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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佳人相会
     上香的日子到了,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都趁着这个时候出来游山玩水,婉玉本来在园子里呆的久了难免憋闷,正好赶上这个日子,一大早就和小翠乔装打扮了一番,来到了江边,江上好不热闹,岸上是卖各种小吃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江边上许多游人有的在放生,有的再放小纸船,一派繁荣景象。   “听说今儿有赛龙舟,估计会有许多风流才俊集结在那,说不准会遇到……”   “说不准会遇到一个公子……”苏婉翠露出一脸想往。   小翠道 “不仅会有风流才俊,还有美貌娇*娘呢,姑娘这一打扮活脱脱是个俊俏的公子哥,搞不好被哪家姑娘看上,明儿就过府提亲呢……”   说归说,二人收拾完毕,顺着西角门溜了出来。   小翠拦了辆双轮马车,今天是赛龙舟而不是赛马车的日子,二人方一路顺利的到了沸塘江。   离大老远便听得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撩开车帘,只见沸塘江边灯火通明,密密匝匝的围了几圈人墙,却仍隐约可见江上火光点点如繁星落尘。   二人来得太迟,只能在人墙外跳来跳去。   “要不算了。”   苏婉玉不是不喜欢热闹,只不过人群集聚天又这么热,总有一股子怪味熏得她窒息。   小翠有些失望。她长这么大就看过一次赛龙舟,还是五岁的时候,早就忘了当时的壮观。后来进了程府,府里的女眷不是坚决不能外出,但凡节日也总是结伴出游,可是姑娘是个爱静的性子,每一天对她来讲都没有什么不同。待嫁入王府,那三公子倒是个爱热闹的人,又善水性,组织大批人专造了艘龙舟,还不断改装,每年端午便到这沸塘江和人一较高下,据说经常得胜。他不是没有邀姑娘也去看热闹,可姑娘……如此她也只好陪坐在府里。今天好容易来到这,看来又……   “这位公子,如果不介意,我们公子有请二位去望江亭观看……”   她正懊恼着,冷不防从纷乱中听到这句话,再看姑娘,正满怀敌意的打量眼前这个小厮模样的人。   “你在跟我说话吗?”   苏婉玉眼睛扫了一圈四周,警觉的后退一步……人贩子?!   “正是。”小厮彬彬有礼道:“我们公子怕这边的浊气染了公子的衣服,特意派我来请。”   衣服?   苏婉玉低头看了看,顿时明白,衣料款式无不标示着贵族身份……这个碧彤,怎么忘记“低调”了?   她循着小厮所指望上去,只见高高的堤坝上有几座小亭,每个亭里都有人影晃动,不知他指的是哪个。   “如果公子愿意,请跟我来……”   碧彤扯了扯她的衣角,满眼热切。   她叹口气:“那就叨扰了”。   拾阶而上,行至东数第二个亭边停下,只见四角各点灯一盏,中间石桌一面,正位端坐着一位公子,旁边却围坐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一个个娇声细气,虽不见行动,却有香风阵阵扑来。   最讨厌这种花天酒地的男人,苏婉玉皱皱眉头,准备离开,那小厮却已通禀回来:“我们公子有请公子上座。”   看看小翠可怜兮兮的表情,她一脸肃然的迈入亭中。   “公子请坐。”   一团纱从眼前移开,露出中间那人。   她张了张嘴,差点呼出一句:“哥,你怎么在这?”可是再仔细一看,这人虽一身黑袍身材魁伟,可是俊眉飞扬,是俊男无疑,尤其一双深瞳,也可能是天色缘故,漆黑闪亮,令人过目难忘。   他冲这边笑了笑……他的牙好白好齐啊……   “想来公子是初次来此,这看赛龙舟啊,早就该在七天前订好位子,否则只能立于江边,这人挤人不说,一不小心就得失足落水,这每年都会发生几宗……”   正说着,江边热闹起来,乱哄哄中只听有人飚出一句:“刚刚是谁把我踹水里头的?”   那公子便含笑不语,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早已笑得花枝乱颤。   她十分鄙夷的瞧了瞧她们。是不是干这一行的都要打扮得如此夸张,如此庸俗,生怕全世界的颜色和香味堆不到身上似的,可是男人却偏偏喜欢这样的,作为形象设计师的她亦很难理解。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她发现这男人的笑容很蛊惑,也说不上究竟哪里特别,反正只要看到他,目光就难以移开。   “在下姓……薛名誉……”她刻意粗着嗓子。   “是薛公子,幸会幸会,在下姓江,名涛。看起来薛公子甚为年轻,为兄就不客气的称薛公子为贤弟如何?”说着,就要给她面前的杯子斟酒。   “我家姑……公……公子不能喝酒!”小翠差点说走了嘴。   韩江涛看了她一眼,也不强让:“既然不喝酒就吃点菜……”   “薛公子……”一团香软软的靠了过来,翘着兰花指拈起酒盅:“这酒是葡萄酿制,不醉人的……”   “酒不醉人人自醉……”她尽量不动声色的往一边让了让,这香气都要把她薰晕了。   “公子真会说笑,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她红唇如菱,轻沾酒盅,一点晶亮的琼浆挂在唇边。她似是知道如此很是诱惑,又伸出舌尖将其添去。拈着酒盅,把沾过唇的那边凑到程雪嫣嘴边:“薛公子,请……”   她皱眉躲让:“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怎么行呢?”她的唇几乎贴在了她的耳边,呼出的气热热的搅得人心燥:“薛公子,你还年轻,要知道,如果是男人,就必须学会喝酒……”   说着,手从她肩上滑落,似是不经意的落在胸前……虽是早已看穿,却仍不免小小惊诧,然后笑了笑:“既然薛公子不给面子,柳红也不为难了……”   另几个便笑,其中一个软绵绵的搭在韩江涛身侧:“柳红,还以为你无往不利,这回认栽了吧?”   “败在薛公子手里,我心服口服……”   柳红拿起韩江涛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目光又转向苏婉玉,笑得意味深长。   耳听得江边传来一阵鞭炮,紧接着几团烟花凌空绽发。   亭中人不觉都为之精神一震。   亭里的灯不知被谁吹熄了,于是漫天烟花更为夺目。   “快,快……”   柳红第一个站了起来。   “不至于吧,竟紧张到如此地步?”一个圆脸女子似话中有话。   “你若不爱看,干嘛非要跟来?”柳红避重就轻。   “韩公子,你说今年的龙舟谁会赢?”头上插着朵红牡丹的女人问道。   可也没容任何人多想,江边忽然锣鼓急促,喊声震天,只见满江金红的灯火忽然移动起来,越来越快……   原来是夜间赛龙舟,需在船舷上装点灯烛以便识别也避免相撞,还有装饰作用。有的船竟是无一处不饰灯火,皆用琉璃灯罩,一眼看去,如织女银梭落入湖中。也有心思巧的,利用灯烛构出各色图案,比如南数第六条,只见一巨翼之鸟腾云驾雾般渐渐从众船中脱颖而出,那鸟的眼珠也不知是拿什么做的,随着船行飞速,灼灼耀目。   “呀,第一第一!”   有人拍着巴掌叫起来。   “早就是预料中的事了。”   柳红满口的不以为然,可是眼睛却一刻没离开那巨鸟,唇边挂着笑意,手中的帕子却是越攥越紧。   可是只见那紧随其后的织女银梭突然船头一转,直直的撞向巨鸟之尾,整只巨鸟顿时浑身战栗,歪向一边,其后的船转眼跟了上来。   ********“耍赖,耍赖!”柳红立刻尖叫起来,转身抓住韩江涛:“韩公子,有人耍赖,你去管管……”   “我们看着就好,他总会有办法的……”   柳红见央求不成,转而扑到亭柱旁,尖细的指甲几乎要陷进那木头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江面。   苏婉玉更是痛恨这种作弊行为,心里把那银梭骂了千遍万遍,却忽然见那巨鸟双翼微抖,竟似飞翔般原处转了个圈,将那银梭拨弄得团团转,转而直向前追去。   “加油!加油!”   正在紧张的小翠突然见自家姑娘跳起来,又喊又叫。   苏婉玉眼中却只看着那巨鸟乘风破浪,如离弦之箭直奔终点而去。她竟完全没有注意到亭中一人已将目光从江上收回落在她脸上,一脸的玩味,那刚劲面庞上的一双深瞳映着江上火光,簇簇跳动……   “赢了赢了……”   那群女子一通欢呼。   “我就说嘛,顾公子何时失过手?”   柳红拿帕子扇着风,却还嫌不够,也不管是谁的酒盅,抓起就一饮而尽。   “刚刚也不知是谁,都快把那柱子拆下来了,不过一会人就过来了,你直接拆他不就成了?”   柳红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得那圆脸女子问道:“薛公子刚刚是替哪个助阵呢?”   “当然是那只鸟了。”   苏婉玉也自觉有些失态,忙整理袍摆正襟危坐。不过因为曾同仇敌忾,彼此的生疏消失了不少,只是……她觉得那个韩江涛怎么总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难道他也发现自己是……   她打开扇子装模作样的摇了一阵,却还是如坐针毡,而那人又开始死盯着她的扇子……   她“啪”的合拢扇子,拍在桌上。   “小弟还有事,先告辞了。”   起身要走。   “薛……贤弟……”他这一停顿更让她紧张,却听他缓缓道:“后会有期!”   鬼才和你后会呢,她暗想,却还是礼貌回道:“后会有期。”   然后拉着小翠逃命,刚走出亭子又回转身:“谢谢你的招待。”   只走了几步就被小翠死命拽住往回走。   她偷笑道,却见她二人正路过望江亭。几团在夜中依旧色彩明丽的纱堆在亭中,看不见那人身影,可是好像总有两束目光穿过来粘在她身上,直到走出这片喧嚣老远,仍是甩不掉。   她回头望望,望江亭早已隐在夜中,方松了口气,再看周围,顿时一惊:“这是哪?”   刚刚只顾埋头走,竟不知已来到一片荒郊野外。   “小翠,我们是不是迷路了?”她东张西望。   “‘亭俯清溪,台临绿野’,不是这里又是哪里?”小翠停住脚步,抬手一指。   荒原空寂,幕垂四野,可是顺着小翠手指的方向看去,仿佛有一点昏暗的光在若隐若现的闪动。   鬼火?   据说像这种荒郊野外大多是什么乱葬岗,野狗经常把死人骨头从坟里刨出来,结果一到晚上就有鬼火飘移。虽然科学证明这不过是骨头内的磷的自燃,可是看去还异常可怕的。小翠怎么有兴致拉她欣赏这个?   “扇子不见了!”小翠惊叫:“一定是……一定是落在望江亭,当时我记得姑娘将扇子放在   “也是,你快去快回,我在这等你!”苏婉翠自知她心里究竟舍不下的是什么。   她刚要跑开,又想起了什么,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姑娘:“姑娘,你真的要带上这个吗?”   那是一顶斗笠,缀着一圈绡纱,是苏婉玉准备用来遮挡略肿的下巴的。   她看了看小姐的下巴:“好像不那么严重了……”   苏婉玉接过斗笠扣在头上。   有个故事对她教育深刻。汉武帝特别宠爱李夫人,李夫人病重将亡时,武帝前去探望,李夫人掩面不肯见,一任武帝哀求。后武帝离去,众人不解。李夫人说道,倘以憔悴的容貌与皇上见面,以前那些美好的印象,都会一扫而光……   男人大多是视觉动物,她可不想冒这个险。前世已经输了,今世可不能大意。只是如此……累!   她不由叹了口气,向清溪亭走去。   小翠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呆愣片刻,急急的去寻扇子了。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耳边只有野草窸窣,虫声轻吟。   她抬头看了看天……   从未见过如此繁多明亮的星星,像钻石似的镶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上,它们离自己那样近,仿佛伸手便可摘到。不过她不再是曾经那个天真的小孩,以为只要再蹦高一点就可以摘到那颗最亮的星星。   她对着满天繁星笑笑,将目光移向远处那点昏黄。   曾有那么一瞬,她以为它不见了,可是眨眨眼,它又朦胧在夜里。与满天繁星相比,它是那么暗淡,却又隐隐散发着暖意,却和星星一样,看着切近,实则遥远。   她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好久,却始终不得接近,那光闪闪的,朦朦的,似是等待,又似是拒绝。   她放慢了脚步,环顾四周。   如此空旷,如此虚无,竟好像是……梦。   真的是梦吗?   她咬了咬嘴唇,痛,不过许多时候,梦境往往比现实还令人感觉真实。而唯一能证明这不是梦的,就是走近那点昏黄……   它似乎一直站在原地,可是无论自己怎样努力,却始终保持着这种只能远远观望的距离……   一阵急促脚步传来,她惊惶回头,却被人一把扶住胳膊。   “姑娘,奴婢回来了……”   她余惊未散。   “找到了?”   “是,就是那个小厮,那群人都走了,只剩他在亭外等着呢……”小翠气喘吁吁的拍着胸口:“姑娘,你怎么还站在这?我还以为……”   亭内石桌上点一盏小灯,豆大的火苗在盏边跳动。一个修长的身影立与一旁,见到她,笑了,那笑容就像这暗夜的火苗,有一点点的温暖,被风一吹,渐渐的飘散开来,拢住她那颗仍旧有些惊疑的心。   隔纱而望,更觉他风姿俊逸,简陋的亭子也因了他熠熠生辉;隔纱而望,未见他因自己戴了这斗笠而露出一丝疑惑,她的唇角不觉微微一翘。   也不问为何晚来,也不问为何这般装扮,也不说何去何从,就这么搁纱而望,仿佛一切已是了然。   小翠是无法领悟此种境界的,只见主子和华翔相持不动,还以为彼此尴尬,忙开口道:“华公子等许久了吧?姑娘有事耽搁了一下,还望见谅。”   华翔笑而不语。   碧彤看不清主子的表情,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今儿是端午,来时见路上正热闹,公子难道不想请姑娘四处走走吗?”   华翔仍不说话,微施一礼,举步出亭。   小翠扶苏婉玉跟在后面。   斗笠上绡纱过肩,即便轻薄,可是夜色沉沉,星光遥遥,只走了两步,便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一旁栽去……   一条温暖的臂膀接住了她。   “小心……”   脑中蓦地闪过立夏那夜,她在听音楼,花雪曼妙,舞衣翩跹,曾有一双臂膀在她就要跌倒的时候扶住她,甘甜清淡的香气,冰冷柔和的吻……   虫鸣再次灌入耳中。   隔着纱,只见一双温情脉脉的眼正关切而专注的看着自己……   心陡的一跳,急忙站好。   “这里草深,还有清溪,小心湿了鞋子。”   华翔收回手臂,继续向前,身姿依旧潇洒飘逸。   小翠在一旁偷笑,她却有些心情烦乱,他的身上也有一股清香,就像这青草的气味,只是不是……立夏那夜的甘甜……   她的脚步有些犹疑。   风吹动面纱,送入夏夜的清爽,也送来溪水潺潺。   话说这华翔,聪明绝顶,无奈家境贫寒,父亲早死,只和母亲相依为命,长大后,更是对功名利禄不放在眼里,但他的诗画早已在民间流传,怎奈他生性孤傲,不喜官场,却也落得逍遥自在,早已有大户人家的小姐闻听此名,心中倾慕,但这华翔每一个如眼的,整日里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僚吟诗作画,如果那天手头紧了,随便画几张画就能换回许多钱,日在实在是逍遥自在,只是同僚里的几位,都已娶妻生子,唯有华翔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别人替他着急,但他自己却推三阻四。   忽然有一天,正赶上庙会,这华翔本是观赏来的,却和一个姑娘撞了一下,四目相对,就好象前世见过一样,双方都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个姑娘不是别人,就是苏婉玉,一见倾心,那一天,两人相谈甚欢,苏婉玉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到拿出当代的那股劲,落落大方,得体又活拨,真是喜煞了华翔。   无奈毕竟是古代,苏婉玉再怎么离经叛道,也没有私定约会的勇气,只盼着再有出去的机会,如果有缘,那就会再见面的。故不期然,两人不约而同的又见面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这条溪水极为纤细,又埋在深草之中,好像一条随时都有可能断裂的银链。   “姑娘别看它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可是一年四季却从未干涸过,而且水略带甜味,泡起茶来特别清香。姑娘今早饮的甘露茶就是用这清溪水泡的……”   说到这,小翠凑到她耳边:“这华公子真是书呆子,明明约定来这清溪亭相会,却不知备下茶具和姑娘共饮,这黑灯瞎火的到处乱走……”   “这里的确没什么好看的,”华翔突然停住脚步:“小翠姐姐刚刚说来的路上很热闹,我们去集市走走如何?”   小翠自知话被人听了去,顿时耳根发烧。苏婉玉立刻欣然同意。不管在什么时代,有心爱的人肯陪自己逛街都是件开心的事,更何况她还不知道古代的集市是个什么样子呢。   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往集市赶去。   苏婉玉绡纱遮面,外人看不清她的模样,她却可借此打量对面的人。   即便是在这逼仄的车厢内,他依然是风采不减。风穿过车窗的帘幔,拂过他鬓旁散发。他似是凝神看着帘幔飘飞的窗外,却像是有感应般看向她,唇边带笑。   她急忙掉转目光,装模作样的看着窗外。   集市果然热闹,店铺上灯笼高悬,幌子飘飘,而临时支起的摊子上也挂着一串串或红或黄的灯,映得上面每一个小玩意看起来都名贵无比。   苏婉玉欢喜的穿梭于各个摊位之间,拈起上面的小玩意挨个把玩。   小贩见多识广,总算没被她怪异的打扮惊住,只道是这人的脸上可能有什么缺陷。   “公子好眼力,这簪子可是锦秀楼打造的,你若是上那买,没一两银子下不来,好在你遇上了我,今儿又是端午,我给你算便宜点……二钱,怎么样?”   苏婉玉将簪子凑到眼前仔细查看。   样子还是不错的,做工也算精妙,只是茶花蕊中镶的这块玉,在灯光下看也算通透,不知拿到太阳下会怎么样。   她将簪子放到一边,又捡起一只银镯。   “公子真是……我这的精品全被公子挑中了。公子别看这是只银镯子,却是碧翠坊出的。碧翠坊的掌柜本是打金银器的好手,可也不知为什么,突然间金盆洗手,于是碧翠坊现在只出玉器了。这银镯还是他多年前收山时的最后一件作品,唉,现在你就是拿买金镯子的价都买不到。我看公子诚心,这样吧,这银镯我算你一两,如果公子那簪子也要的话我就总共收你一两如何?”   苏婉玉也分不清他这话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不过这银镯的确很精致,如两片柳叶交错的形状,镂空的图案,合口处有一条细细的链子,其上还缀着两只小铃。   “这叫同心铃,公子若是把这个送给心上人,我保证你们二人‘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苏婉玉本嫌他聒噪,这会听得这文绉绉的一句,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都看中了哪个?”   不觉间,华翔也来到了摊前。   “这个,还有这个……”小贩指着这两样,又随便在摊上的其他首饰上指了指:“我说公子,你若是再拿不定主意,这位公子可就要买了……”   “好,我全买了!”   华翔声音不大,小贩却震了震,不过立刻眉开眼笑:“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力,我告诉你,别看这摆摊的多,你要在哪家摊上看到这么好的货色却卖得比我这便宜的我就把脑袋揪下来给你……”   说着,顺手夺下程雪嫣手中的镯子,将那簪子也拿上,又乱划拉了一堆刚刚随手指的玩意,分别包好。   华翔算了银子,拿过东西。   “公子真是大方,相信公子一定能和心上人白头偕老,百年好……”   小贩的祝福戛然而止,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位公子将东西送给了前个脑袋戴斗笠的公子……   苏婉玉自然知道他是误会了,急忙逃走。   可是集市上人那么多,三挤两挤的竟将他三个人冲散了。   她傻傻的站在原地,看着众人来来往往,看着他们投来怪异目光……   忽然,好像有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袖子,她还未及回头,就被一个人从另一侧大力拉过去。   正是华翔,她顿时喜出望外。   “姑娘,刚刚吓死奴婢了。”   小翠眼泪汪汪道。未经允许私自撺掇主子出门,还把主子弄丢了,该当何罪?   苏婉玉回头张望,刚刚好像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袖子,还好像……   “姑娘,”小翠走在她身边:“姑娘现在是男装打扮,如此不用和华公子离这么远吧,万一再被冲散……”   苏婉玉看着前面的华翔。   再怎么喧嚣的环境,再怎么热闹的人群,即便是背影,也永远是迥然出群。他缓缓的走在前面,不时的回头看她一眼,不动声色的笑笑,然后为她拨开拥挤的人流。   小翠看她犹豫,便偷偷推了她一下。   她一个行动不稳,正正撞在他背上。   突然也不知怎的就大起了胆子,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修长温润,攥在手里很舒服。   他却像被惊住般,不知如何动作。   俩人对视了半天,苏婉玉微微一笑,放开了他的手掌,却牵住了他的小指。   华翔会心一笑,手腕轻放。   宽大的袍袖遮住了两人的牵系,就这样一路向前。   有人从身边走过,有灯光从头顶划过,有夹着汗味的风从耳畔拂过……却只有他与她,于茫茫人海中,携手前行,并肩相偎。   前面摊边有一串灯,椭圆如卵,一路垂下。这灯很有趣,每盏黄白的纱罩上都画着人物,细看去又各个不同,每个人物旁又都题着几句诗。   她正想凑上前看个仔细,这时,有风吹过,那串灯横飘了起来。   她的目光跟着灯重新落回原位,却突然发现灯旁出现一个人。白袍及地,青丝如瀑,他正缓缓转过头来……面如皎月,光华流转,脸旁的灯光都在他面前黯淡三分。   “怎么了?”华翔感觉到她的紧张,不禁也望了过去。   恰在此时,又一阵风起,那串灯再次横飘起来,待重新落定,那谪仙般的人已经不见了。   程雪嫣怔怔的站在原地盯着突然空出来的位子发呆,可是很快,那位子便被人补了上去。   茫然四顾,只见人群。   她突然放开了华翔的手指。   华翔正待发问,竟又是一阵风过,卷起细碎沙尘,扑扑的打在人的脸上。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要下雨了--”   人群顿时乱了起来。   风骤然大了起来,那串灯飘飞了几下,忽的凌空飞去,如一道光链,却很快落在人群中,转眼不见了踪迹。   她们被奔逃的人们撞了几撞,华翔奋力用身子护住她,却听小翠生气道:“还在这杵着干嘛?还不赶紧找个地方避雨?”   华翔慌慌的应着,可是小商小贩忙着收摊,各个店铺也急忙收起幌子准备打烊……   “快快,那边有个摊子还没有收……”小翠眼尖。   三人急忙奔了过去。   这是一处小吃,支起的油布像屋顶一样遮住了风雨。外面乱成那副模样,摊主却仍悠然自得的坐在一旁。见有人进来,方拄着拐杖勾腰起身。   “几位想吃点什么?”   这工夫,又钻进几个躲雨的,一身汗气。   “乔老三,快给上点吃的,都饿死了!”那几个人坐下便大吵大嚷。   华翔眉心一皱。   苏婉玉知道他有洁癖,不屑于与这些粗声大气的人为伍。可是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只站在这避雨总归不合情理吧?   “掌柜的,你这都有什么,拣好的上几样。”   棚下六张桌子,苏婉玉捡了离那几人最远的一张坐下。   虽是普普通通的小摊子,却很干净,桌子上一点油星儿都没有。   华翔站了半天,耐不住苏婉玉频频示意,方不自在的坐下。   稍后,几样菜点摆到桌上。   苏婉玉夹了块熏豆干放进嘴里。   “味道不错,小翠你快尝尝……”   华翔一直皱眉看她,对她的相让无动于衷。   这工夫,掌柜的又端上一盘粽子。   “今儿端午,每位客官都由小店免费赠送粽子两枚,几位慢用。”   “乔老三,怎么还不上菜,怕我们赖账不成?”那边又大呼小叫起来。   华翔的眉头便越皱越紧。   苏婉玉却吃得痛快,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每到夏夜,得空便邀几个好友坐在大排档里吃烧烤,那滋味……   *********   “你怎么不吃啊?真的很好吃……”   苏婉玉给他剥了个粽子,他却将脸别到一边,弄得她十分尴尬。   “姑娘别管他,凌公子此番是没有预备在外面吃饭,否则一定会自己带着筷子的……”   华翔的脸色便愈发难看。   雨点打在油布上噼啪作响,却也压不住那群人的推杯换盏之声。   华翔如坐针毡,看得苏婉玉也难受,小翠则一个劲拿眼睛剜他。   好在雨稍住,苏婉玉见他实在待着难受便决定要走。   小翠按住她:“姑娘,这乔家小铺可是帝京里有名的小吃,我看姑娘走了这大半晌,还是多吃点,省得晚上又饿醒了。”   又附在她耳边:“姑娘,万不可事事迁就他,否则……”   苏婉玉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   “我也吃好了,若是再不走,怕是这雨又要下,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况且已是这样晚了,再不回去……”   正说中了小翠的担心,她立刻站起身。   华翔如获大赦,拔腿就往门口走,眨眼便出了门。   苏婉玉和小翠刚刚走到门口,那几个粗汉突然吆喝起来。   “慢着!外面雨已停了,你还带着个斗笠干什么?我们哥几个还要喝一阵,不如把斗笠借给我们怎么样?”   二人装作听不见,可是刚要出门就被一人一手一个的抓了回来。   一股酒气喷入斗笠,熏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不对呀,哥哥。”这人盯着碧彤看了会,向着里面喊道:“你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倒像个姑娘,该不是女扮男装吧?”   苏婉玉暗叹不妙。以前看电视里的女扮男装根本就没有人识破,还总有小姐公主的芳心暗许,怎么到自己这不好使了?难道电视都是骗人的?   “我看看我看看……”   那几个粗汉都围拢来,对着碧彤上下打量。   小翠吓坏了,直喊:“你们要干什么?”   “我看这小妞也就是个下人,这斗笠里的才是正主儿!”   一人猝不及防的揭开了苏婉玉的斗笠。   每个人都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场面突然安静下来,可是没一会就爆出一阵狂笑:“哈哈……哥几个果然有福气!来来来,小妞陪大爷喝几杯。”   这工夫华翔闻屋内动静不对,急忙赶进来,见状一声怒喝:“住手!”   此类所谓的英雄救美古装片都演烂了,可是这个华翔不过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难道他会奇迹般的爆发小宇宙来证明自己原本是深藏不露的盖世豪侠?   苏婉玉可没抱那个幻想,她只是琢磨着自己那半吊子跆拳道能不能踢倒他们,可是好久没练了……她不自觉的瞄了瞄其中一人的下身……速战速决!   “对,这小子就是他们一伙的。哦,看来是一对小情人在幽会啊,哈哈……兄弟,有福大家一起享。来,过来喝几杯……”   他伸手拉凌肃,却被华翔不客气的挡开。   “怎么,敬酒不吃吃罚酒?”   几人顿时捋胳膊挽袖子的摆出一脸凶相。   “几位客官,这三位是路过的,就不要难为他们了,否则小的也不好做……”乔老三一瘸一拐的赶过来。   “老三,放心,我们不过是想请他们喝点酒,就算想干点别的……哈哈,也不在这,保证不连累你!”   “不行啊,客官,他们是我这店里的客人,若是……”   “别唧唧歪歪的,大爷心情好跟你说两句,你还蹬鼻子上脸了,给我滚一边去!”   他只一推,乔老三就连人带拐杖的摔到桌子上,又掉下来。   华翔趁机猛推面前的大汉,拉住程雪嫣就往外跑,却被人一把抓住后领对着门框猛*撞一下,于是便听话的趴倒在地。   苏婉玉急了,瞅准那人下身就要下脚,却突然听到一声怪叫,那人手舞足蹈的凌空而起,直接来了个标准的嘴啃泥。   高手!   是……乔老三?!   “乔老三,你疯了?!”   余人惊愕。   但见乔老三腿也不瘸了背也不驼了,紧接着,乔老三把那几个人像丢口袋似的随手丢出门去。苏婉玉和小翠就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吱哇乱叫的从眼前飞过。   外面一片呻吟咒骂,却无一人敢进门,终于连最后一点骂声都不见了。   乔老三爆发后就默不作声的拾起拐杖坐回原位。   若是电视剧,接下来便应该是双膝跪地:“师傅,请收我为徒!”可是……   “华公子,华公子,你怎么样了?”   “凌公子,快醒醒……”   华翔悠悠醒来,看见程雪嫣,立刻使劲往外推她:“快逃!”   “还逃什么啊,人早都跑了。”小翠没好气的说道。   一个小书生,看着像模像样的,却是个纸糊的,只一撞就晕过去了,没保护成别人,自己脑袋倒得了个大紫包,小姐若是跟着他……   “人都哪去了?”华翔惊奇的看着屋内一片狼籍。   “不是被华公子打跑的吗?”   “小翠……”   苏婉玉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二人合力将华翔扶起。   华翔撞得不轻,不得不靠门才能站稳。   “乔掌柜,刚刚多谢了!”   苏婉玉施礼道谢,乔老三却视若无睹。   小翠又要生气,虽然他救了自家姑娘,可也犯不着如此目中无人吧。   马车有些颠簸,华翔斜斜的靠在车厢里,眼望窗外,目光无神,头发有些凌乱,全失了来时的神采。   她很理解凌华翔心情,一个男人无法保护心爱的女人又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挨了揍……怪只怪……怪什么呢?怪不该去乔家小铺躲雨?怪不该来到集市?还是该怪自己今天根本就不应出门?原本好端端的约会,就这么被一场意外给弄砸了,他那么心高气傲,会不会……   左思右想间,马车已到了一幢宅子前。   “华公子,下车吧,今儿还得我们姑娘送你回家。”   一个老妇人开了门。   “翔儿,这是怎么了?”   像被扎了一锥子般紧张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娘,我没事。”   二人正要扶着他进门,却被凌氏不动声色的替换到一边:“谢谢二位送翔儿回来。天也不早了,二位请回吧,姑娘家家的在外面不好。”   姜还是老的辣啊,黑灯瞎火的竟一眼就瞧出她是个女的。   她如此说,苏婉玉也不好再跟着,只好屈膝告辞。   院落虽不大,但很整洁,整洁的有些……清冷。   一点冰凉划过腮边。   她看了看天,有几点星光正从云层透出,那么遥远,那么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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