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信纸的背面又是几行字,却是他母亲口述,谢珠代笔写的,上面写道:“吾儿安好,家里都很好,地里收成也不错,加卖猪的钱有一千多呢,节省些,明年也够了。娘没钱给你娶亲?(娘哭了),你自己想办法?(娘用手巾擦泪)。谢诚不争气,有时读书不用功,可家里他帮我干的活最多。有空儿就回家住一阵子。苗老师还能见到吗?他可是个大好人,见到他捎个话,有工夫来家做客,我们全家等着?”谢东看罢,叹了口气,闷闷坐着无语。
林之平,凄芳都是聪明人,发现了便问怎么回事。谢东不好隐瞒,照直说了。林之平听了笑道:“你可真实在的可以,摔哪门子琴,要是这样的事遇上一个摔一个,这世界上可就再没有琴了。”凄芳对林之平道:“人家正悔着呐,你还说风凉话。”林之平道:“谢东,咱们也不是外人,关上门搞艺术,自是你自己的事,可开了门到了社会上,你就该活络一点,冷酷一些并不是坏事,它会让你少受许多伤害。”
知俩人是谈不拢的,凄芳又和哥哥道:“你要能帮就帮一下,帮不上你就别瞎指挥,一个人一个活法。”林之平笑道:“别的忙帮不上,帮你联系个活,挣点钱,出点名什么的还能做到。谢东,过些天咱们局里袁成理儿子结婚,想请个乐队以壮声势,那些长头发,穿花格衫的上不去台面。我劝他找些真懂艺术的,他就让我帮着联系。怎么样?你帮着组织一个,钱我给你去谈,亏不了你们。”谢东听了道:“要是个弦乐队,七、八个人也够了。”林之平道:“别,再多些。”谢东道:“那就组织一个轻音乐队,没有二十几个人可下不来。”林之平听了道:“成,人越多越好。”
谢东回团里和几个哥们儿一说,便都愿意,说到时候谁没事就去。初定了一下,还真凑了二十几个人。一估计价钱,谢东心就凉了,这没个三千元也下不来呀,便给林之平打电话。林之平一听哈哈大笑,道:“人家就要这个面子,还在乎这几个钱?你说三千,我给你要五千,到时候演奏的好,当场还会给赏钱的。”听到赏钱这两个字,谢东心里怪不是滋味儿,但想到能挣些钱,也就不再多想了。
袁成理儿子结婚时,段家明和皇甫凤也来了。因为有一笔买卖,几十万的现金需要当面交接,段家明自是不让公司里其它人办。孙启定身旁随着个林之平从来没见过的姑娘。因这买卖是林之平,袁成理,孙启定均分收益的,便先在袁成理家交结了。孙启定让刘跟定将钱带走。林之平也未带钱走,对袁成理道:“这几个钱先放在你这,改天有时间我再来取。”然后大家驱车到了婚礼场。
李玉,李令哥俩也到了,正找林之平,见了忙拉到一边,求着办一件事,说是一个哥们儿的弟弟进了局子,在教养院呆了快十个月了,爹妈急得快疯了,说不管怎样,只要人回来就好,求了几个人都没办成。林之平听了骂道:“一天净给我弄这些事,我是他娘的神仙呀!”挡不住李玉、李令苦苦哀求,一问那男孩才十七岁,偷东西也没得几百元,不够判刑,公安局自批了教养三年。林之平想了想,道:“事办到这个地步,硬放是不可能的。这么着吧,就弄托捕吧,转天我给检察院的老洪打个电话,让检察院把案子接了,批捕了,快点判,都不用再托人,公事公办,也就能判个半年,判完了人也就能回家了。他还小,没有公职,耽误不了什么。”李玉、李令喜形于色,千恩万谢地去了。待见了繁楼天,繁楼天也骂:“什么哥们儿,是李玉这小子在舞厅看上的妞儿的弟弟,哥们儿?他有什么哥们儿?哥们儿他能下这样大的力?”林之平道:“我准知道他们就没有好事,可见了你摇头晃尾巴的,爹妈的面子总得看呀。”见繁楼天这些天手头紧,又甩给他两千。
转脸见了孙启定,孙启定见旁边没人,小声问林之平道:“之平老弟,皇甫凤那妞儿弄到手没?滋味怎么样?搞艺术的丫蛋儿我也上过,味道总有些不同,不知这个怎么样?”林之平皱眉道:“这个你就放过吧,我都弄了一脸的屎了。再说别因小失大,误了买卖,人家不干这个的。”孙启定盯着远远的风采迷人的皇甫凤,咽了口吐沫道:“让过了可真让人难受!”林之平道:“我说老兄,要弄就弄几个正经稳妥的,别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见了女人就眼蓝,几个月就修一回枪,到老了什么病都找上你了。”孙启定道:“现在这世道,舒服了算,哪管那些个,不是艾滋病就不怕。”林之平说了个“玄”字,不再理他,自去和其它人应酬。
皇甫凤和禾禾在一块说话。禾禾听人家说话那么涵蓄有条理,又见人家清秀脱俗的劲儿,心里不是滋味儿,因感着是家里人,就问了些那边的情况。皇甫凤自是笑着介绍些,谈到林之平,皇甫凤却不多加评论,只说是个精练的人物。禾禾见人家滴水不漏的,也深问不得。
谢东他们演奏得很好,新郎新娘家的各又赏了一千,把包的那场舞会的乐队也辞了,让他们帮忙到底。记账到段家明名下,段家明拿了一千,林之平也拿了一千,繁楼天和新郎也熟,也拿了二百。几十张桌子一拨儿下来,袁成理就收了五,六万,因这酒店便是物资局下属的,只要个本钱,也能省个一、二万。烟了,酒的平时积下的也用不了,又能省个万,八千的。只这一场婚礼,袁成理就成了十万元户了。
因晚上还有一拨儿重要的客人,林之平也没多缠着袁成理说什么,反劝他抽个空休息一下,人闹闹的,也吃不下什么,只因不愿拂禾禾的意,只好陪着。段家明也和他说了几句闲话,但他不愿往深了谈,半生半熟的做起买卖来更便当些,闲了一个人拿着个古铜钱币抛了玩,皇甫凤见了端了杯酒过来,问道:“你这是干什么?”林之平道:“决定些问题。”皇甫凤道:“用这些占星术?”林之平点点头,道:“我也使用占星术之类的玩意儿来决定事情。我常常是用古钱的正反面来代表自己两个不同的决定,但我和别人不同的是,当钱币抛向天际还未落地时,我就知道自己想要选择的方案是哪个了,我从不用向下看看铜钱是什么状态。我的这种占星术只不过是用一种强迫的方式,让自己在一秒钟内做出最后的决定罢了。”皇甫凤道:“你不去听听那边的人都在说些什么?都是政府的,说话挺有水平的。”林之平冷冷地道:“我不是什么道德的倡导者和清谈家,也不是一个洁身自好的君子,更不是智者和勇士,但我至少有自知之明,该闭嘴巴就闭上嘴巴。”
皇甫凤坐下来,看着谢东他们道:“看着他们,我真想哭,哭的不是他们,而是我自己。他们当中有几个算得上是真正的艺术家。他们在干着自己喜欢干的事,可我呢?放弃了自己的特长,也是最可宝贵的。”说到这,几乎要落下泪来。
林之平见一旁没人注意,忙道:“小妈呀,你快别这样,别人还以为我给弄哭的,那笑话可大了。”见皇甫凤镇定了,才又道:“生活本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它不因崇高的说教和赞美圣诗而改变,也不理会你悲哀的呻吟和愤怒的嚎叫。社会更多的是改变着人,而不是人塑造社会。就象你改变不了我,你的感情和思想都太微薄了,不足以论道的。对于复杂的社会而言,再伟大,再有道德,没有力量的依靠,没有智慧和谋略,对现实是无用的,如果你硬要如此,一意孤行,那你只能自取其辱,到头来受到伤害的只有你自己。要脱俗,首先要入俗,不入俗者,永不会成为脱俗的人,也得不到你向往的,平静幸福的人生。没有物质基础,你搞什么艺术?因此,皇甫凤,艺术固然不应该放弃,但钱能挣还是应当去挣的。”皇甫凤道:“一心怎可二用?”说了这话,皇甫凤便不再说什么,林之平也不再说,待禾禾兴尽了,相携而去。
林之平自己开的一个公司出了点乱子,他请的经理和会计算计了他一下,知道呆下去是没好的,便携了十几万的款子南逃了。生意场上也避免不了这些事,林之平也未太上火,人家跑了,出了自家势力范围,你奈他何!接下他便用上了心,千挑万选地又聘了一个经理,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名叫艾诚,毕业八年,生意场上也混了五年,因有好几层关系牵着,林之平还放心。只是会计没让艾诚自选,自己找了林浩的一个老战友的孩子兼了。林之平这日正和禾禾在家闲说话,艾诚带着妻子孩子来了,禾禾自去照顾母子两人,留林之平和艾诚到书房说话。
艾诚把公司的情况和自己对市场的估计,公司未来运营计划全盘托出,林之平深感满意。谈到公司的性质,艾诚道:“之平,我们公司是私营的,现在虽然各种税款几乎不太交,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弄不好便给人留把柄。”林之平道:“这我也知道,只没人敢收我的税,我也没那工夫操这些心,你说怎么办?”艾诚道:“办假企业,戴红帽子。”林之平道:“什么假企业?”艾诚愣了一下,道:“你不知道?”林之平笑道:“大概没你知道的多,你说说看。”艾诚道:“就是私营或个体业主,以乡镇,村的名义,到工商管理部门办理营业执照,弄成集体企业,这样可免税三年,或是上交某些单位固定金额的利润,来换取营业执照,如果是学校,甚至可以免税,还有的搞所谓的福利民政企业,安排几个残疾人,钻国家的空子,占国家的便宜。最佳的干脆“承包”“租赁”集体企业,成为企业法人。企业上下亲信一条龙,公字下搞私营,这类的钱捞的最足,而且没风险,赔了都是国家,集体的,挣了自是名利双收,只要有背景,没人动得了,合理合法,民举官亦不究的。”一旁的林之平笑了,道:“你懂的还真多,分门别类的,事情看上去很复杂,你一说还真简单了,这样的事多得去,今年我就插手了不下七、八件,本以为只是小人情,却原来出入这么大呢,但我有工作,做不了企业法人呐?”艾诚道:“找个亲戚挂个名不就成了。”林之平点头说好。
艾诚一家走后,林之平把事和禾禾说了,让她去做企业法人。禾禾道:“我不干,你们净弄那些个违法的,弄不好你把我卖进去我还不知道呢。”林之平道:“禾禾,我好心给你找事做,你怎么反推托?前儿你不还羡慕人家皇甫凤吗?现在动真格的你还往回陷了,真没出息。”禾禾好胜,想了想,也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