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母逼嫁
小翠发现主子这几日都闷闷的。
华翔没有消息,虽然之前他也是会很久很久没有消息,可是这回……
心仿佛被小虫子咬了一下。
打开镜台一旁的抽屉,取出一包东西。
那是华翔端午节时买给她的,拿回来时看了看,果真是上了那小贩的当,不过也只有那镯子是不错的,戴在腕上也正合适。却又褪了下来,与其他几样重新包在一起。这样,只要一看到它,就会想起当时的甜蜜。
*************
“伤心倒是次要的,关键是你的终身大事,我和你爹都惦记着。你爹虽是不说,可是这么多年的夫妻,我怎能不知他的心事?他只当是错信了人,害得你如此……”
后母把自己在这场错配婚姻中的重要责任摘得一干二净。
“怎能怪爹爹?我觉得现在挺好,真的挺好……”苏婉玉差点又蹦出一句……是好极了的“好”。
“你这孩子,自小就懂事,”后母终于由衷赞了句:“只是我是女人,深知女人的难处,如此是长久不了的,你也不用担心,我和你爹自有安排……”
如此才让人担心,要把她安排给谁?
“哎呀,大姑娘已经在这了,可惜我来晚了,真是该打,该打……”
没有听到通报,程新珍已经旋进屋内,一身胭脂色的绣蝴蝶穿花的衣裙带起了一阵浓郁香风。
“不晚不晚,”后母笑道:“我正和婉玉说着,可巧你就来了……”
只要程新珍出现,准没好事,况且又是有关她的终身大事……程,她又要搞什么鬼?
“姐姐和大姑娘说什么呢?”程新珍明知故问。
“自然是她的终身大事,你也知道……”
“哎呦,大姑娘,你可不知道,为了你的终身大事,姐姐可是操碎了心。”程新珍立刻眉飞色舞的说起来:“你被王家休回的第二日,姐姐就去了王家,找他们理论。唉,你当时是吞了金,什么都不记得了。那王乾别看是个太尉,一听说咱们家来了人,立刻躲起来,只留那王夫人应付姐姐。当然,我们都知道,覆水难收,可也不能让他们小看了咱们苏家。虽然这被休是件丢脸的事,可姐姐也替你讨了公道,纵然王家小瞧咱们,可也不能让全帝京的人笑话啊,否则姑娘以后还怎么嫁人?”
程新珍这应该也算作推心置腹吧,可怎么听着这么刺耳?
“也多亏了姐姐,你看,这提亲的人自三个月前就到咱们苏府排队了,大姑娘知道吗?来给大姑娘提亲的人竟然比给二姑娘提亲的要多上十倍不止,这可不都是姐姐的功劳?况且这些人的身份地位都不比那顾三公子差,人品却比他强百倍。姑娘想想,若不是姐姐,姑娘能有这么大的福气?”
苏婉玉听得嘴角直抽抽,却也只得福身见礼:“谢谢夫人……”
“唉,咱们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后母眉开眼笑。
小翠也偷偷白了她一眼,一口一个“咱们苏家”,你程新珍是哪头蒜?
“不过这提亲的人多了,姐姐倒为难起来,这人才个顶个的好,哪个才最配得上大姑娘呢?姐夫天天忙着公务,也顾不上姑娘的事,就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姐姐,可姐姐又拿不定主意,怕误了姑娘的终身。这已经错了一次,再错一次,大姑娘可怎么办呐?”
她连连咂嘴:“这再怎么如花似玉,总归不是黄花闺女,就像这首饰,再怎么名贵,转了手,就不值几个钱了……”
她如此的“实话实说”让苏婉玉非常想赏给她两个亲切的小嘴巴。
“姐姐犹豫了许久,却也不敢耽搁,姑娘毕竟年纪大了,若是不出门,就要耽搁二姑娘的婚事了,再说,本来就被休在家,年纪又大了,以后可就碰不上条件这么好的了。所以急急的把大姑娘找来,让大姑娘选个中意的,我们这边帮着参谋参谋。可是大姑娘再是什么不记得,也要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若是要挑三拣四,可要想想别人会怎么看怎么说?”
程新珍自觉自己说得不错,既赞了堂姐,又气了苏婉玉。她满意一笑,冲堂姐使个眼色。
苏婉玉被她气得冒火,可她又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姿态,令她暂时不好发作,只瞅着她冷笑,心里也不明白这程新珍到底为什么总要事事为难自己,究竟是性格所致还是另有他因?
后母见她不说话,只当是在权衡其中轻重。
叫新珍来果真是没错的,既让她晓以利害,又免得自己开口得罪人。
她不喜欢苏婉玉,怎样都不喜欢,,她努力想赶走她的影子。她只好展示她的贤惠,可是……
她开始后悔搬来这,她以为自己可以取代她,可是这满屋子里都是她的气息,像潮水一样的几乎将她淹死。她终于明白,活人和死人斗,活人永远都是输家!
偏偏的……偏偏的苏婉玉长得又那么像她,自己每每看到都就觉得有根刺在狠狠的戳着她的心。她不想把她怎么样,,她只能让她难受,让她早点离开这个家,眼不见心不烦。怎知她偏又被休回来了。苏府的面子要讨回来,而苏婉玉……纵然怎么给关雎馆赚钱也照样不能留!
她调整好表情微微一笑:“姨母的话虽然有些直率却也是事实,今非昔比,是女子就迟早要嫁的,我这有一些名帖,都是媒人留下的,你看看,可有中意的?”
丫鬟捧过一个约一尺长的红漆描金匣子,她取了递给苏婉玉,苏婉玉只得接了,可还未及打开,程新珍便凑了过来,拉开上面的木板,将那堆花花绿绿的名帖掏了出来。
“这是戚公子的。说起这位戚公子,那可真是一表人才,年方弱冠,和大姑娘正合适……再看这位常员外,虽然赋闲在家,却是家趁万贯,又是个极重情意的人。他早就对大姑娘朝思暮想,可是大姑娘嫁的早,他原以为要抱憾终生了,可巧赶了这机会,立刻亲自上门求亲,只说若是大姑娘肯嫁他,他立刻就休了他那老婆并三房姨太太立姑娘为正妻……”
就这样的人还是“极重情意”?她真怀疑杜影姿的审美观点有问题。
程新珍却很兴奋,不停的拨拉那叠帖子,捡起一张就说半天,简直如数家珍。程雪嫣不禁疑心这些人本就是她费尽心思搜罗来的。
“这个是窦宪……”
豆馅?苏婉玉差点乐出声来。
“他可是窦学士的儿子,年纪轻轻却文武双全。。他还尚未婚娶,我和姐姐挑来选去,都觉得只有这窦宪最合大姑娘的意……”
合我的意?你知道我什么心意?苏婉玉冷眼对她。
见苏婉玉不语,二杜相视一眼。程新珍尴尬的笑两声:“想是姑娘听说了什么,哎呀,外人那些话也值得信?想当初人家还说大姑娘品行不端呢,可王府还不是巴巴的求了去?”
堂姐干咳两声,程新珍急忙掉转话题:“其实窦公子就是小时得过一场病,腿脚稍有些不济,却是能走路的,全不像他们说的只能躺在床上,我看过的……”
话多也有“好处”啊!苏婉玉很感激。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人要怎么“武”得起来。
“大姑娘要是实在忌讳,就……窦学士吧……”
“哪个窦学士?”程雪嫣有些发懵。
“就是窦宪的爹啊……”
苏婉玉和小翠均一脑门子黑线。
“这窦学士两年前死了夫人,虽是有几房小妾,可都不称心,此番也来提亲。这人虽说年纪大了点,可是知道疼人啊,大姑娘若是过了门,一准就是当家奶奶,搞不好还能弄个诰命夫人当当,我们也跟着脸上有光啊。再说窦学士已有了两个儿子,也不必担心什么无后为大……”
这果真是跌了身价,弄来的人不是歪瓜便是裂枣,却只成全了媒人的嘴。这世上最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东西,一样是化妆师的手,一样便是媒人的嘴!
“够了!”“噌”的站起来:“我不嫁!”
轮到二程黑脸了,程新珍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句:“你还想烂在家里?”
苏婉玉亦冷笑,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
“婉玉只想问问,女子为什么一定要出嫁?”
二程面面相觑,这是什么问题?这是问题吗?她们从没有听说过,更未想过,女人……自是要嫁的。
还是后母反应快:“这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女人嘛,说句俗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古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有什么可问的?”
“那依姨母所言,女子嫁人就是为了有人养着?可是我现在在关雎馆每月有二十两的薪金,足够养活自己了……”
程新珍气得鼓鼓的,也顾不上风度,狠狠白了她一眼。
“女人是无根的草,只有落在夫家了才算有了着落……”后母的神情带着丝甜蜜。
“怪不得许多男人都爱拈花惹草,原来他们是花草的着落……”婉玉嫣故意戳她的痛处。
程新珍眼中闪过一丝妒怒,口中却说道:“大姑娘也曾经教习过闺礼,自是知道奉养公婆,归顺丈夫,为夫家添人进口,操持家务,都是女子分内之事,而丈夫就是我们的天啊,天要怎样便怎样,我们怎可逆天而行?这既是女子的本分,也是女子的福气……”
天啊,这就叫“福气”?苏婉玉哀叹。
“婉玉自认是无福之人,这样的福气无法消受!”
“咣!”
后母一拍桌子,莲花镏金翘碗一跳,落在地上,碗和水皆碎成片片。
“你到底想怎样?”
苏婉玉盈盈的福了福身,态度镇静。
“婉玉不是不嫁,只是眼下这些人都未曾谋面,更不必谈了解,如此怎会有什么幸福可言?”
“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了哪个便是哪个,怎可容你多话?我和你姨母拣了这些人让你亲自挑选,已是够宽容的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纵然这些人已是千挑万选,但婉玉想问一句,也请夫人和姨母平心而论,这些人你们都真正的知根知底吗?若是我真嫁了他们其中一个,却落得个悲剧收场,你们谁会对我负责?”
“你怎么可能要我们负责?人可是你自己选的。这就是命,怎能怨得到别人?”程新珍摊开手,一脸无辜。
说来说去,不过是想踢她出门,只要她离开程家,就万事大吉了,还哪管她的死活?纵然是不幸,她也不能有所反抗,因为这个时代只有男人休女人,却未听说女人休男人的。
她冷冷一笑:“既是我选的,那我可以选择不嫁吗?”
“不嫁?”程新珍眨眨眼,示意堂姐先别发火:“我还从未听说哪个女子不想嫁人的,而因嫁不出去以泪洗面的倒有不少。以前我在沧汉的时候,邻居家的女儿因为小时出过天花,虽是没死,却落了一脸麻子。如此谁肯娶她?二十二岁了还留在家中,天天闹死闹活的。还有个远房侄女,因是我那哥哥家里人少,想让她帮衬几年,结果到了二十还没有给她说婆家。我这侄女心下不服,后来竟和人私奔了。我今儿把家丑都告诉了你,只想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虽是关雎馆的先生,可是姐姐也不好耽误你……”
“多谢夫人和姨母的好意,婉玉心领了。只是婉玉这条命虽不值钱,却总归是自己的,希望夫人能够交由我自己来做主……”
“你……不识抬举!”后母咬牙切齿。
婉玉也不生气,倒笑得更灿烂了:“既是如此,夫人就不要再为雪嫣的事费心了。婉玉告退……”
她优雅的施了一礼,转身告辞,却听得程新珍在身后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可别做出什么丑事来!”
她眉心一抖,恨不能立刻转身撕了那人,却只将背挺得更直,回身冲二人妩媚一笑。
细竹门帘刚刚放下,程新珍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姐姐别和那种人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与其操心别人的事不如先照顾照顾自家的,其实妹妹这番来还有事要求姐姐的……”
脚步似乎变轻了,好像在飘,只一会便出了藏珍轩。待迈出院门,身子才不可遏制的抖起来。
扶着主子的小翠也觉出了她的颤抖,不禁担心的偷看她,却不敢说话。
她眼见着主子被那两个人侮辱却不能替主子出头,只觉胸口泛堵。
“不许哭!”苏婉玉已听到她在小声抽泣,却没有侧头看她,只道:“这回可是把夫人得罪了。”
小翠泪眼蒙蒙的看了主子一眼,却发现她在笑,正想说什么,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喊:“大姑娘……”
程雪嫣拨开遮眼的茶花,循声望去……远处一条亮光刺目,却是镜月湖。
再稍稍走近,只见夕阳铺洒在湖面粼粼闪动,整个镜月湖仿佛笼着一层薄薄的金红色的纱。出水的荷花如曼妙的仙子穿着或粉或白的纱衣含羞而立,亭亭的荷叶随风摇摆,与飞舞的蜻蜓蝴蝶嬉戏,送来清香阵阵。一条精致小巧的画舫游船穿过花叶向她们驶来,妙彤拄着篙站在船头向她们招手,湖水的波光映在她韭黄的罗裙上微微摇动……
妙彤是撑篙的好手,只一点,小船就笔直的划了过来,待靠了岸,她便轻快的跑来,笑嘻嘻的见了礼。
“大姑娘,可是好久不见。我们姑娘正在船上摆酒,三姑娘也在,大姑娘要不要也来坐坐?”
苏婉玉早已被眼前美景打动,岂有不去之理?可是小翠却放不下刚刚发生的事,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
“你是怎么了?眼圈都红了,被大姑娘修理了?”
妙彤故意打趣她,小翠却没有了以往和她玩笑的心境,只是闷闷的,让她心中犯疑,也不好再多话。
小翠看着主子倒兴致勃勃的上了船,不免奇怪刚刚听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她是哪来的好心情?
苏婉玉一脚踏上去,小船顿时摇晃不休,惊得船舱里的人连连呼叫,好在妙彤及时扶住了她。
“姐姐怎么还没有喝就醉了呢?”
苏婉翠看着她的惊慌失措笑道。
她饮了两盅梨花白,白皙的脸颊泛着好看的红晕,恰如荷花瓣尖的一点嫩红,煞是动人。可能是因为略带醉意,往日挑剔的眼色被柔波取代,看起来竟有几分妩媚。
她还带了酒……姐姐看,这是她的梨花白,这是我的葡萄酒,姐姐要喝哪个?”
苏婉玉眼下只想一醉方休:“自然是都要尝一尝……”
二人便笑着给她一边放一个白玉雕花杯,透明的梨花白,玫紫的葡萄酒,均是芳香袅袅,未及喝便已经醉了。
笑声渐歇。一缕风携着花香在桌上转了转,竟带着丝丝凉意。
“这荷花也开不了多久了……”苏婉翠也面露凄然,看着船头绕过一枝粉荷。
不知怎的,每个人都有些黯然。
“我听娘说,那黄知州又派人提亲来了,你倒是应还是不应?他虽是个从五品,不大配得上咱家的门第,却是天子门生,人才也好,将来一定会有发展,况又是个外任,正适合姐姐。姐姐也十七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是不是古代的女子都很早熟?苏婉玉发现自己尚不知的事苏婉翠竟考虑得头头是道。
苏婉翠也不答话,只将那梨花白和葡萄酒倒在了一起就要饮下。
她淡淡一笑,透着葡萄酒的酸苦:“姐姐尚未醉,妹妹又怎会醉?”
苏婉玉一怔,的确,今天喝了不少,却一点醉意也没有,只是身子发热。
“姐姐,今天咱们聚到一起,妹妹也就实话实说了。”苏婉翠放下酒盅:“你平日少言,自以为谁都不知道你的心事,可那岂是瞒得了的?你心里想的,人家未必知道,你又何苦苦着自己?我听着关雎馆的女孩子们唱的《女人花》里有一句‘花开花谢终是空’。女人如花,花无百日开,姐姐这朵花在开着,可是那人却从未看过一眼,待花期过了,又会有谁看护?”
她们两个像是在打哑谜,苏婉玉暗里猜来猜去,却总躲不开一个身穿白袍风姿如仙的男子……
苏婉玉饮得太急,不禁呛住,咳得泪流满面,待缓过来后却笑起来:“婉翠,你一个劲的盼我出嫁,是不是怕我不肯出阁耽误了你?”
苏婉翠正举杯欲饮,险些也呛到:“姐姐说什么呢?我不过是关心姐姐,姐姐倒来打趣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关太师都和爹提了几次了,他现在是太子太师,前途无可限量,妹妹若是应了,咱们家可就会出一位全帝京最年轻的诰命夫人了……”
这天,婉玉来到了关睢馆里教绘画的真真先生的屋里,一进屋,婉玉不想让她尴尬,便开门见山道:“此番来找真真先生,是想求先生帮个忙……”
真真的眼瞬间迸出光亮转而又略显迟疑,就连笑容也是突然绽放继而恢复到得体状态。
苏婉玉拿过小翠手上的衣服:“婉玉想请先生在上面画上几笔……”
真真捏了捏那料子,惊道:“素锦?”
苏婉玉笑笑:“代先生真是好眼力……”
真真爱惜的抚摸着那柔滑如羽的衣料:“几年前也曾见过。锡兰贡品,皇上只赏重臣……”
此番话似证实了某些人的揣测……
她收回神思,笑道:“但不知大姑娘要画什么?”
“真真先生是这方面的名家,但凭先生做主。”
真真将那件长衣铺在桌上,眯眼琢磨半天,又打量一会苏婉玉:“不若画昙花如何?”
“昙花?”
“大姑娘貌美出众,才华横溢,配上这月下美人正合适……”
“谁都知道什么是‘昙花一现’,不知先生选此花所为何意?”小翠不满的小声嘟囔。
真真微微一笑,将垂在胸前的头发拨到背后,缓缓道:“传说昙花是一个花神,原本每天都开花的。后来爱上了一个每天为她除草的小伙子,结果玉帝大怒,将她贬为一生只能开一瞬的花。为了不让她再与情郎相见,把那小伙子送去灵鹫山出家,赐名韦陀,并让他失去了一切记忆。可是花神不能忘却,她知道每年暮春时分,韦陀尊者都会上山采春露,为佛祖烹茶,她便选择在那个时候开花。她只希望能见他一面,只希望将自己最美丽的一刻绽放给他,哪怕只有一次……一次就够了。可是春去春来,花开花谢,韦陀来而又去,却始终没有记起她……昙花一现,只为韦陀。纵使相遇,终是错过。虽只一瞬,却是永恒……”
屋子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像窗外飘飞的蛛丝一般轻轻颤抖。
苏婉玉眨了眨酸涩的眼,哑声道:“这故事真美。真真先生,就画昙花吧……”
真真看着那半根蛛丝半晌不语,终于深吸一口气,走到桌边。
小翠也被刚刚的故事打动,走到桌旁:“真真先生,奴婢来研磨吧。”
真真却推开她的手,拉开桌子右下角的抽屉,取出一瓶东西,又转头警戒的看着她们两人。
苏婉玉心领神会:“小翠,作画需要身静心静,咱们别妨碍真真先生,去院里走走吧……”
二人对着满院荒草站了半天,方听得正房的门吱呀一响。相视一眼,会心一笑,小翠便扶着她向内走去。
苏婉玉只向那桌子看了一眼,便惊住了。
洁白的素锦如雪铺洒,一朵墨色昙花迎雪傲放。花瓣由浓渐淡,似溶于雪中,又倔强的在寒冷中挺立。它们条条伸展着,仿若与雪共舞,如此便极显清冷,而花蕊中的几点嫩黄却添了些许柔和暖意。
“大姑娘觉得如何?”
“真真先生的画艺高妙得简直让我不知该说什么了……”
“大姑娘的心思才是巧妙,我还是头回见人要往衣服上画画。我也是一时兴起,就自作主张了一回,大姑娘看着可喜欢?”
她拣出那抹胸,只见素白的衣料用淡墨勾着一簇樱花,又镶着一条若有若无的粉边,其下零星飘散着几点淡到极致的花瓣。
“真真先生真是心较比干多一窍……”苏婉玉一激动,竟将曹先生描绘林黛玉的词蹦了出来。
真真自然很受用,又出示了另一件杰作--罗裙下摆亦飘着几点落英,到了底边,便或聚或散的堆做一片。
“我只想这白色毕竟是太素了,就简单加了几笔。”
“代先生想得极为周到,只是画得如此精细,我都舍不得穿了,这白色又极耐不得脏……”
“大姑娘尽管放心,我这画怎么洗都是不脱色的。”真真胸有成竹。
程雪嫣记得代真曾取出一个小瓶,想来是往墨里加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她既然不想被别人瞧出什么窍门,自己也不便发问,只是道谢并从袖中取出那缎盒:“婉玉备了样小礼,本想答谢真真先生。可是眼见得代先生的画艺高超,我这点东西便相形见绌了……”
真真的目光已经被那攒金丝海兽葡萄纹的缎盒勾了过去。既是苏府千金,断是不会拿丢脸的东西糊弄人的。
她口里客气着,手上却接过了缎盒,打开一看,顿时被两个精巧别致的首饰吸引,拿在手中,把玩不已。
“这首饰有什么名头?要怎么个戴法?”
苏婉玉拿了那珍珠攒花的:“这个是众星捧月。”
她打开暗扣,将其扣在那发髻上。
“这个是含苞待放。”她将满嵌碎钻的首饰暗扣打开,放在真真手中。
回到婉玉阁重新试起这身衣裳,引得小翠赞不绝口,也翻出一些素的衣衫来,琢磨着借姑娘的光也让真真画上两笔。
“若是在一侧再题上一首诗就好了。”
真真的昙花画在了长衣的右下方,左边就显得有些空,昙花虽又名月下美人,可也总不能摆个圈在上面吧。
“其实不用题诗也很好看, “姑娘若是穿了这身去关雎馆,肯定又要引起轰动了……”
婉玉所言非虚,只是她已经不在乎什么轰动了。这一天都在忙着,才暂时把华翔的事搁在一边,可现在闲了,那些个休息了一天的千思万虑一股脑的向她扣过来。
她烦躁的脱下衣服,躺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