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龙穴(2)
按照祖制,身入降龙洞,是不许带有侍卫和军队的,不得凭众力亵渎神灵。所以在山下君王摆下的饯行宴上,慎亲王饮完那杯壮行酒,就孤身一人踏上了降龙洞的崎岖山路。
去降龙洞有路,这路千年都无人走过,却还是保持着阡陌分明的样子,所有的杂草都敬畏似的在远离道旁一米来远的地方自顾繁茂,却绝不敢有一茎半叶伸到路上来。路很干净,却不平整,碎石粒粒尖硬,纵是慎亲王穿着铁靴,也自被它们硌得脚痛。且多有路段是从崖壁上凿出,紧临千仞之崖,稍有闪失,就会坠崖身亡。一路走来,真是叫人心惊胆战。
然而奇的是,但凡是这样的险入,石壁上都有数枚小钉,贯着软索,显然是让他可以借力保持平衡的。那钉与绳索都是簇新的,这让慎亲王甚是纳闷,除了自己,还有谁也走在这条路上呢?
慎亲王也是普济国数一数二的高手,轻功自是不弱,加之一路险峻处皆有可以借力的冤仇索,这断被民间传说为夺命小道的山路,他只不过两个时辰就抵达了降龙洞口。
晴天白日,降龙洞口却是一片阴森可怖,洞口不见任何植物,白森森的岩石高耸如林,犹如利牙,洞前一片不算开阔的场地里竟然遍布着各种白骨,白骨并不零乱,离奇的保持着完整的形骸。多是走兽,竟然还有猛禽……这让慎亲王吸了一口寒气。看来这降龙洞里确有不凡之物,否则也不会有猛禽也会晒骨于此。
虽是报定了赴死救国之心,而面对那一洞阴森莫测的气氛,慎亲王还是有了一刹那的犹豫。只这一分神,忽闻得一声娇喝“慎亲王小心!”话音到时,一股凌利的腥风扑面而来,慎亲王下意识的一闪,但见眼前一道银光闪过,腥风即止,一条色彩斑斓的蛇陡然被什么击中,倏然落地。长信犹太吐,利齿仍现。循声望去,一块刀锋般的石头后闪出一个紫色的身影,竟是离歌。
两人虽则只见了一面,甚至没有说了几句话,却都是暗自惊叹对方脱俗的仪容,默有灵犀。此地突见,叫慎亲王是又惊又喜,尤其是见到离歌换了女装,仙姿绝尘,艳黯群芳,更是让他一颗沉稳持重的心,忽然有了几分迷乱。
“你怎么在这里?”他惊讶的问道。
离歌莲足一点,便如柳叶般轻轻的飘落到他的身旁。“我听说慎亲王要孤身深入降龙洞求神鉴贤能,离歌不才,愿陪慎亲王同往!”
慎亲王毫不怀疑离歌的能力和好意,只是此番深入龙穴,凶多吉少,他怎么忍心让她随自己一同赴死,当即沉下脸“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不能让你跟我同去……”
“亲王是怕我拖累你?”离歌大感意外。
“不,本王是怕害了你!”慎亲王情肯意切的说。“不过你的好意我还是心领了……若我能得幸生还……愿执姑娘之手,悠游人间!”慎亲王不是轻浮之辈,临此绝别,他还是吐露了心声,怕没有机会向这个让他惊艳的姑娘表白。
慎亲王的动情之话让离歌顿时娇羞的红了双颊,听到这情切处,她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羞涩“慎亲王,离歌本来到这世间,就别无亲人,若能与亲王一同赴死,死而无憾……”
这世间,真是没有比生死关头的表白,更浪漫的情节了。
见慎亲王还是不允,离歌急了“离歌在空灵山,曾在灵蛇洞修行过,我到这降龙洞,已经遇见了三次蛇袭,想来这里蛇类众多!慎亲王应付这类畜生,恐还需离歌助你一臂之力。!”
见离歌执意,慎亲王还要婉拒,离歌已经抛过一个沉甸甸的锦囊来“得成比目何重辞死,但做鸳鸯不羡仙……不知慎亲王可听说过这句诗……”离歌红着脸吟道。
卢照邻的诗,慎亲王哪里听过,不过诗意婉转缠绵,慎亲王怎能不解。不容慎亲王再说什么,离歌已经飞身踏过几块巨石石峰,径向降龙洞口跃去。慎亲王只得放弃劝说离歌,也紧随其后飞身追去。
洞口一片惨白,而洞内,却是一片幽黑,一眼望去,深不见底,离歌拿着个手掌大小的铁器,轻轻一抠,便见一枚铁钉没石而入,离歌向腰间囊中一探,摸出一卷细索穿了两个带着扣索的铁环,十指翻飞间,就将绳索结在了那铁钉之上。
见她动作利索,慎亲王奇道“看你这般娴熟,倒像是进过千几万个洞一样!哪里来的这些物件”
离歌嫣然一笑“离歌也只在空灵山那几个洞里出入过,这些物件么……都是梦中所得……”
“梦中所得?莫非你也会梦读天书?”慎亲王惊讶的一笑问道,一边接过离歌递过来的铁环。
“呵,慎亲王也听说过梦读天书的事情?”
“是啊,听民间传说,有一个神医,自幼便会梦读天书,所以能够医得百病,还能为病人开胸剖腹以去顽疾……上次皇兄有个妃子生了病,皇兄派人去请他,结果这人生得怪异,不肯入宫,竟然藏匿了起来……”
离歌心里一动,蓦然想起自已来这个世界之前的那些事,想起自己和哥哥安若隐是紧紧的搂在一起的,不知哥哥,有没有跟自己一起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呢?
“若我们能够成功,我倒真想见一见这个人!”离歌手不停歇,小声道了一句。
“若我们能成功的乘龙出洞,本王一亲要帮你成全这个心愿!”慎亲王郑重的说。
离歌又浅浅的笑了,于怀里掏出个镂空的铁球,轻轻一摁,铁球中开,竟是个不倒翁设计的油灯。她拿火折向石上取了火,点亮油灯,复又盖了,拿一根金丝系了,向洞中放去。
这洞端的与别处的洞穴不同,一入洞口,便是深不可测的垂直下落,那一星萤萤灯火,晃晃悠悠的坠到十来米开外,顿然停住。
离歌又拿出两个奇怪的小物件套在绳子上,交待慎亲王,这个东西可以控制落体速度,放开可以全速下滑,按一半可以减速,全按下去,就能咬住绳子。
慎亲王笑道“你那锦囊里,可真像是个通天袋,取之不尽用之无穷的宝贝!”
离歌被他一句打趣的夸奖又绯红了脸,觉得自己拿21世纪的文明在一个什么科学都不懂的古代人面前卖弄,真是有点欺侮人……“哪有啊!好多宝贝,都在你身上背的那只锦囊里呢,可别弄丢了……”
“是吗?感觉并不重啊!”慎亲王抖了抖自己手里的袋子。
“离歌打造出来的宝贝,若是重了,怎么还能叫离歌制造……”离歌顽皮的回嘴。
“那也是,只有你用那么稀奇的雪绫做武器,能把轻飘飘的东西使得比刀剑还利害!”慎亲王由衷的感叹。
“咱们下吧,我先下,你在后面,我们保持一点距离……”不容慎亲王争行,离歌就已经握着那个控制器,一手提着那个油灯,攸的滑下去数米。慎亲王赶紧跟上,暗叹自己竟要处处依仗这个小女子。
离歌放下的那一卷细绳,虽然轻细,却甚能承重耐磨,只是长度有限,不过百来米,就已到头,而黑得不见五指的山洞里,这一百米的地方,还远无尽头似的,只见离歌那一身暗处便会发光的紫纱如萤火微明,忽然顿住身形道“慎亲王,且慢来!”一听此语,慎亲王赶紧掐住控制器,稳住下坠的身形,两个人挂在一条绳子上,晃晃悠悠,他焦急的问“怎么了?”
“绳子不够长,还有一卷在你的锦囊里,你慢些滑过来,递给我!”离歌举着那没灯,向壁上照去,湿滑不堪的石壁上,竟无一处可以落脚,离歌打入两粒铁钉,一只做了立脚处,一只等着慎亲王递索。
慎亲王缓缓滑下,但由于洞中太黑,一个没控制好,竟自滑至离歌身边,顿时一股少女的幽兰之香盈面而来,两个竟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慎亲王一窘,欲要荡开,奈何无处借力,离歌也是一窘,不过到底她是在师兄堆里长大的,较一般的女孩儿豁朗,见慎亲王手足无措的,忙出语解围“大英雄,何拘小节,这洞中危险,快把绳子找出来递我!”
于是两个四肢纠结的,在锦囊里找出绳子,重新系好,再次下滑。其实真真浪费,只下滑不到十来米,就到底了。离歌笑道“真是一黑障目,早知这样,飞下来就是了!”
慎亲王无语,尚自回味那一股女儿家的体香,身为王孙,身边从来都是脂粉环绕,却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子的香味,这样让他心动神移过。
离歌笑声刚落,那油灯却忽然爆闪,像被疾风吹到,呼的灭了。随之一片悉索之声,四面围来。两人大惊,赶紧纵身抓住绳子。慎亲王向怀中取出一颗夜明珠,望洞中照去。
那夜明珠是镇国之宝,竟比离歌那一星没灯不知明亮多少倍,这一照之下,慎亲王大惊失色,只见数也数不清的游蛇,如潮水般从四面向他们刚刚立足的地方涌来。
慎亲王不禁得叹道“不想未见神龙,倒先要葬身蛇腹了!”
不料离歌却一笑“就说了离歌随亲王同往,是有用的!你还不信”她向囊中取出一只指节长的玉笛,抿在口中,然后慢慢滑下绳索,慎亲王欲要惊呼出声,却见群蛇不再前进,都昂首停在离歌身旁数米远处,围成一个环形。
离歌的玉笛并未发出人耳可闻的声音,而显然吹奏的是蛇们能听得见的乐曲。它们安安静静的停在原地,稍歇,开始如痴如醉的晃动着脑袋,跟随着翩翩起舞的离歌开始摇摆。如是半晌,蛇儿们竟自悉悉索索,如来时一样,潮水般退去了。
真是有惊无险,慎亲王长吁一声,也轻轻落地,叹道“离歌,你真是世间奇女子也,居然还能让蛇都听你的!”
离歌害羞道“哪里啊,这是当年在空灵山灵蛇洞修行,师傅教的送蛇歌,蛇儿是通灵的,只是伤害与他们为敌的人。只要你不与它们为难,它们也绝不为难你的!”
“送蛇歌?真是奇闻,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们皇家后裔,只重治国之道,哪会知道这些奇门异术,何止是送蛇歌,还有引蛇歌,还有驭蛇歌!”
“这样子啊!看来你师傅真是真人……早年曾听皇兄说过,要广招天下奇人异士,利用虫蛇鸟兽为国作战,我当时反对,说人世间的争斗,理应由人来自己解决,为什么要祸及那些生灵……”慎亲王恳切的说。
在黑暗里,离歌深情的望了他一眼,看来师傅说普济国有明君,所言不虚!在位的那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明君,就在眼前啊!这样想着,离歌对慎亲王能驾龙而出,顿时充满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