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来自他头脑内部某处的一种奇怪的震动，好象是某种复杂的图样开始在那里形成。然后，这种图样成为一种记忆。他认识到，他正在接到星际舰队司令部的一种警报信号。他不喜欢这样一种感觉。由于他知道，这种感觉来自在他大脑内部安放的一个装置，他就更加烦恼了。按照星际舰队的惯例，他在接到他的首次指挥职务时，就要在他大脑里安装一部收发报机。这是最后的信号装置，只供在发生最严重的紧急情况时使用。这只是星际舰队司令部第二次以这种方式进入他的头脑。 　　“出了什么事啦，赵翰将军？” 　　这个问题是一向在通城港管理苏江一西江博物馆的一些安德学者之一提出的。赵翰正在永州的一些美丽的古老城市进行休假旅行，他在地球上所有的博物馆中的这个最有名的博物馆参观杰出的历史展品。起码可以说，在这样一个地方收到星际舰队的紧急信号，是极不寻常的，他对这一点所感到的惊奇使他差不多站起来，他知道他脸上一定表现出有所惊恐的样子。他对提问的这个安德人摇了摇头，然后又坐在他一直在使用的研究工作台旁边。 　　赵翰过了一会才使自己安定下来。实际上，他在这个地方接到这种紧急信息，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他在假装全神贯注于他的研究工作台的观察器的同时，可以把清醒的思想认他的头脑中排除，让他的装置在那里创造影象，信号持续多久，影象就创造多久。 　　后来，信息开始在赵翰的脑子里形成，它首先是作为一种强大的幻想出现的。起初是各种影象，有许多影象是他最近对这次休假旅行、对所研究的历史、对这里的博物馆以及对这个安德人的一些清醒想法的残余。这些影象自行安排成为图形，这些图形成为符号，有点熟悉的外来符号——然后赵翰认识到，这些符号是附在军舰上的。 　　英吉沙军舰！ 　　赵翰觉得自己看到了三艘英吉沙巡洋舰，这些军舰看来正以战斗编队形式，用牵引力速度前进。这些影象变得更为具体了，越来越真实了——他能够开始有意识地思考它们了。这些英吉沙军舰很大，样子可怕——无疑，是他们新的克廷加级重巡洋舰，海军部的一些战术家担心，这些军舰可能比星际舰队第一线宪法级军舰的速度更快，更强大。 　　难道这就是发出这种警报信号的原因吗？难道是关于宿敌的新武器的情报吗？赵翰立即排除了这种可能性。敌人拥有—艘新的星际舰船，这不能算是一种急危机。仅仅由三艘英吉沙军舰组成的这个编队也不能对地球或联邦构成任何严重威胁。这种警报信号一定是涉及别的情况，更为重要的情况。 　　由于这些影象已在赵翰的脑子里确定下来，他的收发报机就开始把司令部的警戒信息渗入到他的思想中。据他猜测，星际舰队是从它沿英吉沙帝国边界设立的许多太空前哨认之一收到这些影象的。这个前哨站——宣恩五号——及时发现了英吉沙巡洋舰，并及时发射了遥控传感器以渗入巡洋舰编队。赵翰高兴地看到，英吉沙军舰不知道有东西在尾随它们，对它们进行研究。 　　发射遥控传感器的目的是收集关于英吉沙新巡洋舰的设计的情报。但是，这些遥控传感器一旦到达那里，就了解到重要得多的情况。某种东西侵犯了英吉沙边界，越过英吉沙领止英吉沙人以典型的方式作出反应。这种反应就是派出了重巡洋舰攻击编队。 　　然后，英吉沙军舰转了一个大弯，赵翰可以开始认明在那个方向的前头有一个物体。他一度怀疑他收到的这个影象酌准确性——它似乎只是一个云体。不错，它异常明亮，不同于赵翰从前在太空所见到过的任何东西，但是，为什么英吉沙军舰要攻击一个云体呢？后来，当这些巡洋舰更接近这个云体的时候，赵翰开始知道，这个云体大得令人难以相信。后来，他所收到的信号证实，这个云体的直径为几十亿公里。此外．他了解，这个云体穿过英吉沙领土的速度是如此之快，这个巡洋舰编队是能够对它进行截击的仅有的英吉沙军舰。 　　它很快地飞过来了。为首的英吉沙军舰向这个“云体”的核心发射了一枚光子鱼雷。它的鱼雷只是消失了——这使赵翰得到这样的印象：差不多是“神般”的力量要鱼雷消失，鱼雷就消失了。然后，好象英吉沙人惹怒了某种东西似的，赵翰看到从“云体”中出现了一团绿火，直奔发射光子鱼雷的那只巡洋舰。它显然是某种能电，然后，进攻的英吉沙军舰为短鞭拟的强大的绿能闪光所包围，接着军舰就爆炸而化为乌有！另外两艘巡洋舰也发射了鱼雷，也同样轻而易举地被摧毁了。 　　这种“幻想”突然结束。赵翰看到，那位安德学者又在迷惑不解地望着他。为什么这样呢？赵翰马上认识到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位学者看到赵翰在发抖。 　　他的头脑在向他说明什么呢？英吉沙人和他们的军舰现在成为挂在墙上的展品？这些字是从哪里来的？它们的意思是什么？ 　　这个“云体”只是在经过英吉沙领土，它的兴趣并不在英吉沙人或他们的帝国。对于他们的重巡洋舰的攻击，它象拍打昆虫那样容易地进行了回击。它的兴趣在别的地方。 　　赵翰明白是什么东西使他感到害伯。在所收到的这些影象的某处，司令部的警报信号通知他说，大得可怕的发光的“云体”正在沿着确切的路线朝着名叫地球的行星飞来。 　　钱泰有跪在石雕上，这块石雕是如此古老，甚至在最古老的孙河达传奇中也查不到它的由来。钱泰有的长袍具有象这块古石上刻的那种花纹。只有住在平黎高原的孙河达师傅知道这些符号的意思。钱泰有是在“乌鱼号”完成了它历时五年的历史性使命以后不久来到这里的。 　　在钱泰有看来，他没有其它的选择。只有通过在平黎这里的师傅，他才能“超脱”。而只有通过“超脱”，他才能一劳永逸地使自己摆脱他的一半人性，他认为这一半人性是造成他的痛苦的原因。 　　“钱泰有，孙河达的萨莱克的儿子和地球的阿曼达的儿子，你准备向我们暴露你的思想吗？” 　　这是人类所能进行的最接近于原文的翻译。这些话实际上是用古老的孙河达语讲的，是周师傅讲的。在周师傅的两边，站着几位小师傅，他们嘴里唱着赞扬理性的颂歌。 　　“我准备这样做。” 　　钱泰有作了传统的、预料中的回答。但是他感到不安。他的回答完全是实话吗？迟至今天上午，他觉得他是完全准备让孙河达师傅们审查他的。在过去的九个孙河达季节中，他不仅经受住了“超脱”的磨炼，而且严峻的考验已使他达到了不会感到困惑、疲劳和痛苦的觉悟水平。他知道他已使师傅们感到高兴，甚至使起初不愿让半个孙河达成为平黎的一个侍僧的那些人感到高兴。没有人再怀疑他了——除了钱泰有自己以外，没有人再怀疑他了。 　　直到今天上午，钱泰有一直很肯定，他已最后地、完全地把他的一半人性及其可耻的感情遗产驱除了。在孙河达的太阳升起前一个小时，钱泰有前往他选择作为自己的海角的那个海角，在那里，他以清除杂念的沉思来迎接这个重要的一天的红色黎明。他已知道，他今天将面临周师傅本人，这位师傅将邀请他同她一起在思想上融合起来，以便她可以把宣布他已“超脱”的古老符号放在他的脖子上，钱泰有在今天上午寻求他的意识时，是特别警惕的，以防他在平黎这里所取得的成就中有任何骄傲痕迹。他只做了要他做的事情，而且很幸运，他这样做了。钱泰有一边这样想，一边抬头朝着他知道是太阳和地球所在的那个方向看着红色的黎明天空，并开始怀着尊敬心情，向他母亲所在的星球和这个星球所代表的他那一部分生命，简短地作最后的告别。他早就决定，他既不再回到那个星球，也不再在它的人民中间活动。 　　李思！再见，我的……我的朋友。这是我最后一次让自己再想你，甚至是再想到你的名字。 　　正是在这一刹那，一种强大得惊人的意识突然进入钱泰有的脑子里。差不多好象是某种强大的实体，一直在银河系中寻求关于地球和人类的某些早就需要的答案，并且就在钱泰有向地球和赵翰告别的那一瞬间，了解到钱泰有的想法。虽然钱泰有在当时毫不了解它意味着什么，他感觉自己差不多好象是一块有生命的“罗塞达碑”。一样被人们检查，它能够理解逻辑和人的无理性情况，因而可能是一把钥匙，一个完全合乎逻辑的文体可能依靠这把钥匙来理解地球和人类。 　　最令人震惊的是，它使钱泰有害怕了。就在他将要被宣布摆脱—切情感的那一天的上午，他感到……害怕了。不是为出己害怕，而是为地球以及为地球上那些他长期来非常熟识的人类害怕。 　　他怎么可能有这种感觉呢？无疑，恐惧不仅是一种情感，而且他怎么能为一个星球、为他已经从他的意识和从他生命中驱除出去的人们抱有恐惧感呢？“在这里的沙滩上，我们的祖先排除了他们的动物情感，因此，永远把他仍的思想奉献给逻辑……” 　　对理智的歌颂结束了，感到不安的钱泰有仍然跪在周师傅的前面。不管今天上午闯入斯坡克头脑中的实体是什么，它现在看来已不复存在了。或许他理解错了，没有感到害伯——或许只是感到惊奇。甚至一个正式的孙河达，也可能由于对触及他的头脑的如此强大的意识感到惊奇而得到宽恕。 　　钱泰有提醒自己，他已通过了“超脱”的各种考验；师傅们自己也通过他们的出席和参加这个古老的仪式而承认了这一点。 　　钱泰有能够感到，当仪式接近于邀请他进行思想融合时，周师傅转向了他。 　　他知道他必须接受邀请，进入蔡的头脑 ，蔡进入他的头脑。作为她的头脑的一部分，钱泰有将能够以一个师傅的智慧，看到自己，看到他在宇宙中的作用。周师傅将成为构成钱泰有的那种意识的一部分。 　　忘记地球；只想孙河达。你是在这里由一个孙河达父亲生的，作为一个孙河达儿子在这里长大的……孙河达儿童象任何地方的儿童一样，能够残酷得无法想象。很奇怪，直到现在为止，我根本不知道，是我在孙河达的童年，最后驱使我参加了星际舰队。我必须向我自己证明，这些哭和笑的时代，只是一个儿童犯的错误。正是为了证明我已控制了自己，我才走到人类当中，问他们敢不敢使我不象现在那样，是十足的孙河达。 　　可是，赵翰一度说过的话是什么呢？“钱泰有，为什么为了只是一个世界的一部分而如此努力地奋斗？为什么不为了得到两个世界的最好的东西而斗争呢？” 　　“钱泰有！” 　　这是一个小师傅喊的。周师傅本人迷惑不解地望着钱泰有。 　　“钱泰有，我们的思想也感到了那个遥远的‘存在’。它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钱泰有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点头……并感到羞耻。在这里，就在“超脱”仪式当中，神秘的外来意识又回来试探他的思想。他再次感到它对地球的兴趣。而且他再次感到了恐惧！他也感到羞耻。好象遭到看不见的伏兵的打击一样。钱泰有现在知道，他的一半人性远没有消失。这一半只是能够进行人类所进行的欺骗，并学会隐蔽自己，甚至连他都看不到它。他曾愚蠢地而且是漫不经心地低估了它，认为它已消失。但是，就象敌人一样，它总是存在的，他的一半人性只是潜伏起来，以便在他毫无防备时攻击他。 　　“钱泰有，你的思想，把它向我暴露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