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作娇嗔来杀威
白衣人微微怔了一下,方才知道青须客说的“雪云彤”乃是指的白老头,当下摇了摇头,道:“见义勇为,素无交往!”
青须客闻言之后,嘿嘿冷笑几声,那深陷在眼眶里的一双眸子,闪闪放光。他点了点头道:“老夫此刻有要事在身,不想与你这小辈纠缠,日后再见!”他想乘其不备,突施杀手。紫衣少年冷眼相对,双手抱了一下,满面鄙夷地道:“不送!”
青须客长眉一轩,心说:“莫非这小子又看出了我的用心不成?”他不甘自行离去,又哼了一声,厉声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白衣人随口接上一句。青须客倏地转过身去,举步而走,忽然,他“唰”地一个转身,一双肥
大的衣袖,夹着凌厉的劲风,直向着紫衣少年两肩拂来!白衣人早已有见于先,冷笑了一声,倏地身形一矮,双掌向上一翻!四掌相对,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两个人都像不倒翁似的,在雪地
上疾速地摇晃了起来。看起来,两个人的样子都够滑稽的。但是,他们上身虽然摇晃得十分厉
害,可是二人下盘却是丝毫未离原地!如此对摇了一阵之后,又相继转动起来。青须客忽地长啸了一声,只见他瘦削的身子,蓦地拔空而起,一双瘦爪
自空而下,直向白衣人胸前掠去!白衣人向后一倒,电闪一般到了青须客的背后。可是这个枯瘦的老人,全身上下仿佛都生有眼睛一般,不待对方挨近自己,整个身子又一次拔了起来。
白衣人似乎无心恋战,只见他单膝一屈,就势扭脊现腕,右手向空一扬,叱了一声:“打!”青须客右足就空一压,凭着他超人的轻功造诣,只是一弹,又上拔了二尺左右!白衣人冷笑道:“老儿,你上当了!”只见他食指向外一弹,“嘶”的一阵尖风,金色光华一闪!
青须客“唔”的一声惊叹,身形在空中抖了一下,遂即踉跄落地,右手向膝下一探,用真力把击中他的暗器吸了出来。就目一望,面色骤然大变,颤声道:“亡命金丸!你是青衣郝文鑫..”郝文鑫冷声接道:“老朋友,咱们这段梁子算是接下了,冤仇易结不易解,你可要仔细了!”
青须客怪笑了一声道:“好吧!我们总有再见的一天,今天老夫真是自取其辱了!”说罢双手拱了一下,单足一弹,跳到大苍身前,俯下身来,在它头上轻轻一拍道:“还不醒来!”
那头巨猿本在昏厥之中,被青须客如此一拍,竟有如神助一般,口中闷
吼了一声,翻身而起!青须客怒喝道:“快快抱起二苍,随我走!”大苍依言把二苍抱起,一人二兽,遂即消失在雪地之间!郝文鑫远远目
视着这位青须怪人,见他虽被自己金丸伤了一足,却仍能纵跃如飞,心中暗暗惊异不已。无意之间,又结下这么一个大仇家,不免有些怅然。忽然,他想到了雪氏父女,匆匆赶入竹林内,可是,哪里还有他父女踪影!
郝文鑫心中甚为奇怪,匆匆来到白老头居住的房舍前,却见房内亮着灯
光!
郝文鑫犹豫了一阵,心想:此女或许仍然心记着前几天与我的过节,不欲见我,我何必去惹她讨厌!又知他父女一向在此行医,雪老虽身受重伤,但他女儿定悉医疗之法,而自己对于医道,本是门外汉,就是进去也帮不了什么忙。这么一想,他干脆转身而去了。
若干天之后,一个日暖雪化的日子。
由哑童的报告,郝文鑫知道,白老头的伤势已经好多了,因为哑童亲眼看见他父女在外面晒太阳。
郝文鑫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他欣慰地自言自语道:“好人是不该丧命的..”
虽然雪氏父女不曾来拜谢过他,也许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这对郝文鑫来说,并不介意。他以为一个人给予另一个人的恩惠,是不需要得到对方报答的。所以郝文鑫听到雪氏父女康复的消息,无限欣慰。
早饭之后,他正立在门前向外面眺望,哑童光空忽然跑过来,连说带跳地比划着。
郝文鑫已差不多能够全部理解哑童的意思,见状问道:“你是说,山上的花开了,要我去看花是不是?”
哑童连连点头,又用一个手指在天上乱点着。瘦桐笑道:“我知道了,你是说梅花?”
哑童拍手大笑,又指了门一下,那门的颜色是红的,郝文鑫立刻点头道:“哦!你说是红梅开了,这倒难得一见。好,你把我的马牵出来,我们这就去吧!”
哑童跳着跑了,须臾,拉出了主人的马,而他自己拉出一头小毛驴。
主仆二人分别骑了上去,哑童在先,郝文鑫在后。积雪微融的早晨,阳光从竹林的缝隙之中照射下来,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爽朗感觉!
他们循着弯曲的山道,慢慢地向上行着,只见那些渐融的积雪,幻化成白蒙蒙冷雾,袭在人身上,远较落雪之时更为寒冷!
小驴颈项上的吊铃,叮叮铛铛地响着。郝文鑫骑在马上,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飘然之感!
那些盛开的红梅,虽说为数不过七八十株,可是点缀在白梅丛中,东一棵,西一棵,鲜红的颜色,看来极为醒目,颇有“鹤立鸡群”之态,别有一种“超凡脱俗”风韵!
瘦桐不禁勒缰驻马,赞了声:“妙呀!”
哑童也咧开大嘴“哇哇”的怪笑。二人观赏了一番,又转入花树丛中。扑鼻的清香,衬以地上白雪,当空的骄阳,这种“晴梅艳雪”的气氛,确实令人陶醉忘返!
郝文鑫几乎不想回去了,他下了马,伸手要去攀摘一枝红梅。就在这时候,他耳中忽然听到了轻微的呻吟之声。郝文鑫不由吃了一惊,他立刻放下手来,仔细地听了听,那呻吟之声,仍继续不断地传过来。这时,哑童也听见了。他跳下毛驴,三脚两步跑到主人身边。
郝文鑫皱了一下眉道:“你过去看一看,是什么人?”
哑童依言骑驴而去,须臾急转而回,样子极为着急地比着手势,口中“哑哑”怪叫不已。
郝文鑫翻身上马,吩咐道:“快带我去看看!”
哑童不及细说,匆匆掉转毛驴,领着郝文鑫穿过了一片梅丛,眼前出现一条崎岖的山路。路上立着一匹白马,鞍辔俱全,上面却无人,只听得那呻吟的声音更清楚了。
郝文鑫忙赶上去,这才看清,原来在路旁的雪地上,倒着一个身披银狐皮斗篷的少年。这少年肤色细白,眉清目秀,仰面而卧,双眉紧紧皱着,不时地发出呻
吟之声。再看他身边,散有不少的书,一个书箱子翻倒在一边,笔砚狼藉。郝文鑫连忙下马走过去,对哑童说道:“你去把他的书给拾起来!”说
着走到那少年身前,弯腰把他扶坐起来,只觉得对方身上抖动得甚为厉害,当下皱眉问道:“你是骑马不慎,跌落下来的吗?”少年口中哼了一声,努力地睁开眸子,向着郝文鑫点了点头,又闭上了。郝文鑫急问道:“你感觉如何?摔坏了哪里没有?”
一面说着,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转,见少年皮披风之内,穿着一袭士子的蓝袍,腰扎丝绦,头上的儒巾摔在一边。他内心不禁蓦地生出了几分好感,江湖中舞刀动剑的人,他见得多了,早已看厌了,现在蓦然看见一个读书人,自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
少年在郝文鑫的臂力扶持之下,喘息了一阵,吃力地点了点头道:“谢谢这位仁兄..”说着咳了一声,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捂在胸上道:“不瞒仁兄,小弟乃是一个染有宿疾之人,不意中途发作,跌落马下,如非仁兄发现加以援手,只怕..”说着又轻声喘了起来。
郝文鑫不由叹道:“这就麻烦了..你家可在附近?”书生摇了摇头,苦笑道:“不在附近,由此前行,大约有十日的脚程..”郝文鑫怔道:“那么你一个人来此是..”书生以一方白绸掩口,说道:“小弟来此,是要造访一位同年好友,不
意那位好友已搬家了,因闻听岭上梅花开了,一时想效古人踏雪寻梅之雅,
不想..”说着低头叹息了一声,又自咳了起来。郝文鑫皱了皱眉,道:“你那宿疾在何处?要紧么?”书生苫笑道:“虽是不甚要紧,短日之内要想行走,却是万难,唉!”郝文鑫想了想道:“这可怎么办呢?如果你不嫌弃,可否暂时先住到我
那里..”书生面色一喜。郝文鑫行事一向极为谨慎,话一出口,忽觉不妥,连忙停住不再说下去,心中犹豫不决。那书生苦笑道:“小弟与仁兄陌路相逢,蒙仁兄雪地救助,已自感激不尽,怎敢再至尊府打扰?这事万万使不得!”郝文鑫笑了笑道:“我方才一时情急,语出无心,试想你乃一重病之人,眼前最是耽搁不得,到我那里无人疗治,自然是不行的!”书生像是微微怔了一下,又苦笑道:“是啊,仁兄你还是离开吧!不要为小弟多耽搁了!”郝文鑫闻言一笑道:“朋友,你不要误会,我总是要为你设法的。看样子朋友是一个读书人,尚未请教大名怎么称呼?”书生喘息着点头道:“小弟姓赵名..雨,乃是去年龙门道的新科举人,仁兄大名是?”郝文鑫抱拳笑道:“这倒是失敬了..小弟姓边..”
书生不待他说完,连连点头道:“原来是边兄,失敬!”郝文鑫本来不愿把姓名说出,见他并不追问,也就含糊过去了。这时哑童光空已把书生的马整理好,牵了过来,书箱子也重新捆好在马
鞍子上。郝文鑫扶起书生,含笑说道:“桑兄请上马吧!”赵宇皱眉苦笑道:“只怕..上不去..”郝文鑫向哑童道:“你先把我的马牵回去吧!我和这位桑兄同乘一骑,
随后就到!”书生歉意地道:“这太不敢当了!”郝文鑫笑道:“无妨,你的病势,怕不能多耽误,须先去医治一下!”说着扶着书生上了马,他自己也坐于鞍上,二人合乘一骑,徐徐向前行
去。赵宇在马上微弱地道:“府上快到了么?”郝文鑫摇了摇头道:“现在不是去我家,而是去另外一个地方。赵宇立时一怔。瘦桐微笑道:“桑兄不必多疑,我现在带你去的地方,
就在前边,父女均擅医道。桑兄一个读书人,半路患疾,他们必会亲切照应。
那位老人家,也许能为你治愈宿疾呢!”赵宇呆了一阵,嚅嚅地道:“这岂不是太..冒昧了!”郝文鑫微微一笑:“无妨!”说话间已来到了雪家的门前,只见雪氏父女正坐在门前晒太阳。看见二
人来到,白飞梦站起身来,一声不哼地回到房内去了。雪云彤发现来人竟是郝文鑫,遂含笑站立起来,抱拳说道:“原来是边
老弟驾临,失迎!失迎!”郝文鑫勒马含笑,点头说道:“雪老身体复原了吗?”白老头脸色通红地说道:“多谢你!那晚若非你..”说到此,见边瘦
桐对他摇了摇手,他立刻住了口,心知对方大概不愿在生人面前显露身分,当下忙回头唤道:“丫头,你边大哥来了,还不倒茶!”
郝文鑫忙笑道:“不必客气,我今来此,有事相托,尚请雪老不要推却才好..”说着以手指向赵宇道:“这位桑兄乃是一读书人,不想中途病发,卧于雪地,适逢我由那边经过,将他接来此处。久闻雪老医道高明,尚请为他这异乡人救治一番!”
白老头呆了一下,向这读书人身上打量了一会儿,含笑道:“既是老弟相托,我老头子自不便推却,快快扶这位相公到里面坐吧!”一面又回头唤道:“飞梦,快出来帮忙!有客人来了!”
只听风门一响,露出了飞梦半边身子,她一只手掀开了门帘,半皱秀眉
道:“什么事呀?人家这么厉害,有本事,莫非连一个人也扶不动么?”白老头一瞪眼道:“胡说!”郝文鑫心知这位姑娘仍然记恨着前几天的羞辱,尚不能原谅自己,对她
这么挖苦,只是淡然一笑,对白老头道:“不必惊动姑娘,我一个人就行了!”
白老头笑叹道:“这都是老夫平日太宠她,惯得她一点规矩也没有,老弟不要见笑!”说着,伸手搀住那书生胳膊,问道:“请问这位相公贵姓大名?”
赵宇那本来懊丧的脸色,自一见飞梦之后,立刻显得明朗起来,几乎有些发呆了。
白老头这一问他,他才慌不迭地道:“小生姓桑名雨,老丈,太打扰了!”白老头呵呵笑道:“桑相公不必客气,请先入内歇着,等我瞧瞧你的病,看看要紧不要紧?”
白飞梦在门前,只看了那书生一眼,立刻转移了视线,她那一双流波的眸子,兀自在郝文鑫的身上转个不停,可看了一会儿,却见人家正眼也不向她望一眼;偶一偏目,见那负伤的书生,一双眸子正在偷看自己,她不禁玉面一红,又羞又气!当时一摔帘子就回房中去了,一个人气闷地往床上一坐,连茶也懒得送!
边雪二人,把书生张天扶进了房中,坐好之后,白老头含笑道:“桑相
公所患疾病,不知是何部位?因何而起?”那书生欠腰皱眉道:“发软,无力,内脏颤抖,咳嗽!”白老头睁大了眼睛道:“哦!”这种病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过,很是怀疑地走过来,以手把在书生脉
门之上。那书生闭目不动。良久,白老头才放下手,皱眉道:“血脉快慢不定,
上虚下实,依老夫之见,倒像是中了蛊了!”此言一出,郝文鑫不由吃了一惊,当下惊异地看着书生。却见那书生面色红了一下道:“不会吧..晚生素日读书,从未涉足江
湖,边荒之地更是从未去过,老先生怎出此言?”白老头以手摸着下巴,干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倒是我判断错了..怪也!”说着又以手探在书生脉上,半天才放了下来,道:“怪哉!适才足下脉
息颇频,故疑为蛊,可是这一阵子,却又平缓如常,真令人费解了!”郝文鑫不解地道:“到底罹患何疾?”白老头苦笑摇头道:“暂时尚看不出来,如果这位相公无事,不妨在寒
舍暂时住上几日,容老夫慢慢诊看!”书生欠身施礼道:“如此甚好,只是太打扰老丈了!”雪云彤呵呵一笑,说道:“桑相公,你太客气了。”郝文鑫见状,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桑兄就留在这里吧!我尚有事,
不多留了!”书生忽地直腰道:“边兄要走么?”郝文鑫微微一笑,道:“你一个读书人,初次离家,不宜在外耽搁,一
待能行,还是尽快返家为好。将来有机会,我们也许还能见面。这一段萍水
之缘,也当算是偶然的了!”说着抱了一下拳,返身而出。张天好似呆了一下,立刻含笑道,“恕小弟不送了,一二日内如小弟贱
体能行,定当至府上答谢救命大恩!”
郝文鑫朗笑道:“那倒不必了!”说着已行至室外。白老头送他出来,走出甚远才道:“老夫有眼无珠,竟不知老弟竟是惊天动地的人物,亡命金丸天下闻名,前日如非老弟见义勇为,老夫和小女都将没命了。此等大恩,如同再造,请受老夫大礼!”说罢深深向郝文鑫鞠了一躬。
郝文鑫淡淡笑道:“如果为了要你谢我,我就不救你们了。你既已知我底细,自不便再瞒,至于为何隐居于此,不便相告,一切请代为守口,万勿张扬,就感激不尽了!”
雪云彤连连点头道:“这个自然..”郝文鑫用手向屋内指了一下,轻声道:“此人来历不明,行踪可疑,你老要注意防范,如病势好转,速遣其归为妙!”白老头赫赫一笑,又向前送了几步道:“老弟不必关照于我,这一点我心里明白,你不把他带到你家,而送来这里,我就知道了!”
郝文鑫微微笑道:“话虽如此,不过此人倒有几分文雅气质,也许真是一中途罹疾的文人。总之,你老相机对付就是,他如打听我什么,只告其不知就是了!”
白老头含笑点了点头,歉然道:“小女无知,大概还记着前几天的事,过两天她就会想通的,到时我定叫她..”郝文鑫微微一笑,道:“这正是令媛天真可爱之处,不必责备她,我走了!”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白老头还想说些什么,因见他步履轻捷,头也不回一下,自然来不及多说,只微微叹了一声,自语道:“此人果然是一个奇人!”说毕,转身欲回,却见女儿揭帘而出,冷笑道:“他走了么?”
雪云彤正色道:“这么大的姑娘,连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人家对咱恩同再造,你却连一句谢语都没有,尽自生些小孩子气,也不怕人家笑你!”飞梦撇了一下嘴,赌气道:“他有什么了不起?他不理我,我非要理他才成么?”白老头见女儿一副娇嗔的样子,着实可爱,也不忍骂她,只叹了一口气,
道:“算了,你自己想想吧!”飞梦浅浅一笑道:“他真是亡命金丸郝文鑫?我还有点不信呢!”白老头冷笑道:“不信算了,反正人家已经叫你给得罪了。”飞梦不由“噗哧”一笑,低下头用大红缎子绣花鞋在地面上点划着,又
抬起头,用那双黑亮的大眸子睨着父亲,道:“你老人家放心,别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傻丫头,他救了咱们的命,又打伤了青须客,这么大的恩,我能不知道吗?”
白老头一怔,道:“那你为什么还摆脸子给人家看?”
飞梦羞涩地一笑,嘟了一下嘴,嗔道:“我是故意的,要煞一煞这小子的威风!”说着一扭身子回屋去了。雪云彤不由哈哈大笑,忽然想起堂屋里还有客人,当下匆匆回到屋内,只见那个书生张天,仍然倚坐在那张椅子上,正呆呆地自个儿出神。
雪云彤含笑说道:“桑相公,要休息一下吗?”张天忙道:“是,是!老丈有事请便!”雪云彤唤道:“姑娘,把西边那间房子给清理出来,请这位相公去歇息!”里间娇脆地答应了一声,门帘掀处,白飞梦换了一身青布衫裤,腰上系
着月白的素巾,愈发显得长身玉立,身段可人。她那张白里透红、明媚俏丽
的脸,描绘出这姑娘率直的个性,娇憨、明朗、天真,兼而有之。张天只望了一眼,不禁又呆住了。飞梦并不正眼看他,只对父亲道:“房子我早整理好了,你老人家扶他
进去吧!”张天在位上欠身道:“有劳大姑娘了..”飞梦冷冷笑道:“别客气,桌子上有水,你自己倒。我还有事,不侍候
你了!”
张天忙道:“姑娘请自便,太不敢当了!”飞梦睁着一双眸子,上下看了看他,大方地道:“我看你气色不坏,不像有什么病,怎么连走路还得人扶持呢?”
张天不禁面上一红,心中打了个冷战,忖道:“好厉害的姑娘,比她的父亲还精明,看来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花,我真要对她特别小心呢!”当下咳了一声道:“病发无时,这一会较先前好多了!”
白老头在一边斥道:“你这孩子怎么乱说话,人家没有病,莫非还装病不成?”飞梦不禁娇声地笑了,又对张天道:“你放心,不管你大病小病,我爹
爹准能给你治好,而且分文不要你的!”书生道:“这如何使得?”飞梦道:“因为你是边大哥介绍来的,所以我们会特别照顾你的!”书生道:“这就更不好意思了!”白老头忙道:“好了,你少说几句吧!去看看火上熬的药怎么样了!”飞梦这才转身离去。张天心中动了一下,低头不语,在白老头搀扶之下,
他走到另一间房内,上了床。白老头为他倒了一杯水,正要退出,张天忽然
起身问道:“老丈同那位吴兄弟是很好的朋友吧?”白老头笑道:“也谈不上,常见面就是了!”张天轻声叹道:“方才匆匆告别,竟未及询问他的住处,想必老丈一定
知道,可否赐告?以便晚生病愈后,亲往致谢!”
白老头心中一动,含笑道:“这个不忙,以后再说吧!”又道:“你现在身子不好,还是先养养神,少说话为妙,如有差用,不必客气,尽管直呼老夫就是!”
书生口中连道:“是,是!不敢,不敢!”可是内心却像是着了一记闷棍,忖道:“不好!莫非我此次行径,已为他父女看破不成?这我可真要小心了!”转念一想,自己与他父女素无瓜葛,只要言语小心一些就是了。当时闭目养神,不再言语,同时发出轻轻的呻吟,内心却在精密地算计着什么..
五天之后,在雪氏父女的细心医治之下,这个叫张天的书生,已经能下地行动了。其实,说起来他并没有什么大病,服了一些祛寒发汗的药,体力就渐渐恢复了。
白老头因受郝文鑫所托,不便草率医治,想再仔细给他诊治一下,可是张天一再拒诊,坚持说自己是老毛病,只要调养一下就行了,而且要急着下山。
白老头细心观察了几天,觉得张天果真是一个知书达理之人,渐渐对他
去了些疑心,见他大病初愈,就急于下山,反倒再三挽留。张天含笑道:“老丈不必客气,以后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白老头劝不住,只得去为他备马,飞梦也在为他整理行装。张天望着她
的背影,微微一笑道:“这几天可把姑娘累坏了!”梦雨回身道:“哪儿话!”玉指一掠发丝,笑道:“你这就下山么?”张天偷眼见白老头不在房中,问道:“我想到那位边吴兄弟处致谢一番,
只是不知其住处,姑娘可能告诉我吗?”梦雨点头笑道:“这个容易!”说着推开了窗,远远一指道:“由这条
小路穿过去,再上坡,笔直走,前面有一道小河,顺着小河下去,到一片桑
林,那里有一幢草房,就是边大哥的家!”张天不由大喜,忙点头道:“谢谢姑娘,我记住了!”书生张天离开了白家,按照白梦雨指引的路线,策马徐徐向郝文鑫的住
处行来。
在一片桑林附近,他果然找到了那座茅屋,皑皑的白雪覆盖着它,茅屋迎面墙上,窗扇大敞,能窥见简朴洁净的内室。窗外的几株老梅,挑着一颗颗含苞欲放的蓓蕾。看起来是那么的静雅,望之令人有出尘之感!
张天下了马,正要行近,忽听得一声朗笑道:“桑兄太客气了,莫不是来辞行的吧?”屋门一开,走出雪白衣衫、风度翩翩的郝文鑫来,他右手提着一支钓竿,
左手拿着一个竹篓,像是要外出垂钓的模样!张天似乎微微怔了一下,立刻含笑道:“吴兄弟要出去么?”郝文鑫哈哈一笑,扬了一下手上的竹篓,道:“闲来无事,钓鱼去!”张天含笑上前,道:“这么冷的天,还会有鱼?吴兄弟真是好雅兴!”郝文鑫摇了摇头,说:“你不知道,本山独有的‘雪花青妒’,非雪天
不出来,以其下酒,美味无比!”张天伸手要去提篓,被郝文鑫退身让开。张天一怔,瘦桐笑道:“脏得很!”张天一笑道:“在小弟看来,吴兄弟住处,宛如仙境一般,幽、雅兼而有之,不知可否能带小弟参观一下?”
瘦桐摇了摇头,道:“几间草堂,又未整理,杂乱得很,不看也罢!”说着又微微一笑道:“我这个人爱管闲事,前日救你,不过适逢其会。其实,我只是无心为之,我看你还是快上路吧!”
张天面上似乎微微浮现出一丝失望,苦笑道:“小弟蒙兄陌路搭救,得免一死,因感深恩,才来相谢..”才说到此,郝文鑫朗笑岔开道:“这算得什么?不必挂齿。桑兄,你再不走,天可要降雪了!”
张天面色微微一红,眉端似愁又怒地微微一挑,立刻又恢复如常。他想主人既已下了逐客之令,只有告辞了。于是深深一拜,强笑道:“吴兄弟在上,请受小弟一拜。再见吧!”
郝文鑫含笑道:“你可知道路么?”张天点头道:“下山容易上山难,吴兄弟放心!”说着目光又在这幢草舍四周转了一转,翻身上马,抖缰欲去。瘦桐朗笑了一声道:“桑兄,你说错了,其实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啊!”随即高声招呼道:“光空,你来!”哑童闻声自屋后跑了出来,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望主人,又看看书生。郝文鑫对他说道:“你送桑相公下山,一路要好好照顾,快去!”哑童答应了一声,回身去牵马。张天不由又是一怔,随即含笑道:“小弟真是不敢当啊!”就这样,书生张天在哑童光空的陪同之下,下山去了。郝文鑫这才含着
得意的微笑,钓他的鱼去了。半月以后。白雪似乎已融化得差不多了,除了远处的山尖之上还戴着一顶白白的帽
子,四外已望不见雪的踪迹。日落时分,郝文鑫走出屋子,在室外拨弄着那几株梅花。忽然,光空连跑带跳地跑了过来,两只手连比带指,嘴里更是咿咿呀呀
说个不住。郝文鑫吃了一惊道:“发生了什么事?”光空用手指了一下房子,又比划着盖的样子,双手不停地动着。郝文鑫
笑道:“你是说有人在盖房子是不是?”光空连连点头,郝文鑫皱了一下眉,笑道:“这座山又不是我们的,随他盖去吧!”
可是哑童光空仍不住地叫着,又用手比作一个人的样子。郝文鑫不由怔了一下,道:“你带我去看看吧!”说罢就同光空转出了这片桑树林子,直向前面山坡行去。待走上这面斜坡,就听得一片噼哩啪啦的鞭炮声,十分噪耳。
郝文鑫冷笑了一声,自语道:“什么人如此嚣张?我们快去看看!”说着二人加紧了步子,向前行去。过了一条小溪,哑童停住了脚,口中
呀呀直叫,用手向前指了一下。郝文鑫不由面色一变。就在他平素垂钓的那道水涧旁边,也就是本山风景最幽雅的地方,耸立
起了一座木制的房屋。房子已大致盖成了,横梁上拴了红布,贴着红纸条,几个工匠正在上梁。郝文鑫不由大怒,急匆匆走了过去。这时,一个工匠正在上梁,见边瘦
桐来此,不由停住了动作,呆呆地眯眼望着他。郝文鑫冷笑道:“谁叫你们在这里盖房子的?”那个工匠用手向一边一指。郝文鑫顺其手指处一看,只见阳光之下,有
一把舒适的靠椅,上面坐着一个儒巾蓝衫的书生。那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半月前被郝文鑫救过的那个张天,此刻正坐在椅上闭目打盹!郝文鑫不禁心中一动,冷笑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大声道:“赵兄,你来了?”
张天忽地自椅上站起,道:“啊呀!原来是吴兄弟来了,请坐!请坐!”一面回身令人倒茶。郝文鑫不悦地坐了下来,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会在此盖房子!”
张天一笑道:“自从上次来此山后,觉得这儿景幽境雅,非别处可比,读书、养病,都是个好地方!”说着搓手一笑,显得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所以,我回去同父母一商量,就搬到这里来了。请这些工匠来这里可真不容易,又怕他们偷工减料,所以小弟只好亲自在此监工,倒叫吴兄弟见笑了!”
郝文鑫冷然地道:“我不喜欢有人来此,破坏了清静!”张天脸色一红,嘻嘻笑道:“可是,这里距离吴兄弟的住处,还有一段距离呀!”郝文鑫不悦地道:“这附近山峰如林,也不乏风景绝佳之处,你何必一定要在此地造房?”张天微微一笑,道:“实在是自那日见面之后,对于吴兄弟不胜钦佩,只想日后就近请教一二!”郝文鑫朗笑了一声,笑声一敛,冷冷地道:“这就太不敢当了!我个性孤僻,只喜独处,不喜与人结交,只怕会令你失望!”
张天怔了一下,含笑道:“这地方我太喜欢了,不想迁移!”郝文鑫冷然地道:“你也许不明白,这座山上每一块地,都是有主的,你岂可任意盖屋?”
张天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所以我特地向地主买下了这附近的地方,呶!吴兄弟请看,这是买地的契约!”说着自身上取出一张白纸契约,递了过来。郝文鑫呆了一下,只得苦笑道:“既然如此,我告辞了!”
张天弯腰说道:“有劳!有劳!”瘦桐气得面色发白,走远之后,愤愤地对哑童道:“你为什么不早一点
告诉我?现在人家房子都盖好了,岂不是自讨没趣!”光空也闷闷不乐地嘟着嘴,一声不哼。二人走过了小溪,迎面看见雪氏父女正向这边行来,郝文鑫站住脚步,
唤了声:“雪老!”雪云彤笑嘻嘻地走上前来,握住他的左手道:“老弟,你上哪去呀?”郝文鑫冷冷一笑道:“那个书生张天,真是莫名其妙,居然在这里盖起
房子来了!”雪云彤“哦”了一声道:“奇怪!就在这里?”郝文鑫回身指了一下,白老头皱了一下眉,也有些不悦地道:“走!梅
儿,咱们也过去看看!”
梦雨那双剪水的瞳子,向着郝文鑫转了一下,然后望着父亲冷笑一声道:“这有什么莫名其妙的?这座山又不是我们一家的!人家只要有钱,爱怎么盖就怎么盖,谁管得着吗?”
独孤叶不由面色一红,他知道姑娘这话,是有意说给自己听的。当下只好装着没有听见,只望着白老头淡淡的一笑!
雪云彤听女儿这么说,心中也知道这丫头仍然心怀前耻,所以处处都要给独孤叶难堪,他不便点破,只好装糊涂,当下哼道:“话虽是这么说,可是这座山上十来户都是善良人家,我们绝不容许有坏人住进来的!”
梦雨越发的不服,她冷哼了一声道:“怎见得人家就是坏人?要依我说,人家还是个读书人呢!可比那些自命不凡的野小子讨人喜欢多了。”说着斜目瞟了独孤叶一眼,满脸得意之色!
白老头一听这句话说得太露骨了,万一惹恼了独孤叶,可不是玩的,再说对方还是他们的大恩人,焉能如此对待人家?当下面色一沉道:“胡说!你这孩子愈来愈不知高低了。谁是自命不凡的野小子?你说!”
独孤叶微微一笑道:“一句玩笑话,你老何必当真?”说着抱了下拳,望也不望白梦雨一眼,就和哑童光空一起走了!白老头望着女儿冷冷一笑道:“你也太没有分寸了,岂有当面骂人的道理?”
梦雨本已气消,这时因见独孤叶去时,只同父亲招呼,对自己看也不看一眼,一时羞愤又起,当下眼泪在眸子里直转,冷笑道:“有什么了不起嘛!我偏要骂他,气他,看他能够把我怎么样?”
白老头不由得长叹一声,说道:“你这么任性,我看你以后还要吃亏!你莫非以为独孤叶真的怕你不成?哼!人家只是不愿意跟你女孩子一般见识!”
梦雨擦了一下眼泪,恨声道:“我看见他就讨厌,总有一天,我要叫他
知道我的厉害!”雪云彤冷冷一笑道:“但愿你真的讨厌他,只怕是口是心非吧!”梦雨不由面色一阵绯红,在漆黑的云发陪衬下,她那张粉脸,真是吹弹
可破,娇媚诱人!雪云彤见她不哼一声,更知自己所料不差!只是他哪里又能了解到女孩儿家的心思,喜欢怒嗔之间,更难辨真真假
假。雪老叹道:“我们过去看看吧!”说完,同着梦雨过了小溪,就发现那书生张天,正自靠着一棵大树,吹着一支短笛,声调呜咽,十分凄婉。
张天见了雪氏父女,忙放下了笛子,笑着迎上来道:“今天真巧,方才边吴兄弟才来过,现在你们父女又大驾光临,请坐!请坐!”说着向雪姑娘微微一笑。梦雨忙把头偏向了一边,白老头微微一笑道:“桑相公不要客气,老夫只是来问问,阁下在此盖屋,是要来此处居住么?”
张天点头笑道:“这个当然。”白老头点了点头道:“只你一人来此么?”张天弯腰道:“是的,只晚生一人来此养病、读书。”白老头咳了一声,心中虽不大愿意,却也说不出口,只好点了点头微笑
道:“老夫因受地方所托,滥充此山的山长,所以对于迁移居留的人家,不得不加以垂问,桑相公不必多疑!”
张天怔了一下道:“哦!原来如此,老先生何必过谦,这是应该的!”于是又把契约递了过去。白老头很仔细地看了一遍,递还给他,点了点头道:“足下一人居此,有此一块地方,也就足够了,又何必买下这么多?”
张天嘻嘻笑道:“在此置一份产业,不是很好吗?”说着又向着梦雨递了一个眼波。白梦雨被瞧得浑身不大得劲,赌气一拉父亲的衣裳,道:“爹!我们走吧!”
雪云彤抱了一下拳道:“打搅!”然后向张天告辞。
张天近看这位雪姑娘,愈觉其风姿卓绝,玉润珠光,说话时丹唇微启,露出洁白如贝的一口细白的牙齿,那紧紧扎着的蛮腰,更显得婀娜多姿。他的眼睛几乎看直了。可是白梦雨却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就随着父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