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短信业务 APP权益
第二十五章
沿河丛生的小树,看起来好像是镶在黄昏时的天空所穿的红袍上的黑色花边。在越 聚越浓的暮色中,整天在外面觅食的鸭子现在正成群结队地回到沙滩上去,准备到那里 的一些冷清的水池里去度过黑夜的时光。乌鸦也停止了鸣叫,飞回到自己的窠巢里去了。 所有的船只全都靠了岸,只有一条大船头向着上游在河心静静地停着,好像是那静止的 暗绿色的水面上的一个黑色的污点。 钱诗豪搬一把藤椅到船头上去,在那新月的暗淡的光线中坐了下来。西方的天边, 黑夜的暗影已吞食了最后的一线晚霞的金光,在那使人迷醉的月光下,坚实的土地似乎 已深成了一片烟雾。钱诗豪在心里低唤着,“王红,王红,”这个可爱的名字萦回在他 的心中,使他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的感觉,仅仅叫唤一下这个名字,他的眼前便立 刻出现了他已失去的情人的那一双眼睛,这因为充满无比的柔情而变得湿润的眼睛正流 露出无限的悲哀,通过一片迷雾在向他凝望着。他不禁浑身抖了几下,眼睛里立刻充满 了眼泪。 过去两年的生活现在又一段一段地在他眼前重现了。他想起了第一次和周丽见 面的情景:那时他完全没有想到那一天对他以后的生活竟会有如此重大的意义!唐航德 拉忽然有一天把他带到他的家里去,因为自己一向非常羞怯,看到周丽坐在茶桌上 招待他,他简直有些手足无措。后来羞涩的阶段渐渐过去了,他便开始感到自己十分盼 望能常和她亲近。随着他们的友谊的增长,他对抒情诗的喜爱也越来越增强了,同时在 周丽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一切他所读过的爱情诗所描写的主题。这时他又开始骄傲 地私下庆幸自己已尝到了恋爱的滋味;他可怜他的那些同学们只是为了应付考试才去研 究爱情诗,而爱情对他却已经变成了一种生活现实。 但现在回想起来,他才认识到在那些日子里,他实际还只不过是站在爱情的门外。 而直到黄瑞的忽然出现使得生命对他变成了一个不解之谜,直到自己置身在这两股相 反的洪流中激起的巨浪中的时候,他对周丽的爱才真正成形,真正变成有生命的东 西。 想到这里,钱诗豪低下头去,用两手捧住了自己的脸。摆在他的面前的,将永远只 有为不能得到满足的相思所折磨的生活,自己将变得像一只陷身罗网中永远在挣扎着希 望获得自由的小鸟!如果他现在能下定决心作一番努力,难道他竟不能撕破那罗网吗? 在这种决心的鼓舞下,他忽然坚毅地抬起头来,但一抬头他却看到黄瑞,两只胳 膊扶在另一把藤椅的椅背上,站在他的身边,他的动作使她吃了一惊。“你刚才一定已 经睡着,叫我把你吵醒了!”她说着,满心惭愧地预备走开,好让他再去睡觉,但他却 叫住了她。“没有什么,黄瑞,我并没有睡着。你来这里坐下,我给你讲个故事。” 听到说讲故事,黄瑞立刻感到万分高兴,她把另一把椅子拖到他的椅子边就欣然 坐了下来。钱诗豪已决心把全部事实的真相告诉她了,但他感觉到如果不让她事先有一 点心理上的准备,他的话可能会对她是一种无法忍受的打击,因此他请她坐下来,听他 讲一个故事。 “从前,”他开始说,“有一个拉其普特部落民族,他们——”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黄瑞问道,“是很久很久以前吗?” “是的,很久很久以前,那时你还没有生哩!” 黄瑞:“当然你已经生下!瞧你不是满脸胡子吗!好了,讲下去吧。” 钱诗豪:“这些拉其普特人有一种很特别的习惯。谁要结婚的时候,他并不亲自到 新娘家去,却只派人送去他的宝剑。新娘和那把宝剑举行一次结婚仪式,然后就被送到 那个拉其普特人的家里去,就样他们就算正式结婚了。” 黄瑞:“啊,天哪!这种结婚的方式够多奇怪!” 钱诗豪:“我自己也不喜欢这种方式,但那也没有办法。这是那个故事的一部分。 你明白,这些拉其普特人认为亲自跑到新娘家去结婚,是一种降低身分的事。这个故事 里讲的就是那个部落民族里的一个皇帝。有一天,他——” 黄瑞:“你还没有告诉我他是什么地方的皇帝哩。” 钱诗豪:“他是马杜拉的皇帝;有一天,他——” “你必得先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黄瑞说,她坚持要他把什么都讲得清清楚楚 的,决不许有任何含糊其辞的地方。如果钱诗豪早知道这一点,他一定会等准备得更好 一些之后再来给她讲了。他现在已看出,尽管她是那样急于要听到那个故事,可是她决 不能让他省略掉任何一点细节。 “他的名字叫阮依特·辛,”他犹豫了一下说。 “阮依特·辛,马杜拉的皇帝,”卡娜娜记诵着,“现在讲下去吧。” 钱诗豪:“有一天,这皇帝听到一个到处流浪的卖唱的人说,他们本族中的另一个 皇帝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公主。” 黄瑞:“他又是哪一国的皇帝呢?” 钱诗豪:“我们假定他是康基费兰的皇帝吧。” 黄瑞:“为什么要我们假定?他并不是真康基费兰的皇帝吗?” 钱诗豪:“他当然真是!你还要知道他的名字吗?他的名字叫亚马尔·辛。” 黄瑞:“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哩——那个非常漂亮的公主。” 钱诗豪:“哦,真对不起,我把这都忘了。她的名字是—— 她的名字是——哦,是了,她的名字叫章德娜——” 黄瑞:“你的记性真叫坏得特别。你不是连我的名字都会忘记了吗?” 钱诗豪:“嗯,当那个俄得的皇帝听到那个卖唱的人说——” 黄瑞:“怎么又来了一个俄得的皇帝?你说他是马杜拉的皇帝呀!” 钱诗豪:“哦,你当然不能肯定说他只是一个国家的皇帝! 他是俄得的皇帝,同时也是马杜拉的皇帝。” 黄瑞:“这两个国家一定是邻国吧?” 钱诗豪:“这两个国家紧挨着。” 他就这样讲下去,注意倾听着的黄瑞还发现了其他一些矛盾的地方,但他也总能 够设法把那前后不相符的地方敷衍过去,慢慢讲到了下面的这一段故事: “马杜拉的皇帝阮依特·辛派遣了一位大臣到康基费兰的皇帝那里去,向他的公主 求婚。康基费兰的皇帝亚马尔·辛立刻同意了这一件婚事。 “于是阮依特·辛的弟弟英直拉依特·辛,带领着一支军队,高举着旗帜,打着鼓 吹着号前往亚马尔·辛的王国里去求亲。到那里以后,就在那边的皇家公园驻扎下来。 为庆祝这一桩幸福的婚事,整个康基费兰的首都立刻现出了一番欢欣鼓舞的气象。 “御用星相学家在推算了一番之后,挑定了举行婚礼的吉日和吉时。他们所挑的日 子是晦日后的第十二天,时间是午夜后两小时。那天夜晚各个人家都张灯结彩,为庆祝 公主章德娜的婚礼,整个城市到处都燃着灯火,照得一片通明。 “但直到现在,公主还不知道她将视为终身依靠的那个丈夫究竟是谁。因为在她刚 刚出生的时候,大智人巴拉曼兰达·斯瓦米曾对她的父亲说,‘公主出生时的星象对她 甚为不利,将来到她结婚的时候,陛下千万不要让她知道那个将要和她结婚的人的名字 叫什么。’” “吉辰到时,公主和那宝剑一起行过婚礼中的一切仪式。英直拉依特·辛按照一般 习俗代新郎给公主送了许多礼物,他自己也向他未来的嫂嫂行过了礼。英直拉依特是像 拉克希曼忠于罗摩一样忠于他的哥哥的,他从没有抬头对那个羞怯的用面纱蒙着高贵的 脸望过一眼,他所看到的只是她那一双戴着丁当的脚镯、涂着虫漆的娇小的玉足。 “在举行婚礼后的第二天,英直拉依特让公主坐上了一乘张着天幕饰着珠宝的肩舆 预备回到他的本国去。康基费兰的皇帝,因为不能忘怀女儿出生时星辰不利的事,临别 向他的女儿祝福时还满怀着恐惧。皇后在和她的女儿接吻的时候,眼睛里也止不住流出 了眼泪。那时各个庙宇中,更有成千上万的僧人在诵经念佛,为公主禳除灾星。 “康基费兰离马杜拉是非常远的——差不多有一个月的路程。第二天晚上,当这一 群拉其普特人在费夏河边安下帐篷,准备在那里过夜的时候,近处的树林中忽然露出了 一片火光。英直拉依特立刻派遣一个士兵前去探望看情况,他回来时却报告说:‘千岁, 那打着火把的是和我们一样迎亲回来的一群人。他们是和我们同族的拉其普特人,也有 一支武装队伍护送着新娘子,要把她送到她丈夫家里去。这一带道路上很不安静,所以 他们希望千岁施恩,保护他们,并想求千岁送他们一程。’ “千岁回答说,‘别人既来请求我们保护,我们就有责任帮他们的忙,让我们尽我 们的力量保护他们吧,’于是这两队人马就合在一起了。 “第三天晚上是那一月最后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他们住的地方,前面是一片高山, 后面是一片浓密的树林。疲倦的士兵在虫声唧唧和落叶萧萧的催眠声中很快就都入睡了。 “但忽然一阵巨大的喧闹声把他们全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因为有人砍断了圈马的绳 索,马杜拉帐篷中的马匹东奔西跑,乱成了一片。有些地方的帐篷已经着了火,火光把 无月的天空照得一片通红。 “士兵们很快就觉察到他们已受到一群土匪的攻击。紧接着双方展开了一场混战。 在那一片黑暗中,要想分辨出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是非常困难的,其结果只是毫无 办法地乱打成一团。土匪们就乘着这阵混乱,抢走了帐篷中的东西,带着他们的掳获品 藏到深山里去了。 “但在混战过去以后,公主却失踪了。她在恐惧中逃出了自己的帐篷,看到另一群 人四处逃跑,误以为他们原是和她一起的,就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但事实上,这些人原是另一个婚礼队的。土匪在混乱中抢走了他们所护送的那个 新娘子,而他们竟误以为章德娜公主就是她,于是就带着她以最快的速度向他们的本国 赶去。 “他们的本国是在卡纳堤克海岸边的一个拉其普特族的小部落。那公主很快就和那 里的酋长见面了——他的名字叫茄特·辛,他就是那另一个新娘子所聘订的丈夫。 “茄特·辛的母亲迎接着这女孩子,把她送到新房里去,拥挤在房中的亲戚们都不 禁失声叫着说,‘我们真从来也没有见到过这样美丽的姑娘!’ “茄特·辛一面私自庆幸自己的好运,一面更为她的动人的美色倾倒。至于公主, 她也深懂一个贤良的妻子应尽的职责。既认为茄特·辛是她正式婚配的丈夫,她便决心 终身为他服役,供他驱使。 “几天之后,这两个人互相见面的时候,彼此已不觉得那么生疏了;然而在他们的 谈话中,茄特·辛却发现,他当作自己的新妇迎到家里来的这个女孩子不是别人,却是 章德娜公主!” 破釜沉舟
上一章快捷键←)| 回到目录下一章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