 《成功日报》载有“上流社会”一些
谣言的那一版合上了。 萨里亚放下了报纸。每天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总要触碰她的伤痛。 昨天萨里亚听说肖恩要去伦敦会见德克斯特,她决定要先和琼斯谈谈,
她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约他一起吃午饭。 琼斯兴致勃勃,但在午饭快要吃完的时候,他到底还是发现了萨里亚忧
虑焦躁的神态。 “大概,我使你感到腻烦了吧,亲爱的?” “不。我们好象陷入了迷魂阵。现在又加上这个可怕的死尸??你听说
警察局在诺尔福顾人工湖——费利克斯——温契尔发现了一具残缺不全的男 人尸体吗?”
“等一等。费利克斯?这不就是??” “是的,我们的别墅就在那儿。” “那么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警察局怀疑这是肖恩的弟弟——德尔。”
琼斯打了一声口哨:“德尔!我看过报纸上的标题,但不知是怎么回事。”
“米列尔太太来过电话。她说警察局对德尔先生现在在什么地方很感兴 趣。他们在湖里发现一件好象是德尔的上衣。”
琼斯安慰她说,“我看他们是在进行习以为常的调查。”
“可能。不过实在叫人害怕,我再也经受不住??据说,还从伦敦警察 局请来了一位什么人。”
他拉起她的手。
“是呀。这没什么特殊的。每逢发生凶杀案件,总是要履行这套手续的。 可是为什么这个被害者一定是德尔呢?只有蠢人才会在被害者住过的地方处 理尸体。”
她勉强地微笑了。“希望你是正确的。” “我可怜的心肝,可怜的心肝,”他含情脉脉地说。 “现在我真的拿不准了,可能,心脏确实是一切情感的渊源。肖恩变
了,我看,他好象连那个舒克里先生的灵魂也都借用来了。” 琼斯笑了,“这不过是换过心脏的患者所特有的变态心理在起作用。” 她皱着眉头,不信任地凝视着他,于是他就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开
始吻了起来。 “我还是放弃研究工作,找个别的工作吧。那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别胡说八道,拉塞尔。我不能马上丢下肖恩。再说,如果我出于利
己的目的使你中断研究工作,那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你着急回家吗?”他问道。 “不。我想,肖恩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的。” “那就到我那儿去吧,我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