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阿森发现在医院的网球场上打球总不是滋味。高高的医院大楼俯视着他，使他感到几分内疚——所有的窗户，所有那些不能像他一样出来打球的病人都使他感到惭愧。当然还有声音或者说声音的消失使他扫兴。一条高速公路从医院附近通过，网球发出的激动人心的刷刷声被汽车单调的奔驰声彻底湮没了。 　　天色渐黑，他已看不清了。球好像是突然飞进他的场地的，欧阳林则眼目清亮，几乎不受影响。阿森常开玩笑说欧阳林胡萝卜吃得太多，但无论怎样解释，傍晚和欧阳林打球，阿森尽是输球。夜色帮了他的大忙。莫里奇不喜欢输球。 　　阿森早就泰然接受了他喜欢竞争的事实。他从未停止过竞争：比赛要争，工作上要争，和女人也要争。罗明不止一次向他指出过这个问题，随后又狡黠地回避这个问题，这是精神病科医生先提出问题再避开回题的特有方式。阿森并不在乎。竞争是他生活的本色，无论它的内含是什么——强烈的忧患意识、证明自己的需要或是自卑感——他都泰然处之。他以竞争为乐，以取胜为满足。到目前为止，他在生活中多半是胜者。 　　他加入神经精神病研究室的部分原因是因为这里的挑战非常激烈，潜在的报答也特别丰厚。阿森心里一直希望自己在四十岁前成为外科教授。他以前的成就是杰出的——这也是同林接受他的原因所在——他对他的未来同样充满信心。把他和外科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式的人物联系起来并不过分。 　　总而言之，他的情绪不错。他尽情地打了半小时的网球，现在他累了，天也黑得看不见了。他朝欧阳林打了个手势——拉着嗓门去和公路上的汽车声比高低实在没有意义——示意到此结束。他俩来到网前握了握手。阿森看到欧阳林汗流浃背，心中感到了莫名的安慰。 　　“真过瘾，”欧阳林说，“明天老时间怎么样？” 　　“我说不准，”阿森说。 　　欧阳林略加思索。“噢，”他说，“对了，明天是你伟大的日子。” 　　“伟大的日子。”阿森点点头。天哪，难道消息部传到儿科住院医生那边了？他顿时感受到了同林此时此刻肯定会有的感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大压力，因为同林知道整个大学医院里的工作人员都关注着这个步骤。 　　“好吧，祝明天好运，”欧阳林说。 　　他俩回到医院的时候，阿森看见远处同林孤单的身影，看见他步履蹒跚地走过停车场，钻进他的汽车，驾车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