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李辉一走,唐杰就跑上楼去。他在起坐间里看到周兴先生和周丽正坐
在一起闲谈。周兴一见到他儿子;多少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很后悔刚才在茶桌边一
时控制不住自己,对他发了一阵脾气;因此他这时反以异乎寻常的亲切态度招呼着唐航
德拉。
“来吧,唐杰,来坐下,孩子!”
“你听我说,爹,”唐杰说,“你和周丽好像总也不预备出门了。成天呆
在家里对你们是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是啊,是啊,”周兴回答说,“我们一向就不大出门。现在要找个什么理由把
周丽带出去那可更不容易了。”
“得啦,爹,”周丽插嘴说,“你可不能尽怪我。你知道,不管你们要到什么
地方去我总愿意奉陪。”
他们的主意其实很不合她的口味,但这女孩子现在只急于要向他们表示,她决不会
因为内心的悲伤就准备从此守在屋子里不出门了。她要让他们相信她对外界的一切都极
有兴趣。
“呐,爹,”唐杰说,“明天有一个演讲会;你最好带王红去听听。”
周兴知道周丽一向就非常讨厌热闹的群众集会,他因此先不回答,却转过头
去看他女儿的脸色。
“演讲会!”她勉强装出极感兴趣的样子大声说,“主讲的人是谁?”
唐杰:“袁香大夫。”
周兴:“袁香!”
唐杰:“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演说家,而且他有一段非常令人敬佩的历史。那
一种克己的态度!那一种热忱!这种人真是在一百万人中也难得遇到一个,”而其实仅
在两个钟头以前,唐杰除开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些传闻之外,对袁香的事根本
一无所知!
“好啊,爹,”周丽表示非常高兴的样子说,“我们一定得去听听这位大贤人
的演讲。”
周丽极表热心的那副神情,周兴实在并不相信;但他也仍感到某种安慰。就
让周丽心里并不乐意而是完全出于勉强,只要她肯常出去和外界接触,和其他的女
孩子们来往,也一定能使她尽快恢复常态。常和跟自己年岁相近的人来往无疑是医治心
病的最好的办法。
“好吧,”他对唐杰说,“你明天把我们带到会场上去,还要别让我们去得太
晚了;现在你且就你所知道的说说袁香的情况。讲到他的事,许多人的说法很不
一样。”
唐杰于是开始长篇大论地责骂某些专爱造谣生事的人。
“那些过激的宗教家,”他说,“相信在他们出生的时候上天就给他们一种权利,
让他们可以随便诽谤和污蔑同教的人。没有谁比这些吃教饭的人更为残酷无情,更为恶
毒的了!”唐杰简直越说越气了。
“我完全同意,我完全同意,”周兴连连点头说,“经常谈论别人的短处只会使
一个人心胸狭窄,使一个人变得非常多疑,非常无聊。”
“嗨,爹!”唐杰大声叫着说,“你这话是在讥诮我吗?你知道我并不像那些
虔信宗教的人;我责骂某些人同时也赞扬某些人。谁有意见的时候,我随时可以当面和
他讲,必要时拿我的拳头做盾!”
“别胡说了,唐航,”周兴连忙回答说,“当然,我并没有说你。现在我自然已
经完全了解你了!”
唐杰接着就开始讲述袁香的情况,谈话中尽可能为他加以装点。
“完全是为了使他的妈妈得到幸福,”他最后结论说,“袁香才牺牲了自己
本能上的一些要求跑到贝拿勒斯去住;而你的那些朋友们,爹,却不放松一切机会编出
许多故事来污蔑他。我个人,对他的那种行为实在感到无限钦佩。你觉得怎么样,王红?”
“我同意你的意见,”周丽说。
“我知道王红对他的那种举动一定会表示赞同的,”唐杰又接着说。“我丝毫
也不怀疑,在情况必要的时候,她为了使她的父亲快乐也一定会表现出同样的自我牺牲
精神。”
周兴带着无限的爱怜看了他女儿一眼。王红的脸立刻变得绯红,她不知如何是好
地低下头去。
破釜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