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剑动青出于蓝 白发舞冰寒于水
“怎么?”那赶尸匠似乎察觉到不对。
“他……那个灵剑门的人……是我师父,我不相信他会害死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赶尸匠大概将几人上嵩梁山取圣剑,而那小女孩的姥姥自愿牺牲自己结成血晶子以作报答一事告诉了朱悬烛。
“对了,”朱悬烛道:“多谢先生救我性命,敢问高姓大名。”他想着自己一时糊涂竟然忘了道谢。
“汉名荀离,还有,先生先生的听着太别扭,我肚子里又没多少墨水,你以后便叫我荀叔罢,刚才那个小女孩叫睢鸠沁。”
“你们这儿……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其实,她也不是我们苗寨的人,她姥姥也是在山上把她捡回来的,她姥姥死后没人愿意照顾她,我见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就带回了家。”说到这,荀离低声道“你的那柄剑,我埋在了屋子后面,不能给她看到,你走的时候悄悄带着就好。”
“多谢荀叔。”朱悬烛拱手道。
荀离道:“时间也不早了,”他向屋外喊道:“小沁,你进来吧,该休息了。”说罢,看了屋内的床一眼“这张床是她来了之后临时做的,但应该够你们两个小孩子睡了。”当然,在荀离这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看来小孩子是没有性别的。
这下轮到朱悬烛叫苦了,看来我和师父一样,都是早熟的家伙,算了,我才八岁。八岁……好像是吧。
一张大床,躺着两个不大的孩子,脸各朝一边,中间的空隙够放一个茶几。朱悬烛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幸亏今夜无月无星一片漆黑,否则……否则后果很难预料。
“那个……你姓雎?”明明天气不热,朱悬烛却感觉自己浑身燥热根本睡不着,他原本不善于搭讪,所以问了一个挺没水平的问题。
“雎鸠。”那女孩纠正道,却不愿多说一个字。
“还是个复姓,这姓真少见,呵呵……”朱悬烛自己都觉得这对话很无趣。
沉默……
其实现在他最想问的问题是你们这些天生白头发的家伙是不是都是这种该死的性格,如今朱悬烛可当真佩服起自己的师父来,居然能让这种人给自己铸一柄剑,当真不容易。
“我……我听说了一些你的事情,以后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尽管找我。”因为齐天风的关系,朱悬烛自然也对这女孩心怀愧疚。
沉默……
“那个……晚安。”朱悬烛把头钻进被子里。
“嗯。”
翌晨
天空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山边天气多变,昨日明明还是艳阳高照。
“荀叔,你大概每隔多久出一趟远门。”朱悬烛对补着屋顶漏洞的荀离道。
荀离道:“嗯……总该有个两三月吧,怎么,你想家了?”
“那……你出门之后……她怎么办?”朱悬烛暗中指了指雎鸠沁。
“她?当然和我一起出门。”
“为何不托村里其他人照顾呢?”
“唉,”荀离铺好最后一块木板,叹了一口气,跳下梯子“我们都是被抛弃的人,哪里有其他人会可怜?”见朱悬烛面露疑惑,他将大手按在朱悬烛头上“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子应该知道的。偏见,呵呵,不过这些都是偏见,小沁其实心灵手巧,瞧,我这褂子就是她补的。”
这世道,谁愿意嫁给一个丑陋的赶尸匠,又有谁愿意收养一个长着一头怪异头发来历不明的孩子?被命运诅咒的两个人倒是因为巧合而互相安慰着彼此。
雨声渐低,门外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听着大约三四人。荀离以为是来避雨的客人,将大门打开。没想到当先那人看到门开了,不由分说先是一刀斩下,这一下异变突起,自然谁都没想到,荀离的身上霎时多了一道二尺来长的伤口。两个孩子自然更是吓了一跳。而朱悬烛一眼就看出进门的这三人都是身怀修为的。
“为……为什么”荀离单膝跪地捂着创口。
另一个人道:“你少和我们装傻,魔魇的尸体被你藏哪去了?”
“老二,不该说的话不要多说。”当先一人道。
那“老二”道:“没事,他们过一会反正都是死人。”
“什么……尸体……我真的不知道。”荀离道。
“大哥,看来他只是无意间带走了那具尸体。”最后一人道。原来荀离心地善良,外出寻找族人尸体的时候若是看到有人曝尸荒野,便也会一并用赶尸符带回苗疆安葬。
朱悬烛打量着三个人,都以西黑衣蒙着面纱,看不清本来面目。
为首那人逼问道:“你把尸体都放哪了?”
“那是我们苗寨的墓地,你们别想进去。”荀离自然知道若是告诉这三个人墓地的位置,他们定会为了找到他们想要的那具尸体而把整个墓地的尸体都挖出来,这自然是对死者最大的亵渎。
“嘿嘿,不说是吧,那我们就先从这个小女孩开始。”那“老二”缓缓靠近雎鸠沁,忽然他的脚步戛然而止,一声不吭的栽倒下去,接着,脖子喷出了大量鲜血。
“剑气指!”其余两人吃了一惊,“是……是这个小子!”两人血脉喷张,当下一刀向朱悬烛砍去,幸好朱悬烛人激灵,躲在一根房柱后面。否则这刀立时就可以要了他的小命。饶是如此,他也还是吐血倒飞出去。
而那两人却根本不想给朱悬烛任何机会,只见又是两道真气飞了过去。一道白光闪过,朱悬烛踉跄着从白光后面站了起来,缓缓握住白光的顶端。那二人定睛一看,那白光分明是一柄仙气缭绕的剑。
二人皆已看出此剑不凡,能救主的剑怎会是凡品?在摸清敌人底细之前,他们的实战经验告诉他们应该先攻击弱势的目标。自然他们就把锋芒转向了雎鸠沁,后者只是本能的后退几步,闭目待死……
几里之外的山丘上,白衣老者皱了皱眉“这么快?”
一旁的白衣女孩:“师尊,什么这么快?”
“齐天风向来号称苍穹之子,是因为他对星空有着独特的亲和力和感知力。结果……结果他这个仅仅八岁的徒弟居然……”
“师尊,其实弟子一直不明白,您为何要对那个玄奇先生言听计从呢?”
“他嘛……曾经帮过我不小的忙。”
“即使如此他也不用这么大架子,将师尊您请来这里只为让您替他看看今日这里发生了什么,既然这样,他自己凭什么不来。”
白衣老者摸了摸胡须,无奈地笑笑:“熏姒,你跟为师学艺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觉得为师的修为功力如何?”
那叫熏姒的女孩道:“师尊,并非我拍您的马屁,就是当日在东海之滨的神主恐怕论起修为可能还与您差上一品。”
“但是我却无法预见今天这里会有三个可恶的家伙来找小孩子的麻烦,但是玄奇先生却可以。”
“那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差遣您来这里。”那少女依然不解。
“他是这么和我说的,如果今天是他来这里,他便会忍不住想要去改变一下这个叫朱悬烛的孩子的命运,这是他最想下却又最不敢下的一步棋。”
熏姒彻底听迷糊了,只好无奈地望向远方。
看见自己的弟子神色迷茫,那老者安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究竟下得是什么棋,我只是觉得齐天风也罢,三门一宫也罢,神主也罢,我也罢,通通心甘情愿地做他的棋子,本能地认为他能给我们带来胜利。”
雎鸠沁听到为首的那人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再无声息“星辰剑阵!齐天风是你什么人?”虽然她听到“齐天风”三个字的时候身体一颤,但她还是比盯着自己双手发呆的朱悬烛先回过神来。
“荀叔,”雎鸠沁俯身到奄奄一息的荀离身边,尽管如此她这一声“荀叔”似乎也不带有一丝悲伤的感情。但是却让朱悬烛从自己使出星辰剑阵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跑到荀离身边。
荀离气若游丝:“赶了一辈子尸体,终于……也有……这么一天,悬烛,你是男孩子,以后……小沁就交给你了……你了……”
朱悬烛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握着荀离的手不由加重了几分力道。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尽管荀离一辈子都在替整座寨子的人将他们的亲人送回家乡安葬而且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保护苗寨的墓园。但却并没有人感激过他,最后就连他的尸体依旧不闻不问,还是朱悬烛和雎鸠沁挖破了手指将他安葬。很容易理解这种心态,苗寨的人自然都不希望自己的亲人是跟着这个该死的赶尸匠回来的,悲痛的心情自然也连带到了无辜的荀离身上,甚至还有蛮不讲理的寨民认为自己亲人的死,赶尸匠也脱不了干系。再加之他样貌丑陋,寨里本就没有人愿意搭理他,再加上他又收养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小灾星。如今大祸临头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荀叔的好,你我知道就行。”朱悬烛扶起对着墓碑跪在一旁的雎鸠沁。令他奇怪的是自己刚才倒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半天,这个小女孩就这么默默地跪在这里,楞是一滴眼泪没掉。两人此刻都在雨中成了“落汤鸡”,朱悬烛是男孩子还好,雎鸠沁的白发却粘在了脸上和脖子上,看上去有些许狼狈。
“以后……你怎么打算?”朱悬烛试探性地问道。
雎鸠沁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要不……”朱悬烛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全身血气一窒,头晕脑胀几乎就要站立不住。难道是刚才越级施展招数耗力过度受了内伤?他这般想。
“对不起,”雎鸠沁的声音很轻,但在朱悬烛听来仿佛天塌下来一般“我对你下了从姥姥那里学来的蛊。我……我并没有想害你,只是怕你把我的身份告诉齐天风,他一定会杀人灭口的。”
这还叫不想害我,朱悬烛心里暗暗叫苦,怎么把我师父形容得像个大魔头一样。“我师父绝不是那样的人,我们……”说到这里他再次疼得说不出话来。
“就算我相信你。我也难以相信你师父,这些大人总是这样险恶的,所以只好委屈你了。”雎鸠沁道。
这下朱悬烛有些来火了:“你还敢说我师父险恶,我看你这女人比他歹毒万倍。我好心救了你,算是还你照顾我的人情,我们也算是交了个朋友,你竟然如此对我!”
“朋友?”雎鸠沁冷笑道“我没有朋友,你相信别人都是好人只是因为你的单纯,以至于傻到中了我的蛊。”
听到这里朱悬烛心下一凉:这个世界当真是自己所看到的如此简单?师父师叔他们就是好人,而至今被他们杀死的全都是十恶不赦的家伙?若不是自己无意间来这湘西一趟,还真不知道师父竟还害得这样一个小女孩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见朱悬烛不说话,雎鸠沁意识到自己说话似乎有些过分了,毕竟刚才他是为了救自己才使出杀招不得已露出身份。虽然幼时一再遭受变故,这让她比同龄人更成熟一些,但毕竟年纪尚小,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情,只是道:“你只要不和你师父说,我不会让你的蛊发作的,我们拉钩。”
雨声。
“切,无聊”朱悬烛摆了摆手。两个孩子的身影就这样一前一后相距数丈,行走在湘西的林海之中。
““你干嘛跟着我?”朱悬烛道。
雎鸠沁道:“跟着你才能见到那个齐天风,而且你要是蛊毒发作了没有我怎么行?”
“随你便吧。”朱悬烛道,他是打定主意先去离此不远的天蟾宫,他们得知自己是灵剑门弟子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再者,回到门派后查一查这个魔魇究竟是何许人也,毕竟荀叔是因为他的尸体才丧命的,他心思缜密,知道这一定关系重大。
他心里暗想:师父不是认识一个天蟾宫的姐姐吗?到时请她来解这蛊毒一定易如反掌。他自然不知道梁白月早就表示蛊毒是超出她能力范围之外的。想到这里,朱悬烛不禁感叹:为什么师父从四岁开始碰到的都是既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好女孩,最不济的也是野蛮乖张的楚师叔,但是她好歹没有这样一肚子坏水。
朱悬烛又哪里知道,齐天风此时也在对一个“坏女人”大皱眉头。
“我都说了你可以走了,你怎么还留在这儿?”齐天风对云髻无奈道。
“我的秘密,你都知道了?”云髻低声问。
齐天风感到自己快发疯了,赶个人走都这么难:“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说,包括……包括你每个月哪几天不舒服。”
云髻羞红了脸“你……”
“还不快走?”齐天风暗自庆幸,看来学学黄岚那小子油嘴滑舌对付女人还是有些用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