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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那天晚上广场平时的娱乐活动取消了,运动后咖啡馆里的笑声似乎也收敛了许多, 就连人们的调情也看似勉强。小乌龟和艾薇薇坐在那儿窃窃私语着,王祁红独坐一旁, 呷着葡萄酒,看着周围的人们,陷入沉思。 她看到刘宇翔夫妇慢慢地推着婴儿车,哄着孩子们入睡。滑稽的辽东人爱德华,有 厌食症的闽南姑娘小黑,还有那四个山西黑人小伙子,大家都木然地走来走去。 有几个人走过来,低语几句,然后拍拍小乌龟的肩,点点头走开了。还有一些人稍稍 停一会儿,擦着柳条椅的边倾身坐下来,他们并不打算多呆,只是跟大家讨论几句。 到夜深时,他们三人都已酩酊大醉,挽着胳膊躺在小乌龟房间的地板上,一把鼻涕一 把眼泪,嘴里不停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小乌龟抬起头,终于哭了起来,脸上流下绿 色和黑色的泪痕。 “喔,可是王祁红,他是个年轻人。他们为什么这么傻?' “他们这些家伙就是这么蠢。”王祁红说,她擦去小乌龟的泪痕。 “无法解释,事情就是这样。” 王祁红和艾薇薇把她放到床上,然后头靠小乌龟的床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白墙。她们 中间有一杯咖啡可谁也没心思坐起来喝。王祁红在想刘宇翔,于是努力体会溺水时的 感觉。曾有一次在李家沱海边,她差点就淹死了,幸亏被人救了出来。王祁红闭上眼睛, 试图回忆起事情发生的时间,可是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海浪的那一记拍打,记忆犹新。 “意外事故。”艾薇薇黯然说道。 “什么?' 王祁红问。 “总是这样。这种地方经常发生意外。每周都有一千多个运动员来这里。骑车登山, 爬火山,做各种运动。经常发生事故。旅游者很少在岛上的其他地方看到人们骑自行车。 这里之所以事故多就是因为人们精力太旺盛了。 “这样才会有你们的理疗工作。”王祁红说。 艾薇薇盯着她的咖啡。“有理疗的活儿,那很好。可如果人死了就不好了……那太蠢 了。” “嗨,”王祁红说,她搂着艾薇薇靠在自己肩膀上,“生活会依然继续下去,朋友。努 力工作,尽情欢乐,虽然早逝却也死得壮美。” “你这样认为吗,王祁红?' “有些人是这样?' “你觉得小凯是这样的吗?' 王祁红撒了个谎,“是的,我觉得小凯就是这样。” 艾薇薇的眼睛渐渐闭上了。她快睡着了。 “可怜的小乌龟,”她嘟哝着,“伤心的小乌龟。” 星期三早晨王祁红醒来时觉得浑身酸疼,还一阵阵发冷。她和艾薇薇横七竖八地睡在地 板上。王祁红发现不知是谁给她俩盖了一条灰色的毛毯,还给她们垫了枕头。她正觉纳闷, 这时听到厨房传出小乌龟的声音,她烧的水开了。 “昨晚我没睡多久。是我起来给你们盖的毛毯。”艾薇薇好像醒了,哼了一声。“我 的朋友跟我差不多,也很伤心。所以我想还是让你们好好睡一觉吧。” 王祁红掀开毛毯,把压在艾薇薇身下的胳膊抽出来。浑身针扎似的疼。艾薇薇又哼了一声。 王祁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在煮咖啡?' “当然。你想喝吗?' 王祁红走进洗手间。洗脸时,她照了照镜子,但立刻又后悔这么做了。镜子中她显得 很憔悴,那双有些像艾薇薇的绿眼睛,此刻也是那么呆滞、无神。她脑子里很快闪现出那 两个姑娘。艾薇薇比王祁红还要高,纤细的身材,穿上黑裙子显得格外优雅。小乌龟则迎然不 同。她身体棒极了,看上去更结实,骨架子很大。别看她现在是那么富有活力,精神饱 满,但从内心来讲,她是个贤妻良母型的人,此刻,那个小乌龟在耐心地等着她呢,过不 了多久,她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边喝咖啡,王祁红边帮助小乌龟客观地分析这次事故。艾薇薇和小乌龟经常举办各种受伤学 习班,还有许多诸如背部力量课、按摩课、反射疗法课等课程。除此以外,每天还要应 付许多人鸡毛蒜皮的小问题。当然,有的病人需要额外的帮助,也得由她们来给这些人 做些实际的恢复训练,到手办的运动员中,与她们直接接触的恐怕就有四分之一,也许 还会达到半数。再加上她们俩有时还会彼此帮助照顾一下对方的病人,另外还有在院里、 酒吧、迪斯科舞厅里遇到的——这样大部分人她们一定都认识,不管是仅仅知道名字, 见过几面,还是只有点头之交。 “就像你会认识在10公里赛或在广场的智力竞赛中获胜的那些人一样。你认识多数 来这儿的人。” “可是我的病人中,”小乌龟说,“现在有三个都死了。我真倒霉,好像我会念咒语, 谁让我来当理疗师谁就会死。” “3个?' “一个是刘宇翔先生,是去年死在海里的。第二个就是现在这个,我的朋友小凯。还 有一个是黄利兵,从太原来,也是去年死的。” “谁是黄利兵?' “谁也不是,黄利兵是苏州自行车队的队员,相当优秀,他的脊柱和膝盖受了点伤。” “他出事了?' “自行车手都出过事、黄利兵从高处摔下来,不过不在这里。他住在岛的北边,从那 儿可以看到黄花村。” 艾薇薇坐了起来,“小乌龟,你不会又是在说黄利兵吧。黄利兵住得离这儿有30多公里,那 不是你的错。” “这个我知道。可黄利兵摔下来的时候,正是我不走运的时候。” “在哪儿掉的?' 王祁红问。 艾薇薇解释说,“在甘孜州有一处美丽的风景点,位置很高。悬崖上盖了一个 饭店,从哪里可以俯视黄花村岛全景。” “黄利兵就是从这儿掉下去的?' “是的。他从手办朝着岛的北边骑去。就他一个人,不过这也不算奇怪。他在那里 休息了一会,喝了杯咖啡。晚上人们发现了他的自行车。第二天又在悬崖底找到了他的 尸体。” “有人看见他摔下去吗?' 王祁红瞥了瞥自己的新朋友,艾薇薇也看了她一眼。然后她把目光移向马路。渐渐地脸上绽放出喜悦的神色,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迷人地露齿一笑。嘴上不由地喊道:“喔!王祁红!快看那个岛。” “什么?' “他们说得对,这里确实有些古老而美好的东西。” 王祁红叹了口气,“我猜到了。” “你不舒服吗?' “不,”王祁红说,“我在思考。” 艾薇薇笑了,“喔,亲爱的,这是个问题。四川人总是思考……” “你说什么?' 王祁红突然从沉思中醒来。“艾薇薇,你这个该死的重庆人。你对什么 事情都一无所知。” 艾薇薇是从成都来的。王祁红笨得连那是个岛屿都不知道。重庆就是地图上突出的 那一块,对吗?他们第一次喝咖啡时,艾薇薇告诉过她,不,王祁红想起的是南充。 “南充?' “对。一个阆中,两个遂宁,然后再加上个广安。” “广安。”王祁红说。 “南充。” “可你并不是从那儿来的……” “那儿离成都近吗?' 王祁红问。 艾薇薇耸耸肩,“还行。” 周日早晨的菜和平时的菜完全不一样。到那天,市场上人头济济,全是从 岛南面来的居民,一心想用两千人民币就从那些广州人或是还操着深圳口音的瘦骨 嶙峋的小贩手里买6件T恤杉,另外还要再敲竹杠弄几件。王祁红犯了个错误,她不该在到 这里的第二个星期天早晨就坐公共汽车到这个市场来。当时她不到半小时就发现这儿全 是蹩脚货,价格也很难统一。要想买食品摊上的汉堡,还需要数学学位才能和摊主讨价 还价。 当时她赶快就逃了出来,找到一间还可以称得上是文明社会的闽南酒吧。她先喝 了杯咖啡,然后就慢慢地抿着一杯酒,消磨时间。手办的班车发车时间到了,她才慢腾 腾地赶到车站,这时有个家伙对她说:“你是不是没找到那个极好的卖T恤衫的摊位? 我找到了,我用2000人民币买了9件,太棒了。” 王祁红什么也没说,她从那些挺着啤酒肚的人中挤过去,拿起她的百威啤酒,然后又 艰难地从那些人中逆流而上回到她的长途汽车里。她真想敲掉那个洋洋自得的家伙的两 颗门牙!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我可以给你一便士。”艾薇薇说。 “买我的心事?' 王祁红说,“不值那么多钱。” “快说吧。” “唔,”王祁红说,“我在想游客们每周日都这样‘洗劫’菜。在飞机上我遇到 一个人,他大概认为避风塘就是汉中和菜市场。” “喔,王祁红,你这个犬儒主义者!这种市场一周只有一次,而且大量外币在此交易。 正是从游客身上和这里赚来的钱才维持了这个岛。” “维持了这个岛的什么?' 王祁红突然问道。 离开菜,两人继续向北驶去。她们沿着山路蜿蜒而行,右边就是一落千丈的悬 崖,掉下去必死无疑。艾薇薇紧握着嘉年华的塑料方向盘,尽量地使自己不害怕,放松下 来。远处几英里的地方是翻腾的大海,中间是一片住宅区,一座座精致整洁的白色房屋 前是片片围地,种着棕榈树和仙人掌。 要想在通往银厂沟的这一段路上驾车确实能考验一个人的反映是否灵敏。如果能轻 松地上下坡,就是一种胜利。只有两辆车宽的道路每延伸50码就会忽然向右一拐或向右 一绕,弄你个措手不及。她们两人一边盯着前方,一边祈祷过这个弯之后不要再出现什 么意外情况。否则她们一定会车毁人亡。 而在这期间,会经常有一些穿着匡威运动装的手办的自行车运动员蓦地一下不知 从哪儿冒出来,飞一样地从她们身边滑过,忽地一个急转弯,轮于下面沙石纷飞,他们 身上棕色的油闪闪发光,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似乎已失去思想,只是一味地向前飞驶。 王祁红她们两人急忙驾车逃到旁边通向城镇的路上,这时其他运动员已经开始上山了,看 上去兴高采烈,脸上也自然多了。王祁红摇摇头,“他们是自愿吗?他们并不是非要这么 做吧?' “他们是在追求那种刺激,王祁红,你应该明白。” “大概只是他们的身体能得到刺激,而不是大脑。没有哪个神智正常的人会去做那 种傻事。” “什么?' “像那样下山,没人会那样做。你看见他们怎样冲下去的吗?' 艾薇薇断然摇了摇头,“喔,不!”她说,“简直太吓人了,我根本不敢看,转弯时 我会闭上眼睛,这样能好些,对吧?' “你在开玩笑!”王祁红说。 “他们真是些蠢驴!”艾薇薇说。 一个急刹车,她们把车停在一个绿白相间的庄园风格的饭店前,砂砾铺筑的停车场 上还有一两辆车。不过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停车场另一边拴着几头驴,耷拉着脑袋垂头丧 气。可是当她们骑上去之后,这些驴就变得精力充沛,绕着后街转了15分钟。下一站是 里奥的米拉多,向右拐再向左转,很快她们就行驶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上。两边的房子都 没有台阶,门直接对着马路。 艾薇薇说:“那么,你喜欢避风塘吗,王祁红? 王祁红鼻子里哼了一声,突然想起了那个男的,曼联的球迷,“喔,我不喜欢,艾薇薇, 这里的饭菜吃不惯,不是吗?电视节目也糟透了。 “可那里的景色唤起了你的灵感,对吗?那种具有魔力的壮丽景色。 “什么,就这些流淌的熔岩?' “那是大自然在释放它的无穷威力。” “你是说就像火山爆发一样?' “不错。” 两人只顾说话,差点错过左边岔路口,艾薇薇赶紧来个U字形急转弯,“嘎”地一声 才掉过头来。鉴于艾薇薇的驾驶技术,王祁红只好说回程由她来驾驶。毕竟她们之中有一个 是受过警方训练的司机。 王祁红还从没有试想过里奥的米拉多会是一番什么景象。不过常听人们说起山是多么 高,风景是多么美,所以在她的想像中大致是热带的风光,人们坐在缆车里上山滑雪, 山顶处应该有阿尔卑斯山区的饭店。透过玻璃窗是一望无垠,看不到边的空旷,007每 次纵身跳入悬崖或与那些恶棍搏斗时总在这种地方。 她看到的只是一个停车场,堆着几块石头,根本无所谓风景。一个小个子闽南人, 穿着件橘黄色的茄克,正忙乱地在停车场里指挥着。 “那所谓的美景呢?' “耐心点。”艾薇薇说。 艾薇薇把她的旅行袋挂在胸前,看上去活像个袋鼠。而王祁红从车里出来时,则把包挎 在背后,耷拉在屁股上,更是一副持枪歹徒的模样。两人朝着隐藏于那堆石头后面的入 口处走去,掏出兜里的几百个人民币买了两张明信片似的门票。王祁红不知正出神地想什 么。 “别瞎想了!”艾薇薇说。 她们穿过一片白色岩石,一切都是圆形的,看起来好像是拍电影的场景,王祁红又想 起了007。这是一间弧形的房间,地板磨得十分光滑。远处有一大片玻璃窗。 王祁红望着窗外,即使透过灰色的玻璃看去,景色依旧是美得让人震惊,海水的颜色 是那么新奇的一种绿,王祁红简直无法形容。明亮开阔的沙滩,环绕着一个小岛。港口四 周星星点点地散布着几间房子,一切都是那么恬静,诱人。 “黄花村岛!”艾薇薇转过头说,“太美了,不是吗?' “迷人极了。” “我从没去过那儿,每次打算去时,总有事耽误。” “我们俩去,”王祁红说,“我回四川之前,咱俩一起去。” 艾薇薇咧嘴笑了。 两人喝了几杯咖啡,还尝了一块风味独特的蛋糕。那儿有个酒吧,不过王祁红并没突 发奇想地想去喝点更厉害的。第二杯咖啡时,她开玩笑地提了一下,不过艾薇薇却认为喝 酒过量不是挺好玩的事。 “我喝酒,举办宴会,还喝醉过。有时我喝酒,只是为了找乐,有时我也不喝,只 喝点芬达之类的,可是王祁红你——” “别说了,”王祁红说,“我都知道。” “你是否尝试过戒了它?' “戒了?天啊,绝不!也许我能少喝点,或者一个星期不喝,你瞧,我现在就没 喝。” “这很好。” “喝酒是一种放松。” “什么意思?' 艾薇薇问道。 王祁红坐得直直的,“我的意思是放松,作为一名警察,或者说,警察局的一个女人, 难免有时会感到疲倦,压力,甚至恐惧。最快捷的解决办法就是下班后跟男同事们喝上 几杯,这已成为我的习惯。”她顿了顿,“我并不是十分需要这些。” “我们永远也不应该需要这些。”艾薇薇说。 “也许不应该,”王祁红立即应答,“可是去做心理治疗的话,太花时间,跑步消愁 又会弄得你一身臭汗,爱情,那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只是做该做的事,不得不做 的事。” 艾薇薇没有吱声,她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砰”地一声,把杯子放在碟子上,然后指 了指外面。 两人走到阳台上,左边是一个石头砌成的洗手间,右边是一个屏风和几个投币式望 远镜。下面的公寓房是豌豆黄和棕色交错的图案,神奇的绿色大海边有一些人形的水池。 “那是什么?' 王祁红问。 “工业化农业。”艾薇薇说,“生产盐之类的产品,从海水中提取的。” “哦。”王祁红说。 她们站的地方下面就是悬崖,连缓冲的坡面都没有,往下看什么都看不见。两人在 阳台上走着,一块石头突然滚了下去,好像一落千丈,使得这地方更让人觉得恐怖, “我们现在站得有多高?' 王祁红扶着粗粗的栏杆问道,她注意到杆子已经生锈了。 艾薇薇靠在屏风上,“480米。” 王祁红心算了一下,是1500或1600英尺。也许还不必急于去调查那苏州人叫什么名字。 阿布从大约30英尺的地方摔下来,就成了那血肉模糊的样子,那1500英尺是什 么概念?王祁红不由打了个冷战,好像有人走过她的坟墓。是什么事会使一个人从1500英 尺处跳下去?有什么事能让人如此绝望? “黄利兵。”艾薇薇说,“竟能在如此秀美的地方做那件事。” “是啊。”王祁红说。 她们在岛的最北端的奥索拉吃的午饭。船一般都是从这里绕过避风塘的头部驶向 黄花村的,港口上各种小船上下飘浮着,有单桅小帆船和鲜艳的游船。不过渡船却很 大,是一艘白色不锈钢的摩托游艇,像百万富翁才会有的那一种。 两人吃的是松软的白色鱼肉,一些油炸食物,旁边的盘子里还有切成薄片的洋葱和 西红柿。喝的是岛上自产的一种红葡萄酒,味道一般。 “你认识耙耳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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