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至万年鸿蒙初 春回一死终南老
“周兄若是伤好了,就来看看那个家伙。”江凯道。
周极随着江凯来到屋外的小院里,这是在洞庭湖边的一间废弃的院落。他出门后便看见了楚雪蓉和梁白月,难怪自己的伤好得这么快,周极刚想道谢,梁白月却是先开口了:“你一定是要感谢本姑娘医术高明妙手回春,不过还是免了,你下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再捡回一条命来。”
这话说得周极一阵尴尬,但他猛然想起了什么,对楚雪蓉道:“悬烛呢?”
“呵呵,周大侠,你是说那个自不量力会使剑气的小朋友?”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他被我一掌打下水里去了。”
周极这才看到庭院里还有一个家伙,一身黑衣正是那日在洞庭湖前偷袭自己的人,周极一眼望去,这人样貌与齐天风虽然大不相同,但身材相似,再加上黑衣黑剑乍看之下实在难以分辨,他的瞳孔里闪动着深邃的夜空,倒像是与整个人不太协调。看来偷盗守墨轩与自己交手的也是此人。周极刚要一道剑气射去,却被江凯拦住,周极本能地反手用剑气扫过对方的手腕却猛然发现对方不仅不是自己的敌人,甚至还救了自己一命,幸而他对剑气早已收放自如,及时收了手。江凯道:“周兄,我已经用断弦奏废了他,也搜过他的身上可惜没有发现《天元遗录》。我与梁姑娘也曾去洞庭湖边找过令师侄,据渔民说他是为了保护众人才遭了这家伙一掌。当时众人已经下水去找了,遗憾的是并无踪迹。”说到这里江凯也暗暗叹息:联系东海之畔所见,这小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侠义心肠,可惜如今怕是有死无生。
周极自然也明白留着黑衣人一条命一来可以查出《天元遗录》的下落,二来可以查出他背后的势力。但他看到那黑衣人的脸上满不在乎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想要一剑砍上去。
“你们……有没有发现他脸上好像有些奇怪。”梁白月一边说着,一边往哪个黑衣人的脸上摸去,不曾想……还真拽下来一个人皮面具。
“这……什么情况……”几人都呆住了,因为几个人分明看见,人皮面具下,那黑衣人真正的摸样和齐天风完全相同。
“师……师兄?”楚雪蓉试探着问道“不,不可能的。”她很快否定了自己,让她相信齐天风盗走了《天元遗录》又妄图趁人之危杀死自己和周极实在是非常困难。
“姓黄的,你倒是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江凯在自己的意识中问道。
“小子,你也是有趣的很,要是真正的齐天风,你受了这么点伤就能将他摆平了?”黄药师道。
江凯一想有理,他转头向那黑衣人问道:“你究竟是不是齐天风?”
“我说是或者不是你会相信?”那黑衣人狡黠地一笑。
该死,江凯想到,这个家伙就是要把自己陷入这样的怪圈里,若是他一开始就声称自己是齐天风,这里有这么多熟悉他的人在一定很容易证伪。反倒是像这般死不承认,实在是没有办法证明他就是,令人棘手非常。
“梁姑娘,你觉得呢?”周极问道,毕竟自己和这个人交过手,认识上难免会有偏差。
梁白月此刻也是心乱如麻,心里到底是愿意这个人不是齐天风,但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不信,周极此刻发问她也只好以沉默作答。
周极一问未果,看到江凯似乎陷入长考,便也不好再次发问。他忽然发现自己这样问来问去无非是想排解内心的惶恐,惶恐他的大师兄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
“诸位“江凯思考片刻忽然开口“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罢。”楚雪蓉道。
“齐天风可能死了。”江凯这一下语出惊人,连住在他意识里的黄药师都吓了一跳。
“继续,”周极搀住几乎要晕倒的楚雪蓉说道。
江凯道:“梁姑娘,我估计你也已经早已发现,这个人脖子上的这道伤。”
梁白月自然早就发现这个伤口,只是这件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因此一直并未开口。
“梁姑娘”江凯指着那伤口道“即使是你,有把握将受了这样程度伤的人救活?”
“这伤口横贯风池穴,又在血脉旁边,别说是我即使是神仙下凡恐怕也难救得活。”梁白月发现也许江凯给出的解释就是自己想知道的:为何这个本该死掉的人还活在这里。
江凯举起那黑衣人右手道:“还有他手上的这道伤口,在手背内侧,手心下方再加上这个伤口奇怪的切面,必然是此人反手并指运功之时手内侧暴露于外面,被来自侧面的敌人用利器或是剑气所伤。”说道这里江凯简单地比划了一下所说的动作。
周极看到这里不免对江凯暗暗佩服“江兄,你的意思是……”
“不错,这个动作就是周兄你刚才欲发出剑气却被我拦住时所用的一招。”
“这‘雾里寻花’确是我灵剑门的招数。”周极对江凯接下来所要说的事情也才猜出了七八分。
“最后一点,你们有没有发现他的眼睛很奇怪?”
楚雪蓉此刻镇定了一些,因为有些事情早晚都是要面对的,她仔细地又看了一下那人的眼睛,惊讶道:“他……他在列星辰剑阵!大家小心。”
“无妨,”江凯摆摆手“这剑阵不是他列的,而是齐天风的垂死一击。情况应该是这样的:齐天风不知何故受到了三四个人甚至是更多人的围攻,在较量中齐天风想要发剑气时却受阻,便使出那招‘雾里寻花’不想侧面的敌人动作却快上一步在他的右手上先造成了这个伤口。持剑的右手受创,可想而知齐天风只能且战且退,以他的智慧来看,必然是退到了一个类似墙角的地方,同时施放了星辰剑阵希冀将敌人一举击杀。但是这时他正面的那个敌人似乎实力十分强劲,在他已经列出剑阵的情况下,一道真气造成了脖子上的那道创口,齐天风应该就此……”
“够了!别……别再说了。”楚雪蓉听着江凯的描述简直就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师兄被别人杀死一般,这叫她如何承受。
但是江凯似乎并没有停止的意思“我们在东海之滨曾经看过死而复活的左进凡,我想你的情况和他一样吧。”江凯直视着那个黑衣人“你占据了已死的齐天风的身体,当然在这之前先修补好了他那些必死的外伤,而齐天风临死的时候在列星辰剑阵,所以你的眼睛只能一直这样而无法复原,因为这身体根本不是你的。而你手上这柄剑也是从他手上夺得。”
周极忽然道:“但是江兄,按理说若是师兄遭到不幸也只有可能是在这几日他与我们分开之后的事情,难道半年前来灵剑门偷《天元遗录》的另有其人?”
梁白月也抓住机会反击道:“肯定是你这个家伙在瞎说八道,齐大哥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
事到如今,江凯不得不承认这个瑕疵,正在这时黄药师突然对他说:“小子,看不出你还挺厉害的,确实是有趣的推论,不过我觉得那个小女孩说得有道理,齐天风这家伙没那么容易死。我倒是有个办法验证。”
“怎样?”江凯道。
“你直接问问这个夺了齐天风身体的家伙就知道了。”黄药师道。
“别开玩笑了,难道他会实言相告?”
“这次算是便宜你了,我老人家这就传你‘摄心术’,倒时候可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给我实话实说,口诀你先记着,然后按我说的出言相激。”
三人看着江凯半天不说话,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凯对这那黑衣人道:“你是齐天风?”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分别?”
江凯暗想:这家伙果然是块难啃的骨头“你这样说就表示我的推测是对的,你不过是鸠占鹊巢而已,你比他可差得远了。”
“呵呵,那么按照你的推测,为什么死得是他不是我?”
江凯道:“我要问你一件事情,当时在碧云潭外面你是不是见过齐天风?”
那黑衣人沉默不语,江凯知道自己离成功不远了:“然后你被受了重伤的他吓跑了?”
“你……”
“就是现在。”黄药师道“血气上涌,理智被暂时蒙蔽的时候。”
江凯的瞳孔里发出了妖异的黄色光芒。其余三人明显发现那黑衣人身体一颤,目光呆滞地盯着江凯的眼睛。
“现在,告诉我你知道的。”在其他人听起来江凯这简单的几个字似乎有回音,而被江凯直视的黑衣人似乎也讷讷地点了点头。
其他三人都屏住呼吸,显然也不曾见过眼前发生的一幕,心里都同时冒出了这样一个疑问:玉箫门还有这种绝技?
那黑衣人开口道:“我们……魔……杀掉……所有人……通天祭坛……回来……假扮……帮助……”说到这里这黑衣人突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而江凯却感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好,”周极叫道,但是他终究晚了一步,当那个黑衣人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之后立刻选择了咬舌自尽,众人阻止不及。梁白月抓着黑衣人的脉搏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头!你给我出来!”江凯叫道“这是怎么回事?什么破摄心术,我自己怎么昏倒了?”
黄药师道:“我说年轻人那,这摄心术最是耗神,你第一次施展能支持这么长时间已经不错啦,这黑衣人精神力倒也挺强,而且你昨日和那他打斗时受的伤还没完全好不晕过去才怪。”
“这下开心啦,他自杀了,什么线索都没了。”江凯叹道。
“他不是死之前还是透露一些事情嘛,你就据此努力努力吧。”
江凯缓缓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但是一阵头昏脑胀击败了他的努力,视线渐渐清晰起来,依稀间听到门外三人的声音。
梁白月:“这事我也只能猜个大概,通天祭坛是我们天蟾宫的禁地之一,据说拥有打破太一轮定数的能力,只是我也不知具体情形。虽说那个黑衣人有可能利用通天祭坛的力量来到这里,但是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在天蟾宫里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周极:“梁姑娘,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如果通天祭坛拥有打破太一轮定数的能力那岂不是可以改变命运?既然如此,以这个黑衣人的立场来说师兄死去的那个命运岂不是对他比较有利?他又何必多此一举来到这里,甚至还把小命丢了?”
楚雪蓉:“你们说了半天都把我弄糊涂了,你们是说师兄还有可能活着?”
“我的理解是”三人听见江凯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在某一个情况下,齐天风死了,只不过这种情况与我们所处的情况不同,或者说还没发生。”
楚雪蓉道:“咦,你醒了?我去帮你拿大补汤。”言毕转身向厨房走去。
梁白月道:“我们是不是应该阻止她?”
周极道:“那汤是我做的……”
梁白月长吁了一口气“还好。”
朱悬烛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在移动,只是这种移动似乎并不受自己的控制。
我死了?可是我为什么还在动?我还能思考?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视线好像是朝下的,正好看到自己的一双腿正在僵硬地迈着步子,同时他闻到一股臭味,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许久的味道。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却发现眉心似乎贴着一张纸条,他想伸手去揭,但他发现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手。
他尽量扭曲着眉毛附近的肌肉,那张纸条还真就掉了下来,与此同时,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是失去了什么的支撑,径直栽倒在地上。
好像是有人听到了他栽倒的声音,脚步匆忙地感到他身旁,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这人长得奇丑无比。大概是地狱里的牛头马面吧,朱悬烛这般想到,自己看来真是死了。
“你……你死了没有?”那奇丑无比的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惊恐“难道是诈尸?”最后一句像是自言自语。
虽然朱悬烛此刻还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他分明发现自己的知觉正在恢复,作为一个活人的知觉。因为他感觉口渴了,嗓子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他尽力想说话,但最终只是徒劳着张开着嘴唇,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然后便是黑暗。
一丝亮光射进朱悬烛的眼睛,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被一个穿着很像自己师父的人打下水去了,是了,当时自己好像还自不量力地挡在那些渔民前面。在他的眼前确实有些东西在晃动,因而比较醒目,那是一缕白色的头发。
“二……师叔?”朱悬烛渐渐清醒过来,却发现这缕白发属于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清秀的面庞上冷漠的表情显而易见。
“你醒了?”一个奇丑无比的男人从门口进来,正好看见朱悬烛睁开眼睛。“小沁,你先出去吧,我有话与他说。”
在之后的几分钟里,朱悬烛知道了眼前这个丑陋的男子,而现在他正身处附近的一座苗寨。赶尸匠在洞庭湖边发现了朱悬烛,当时他以为朱悬烛已经死了不忍他曝尸荒野,就用赶尸符先将他运回苗寨再行安葬,谁知在途中朱悬烛自己把赶尸符揭了下来,他才知道原来朱悬烛并没有死。
那赶尸匠道:“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我的赶尸符只对没有三魂七魄的尸体有效,你既然活着,为何你也能被我的赶尸符所控?”
朱悬烛摇摇头,在他看来能捡回一命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哪里还有功夫搭理这些不相干的事。
“小哥家在何处?下次出门我可送你一程。”那赶尸匠最终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家……我没有家,只是住在灵剑门而已,我是灵剑门弟子。”朱悬烛想着若是两位师叔找不到自己定然很着急。
“灵剑门?”那赶尸匠道:“这么说来几个月前我好想遇到过一个灵剑门人,不过……”那赶尸匠忽然压低声音“你可千万别让刚才那个小女孩知道你是灵剑门的人。”
“这是为何?”朱悬烛一直以为“灵剑门”三个字就好像是块风光的招牌,任谁看了都要敬上三分,何曾会如此藏头露尾。
“她姥姥好像就是被那个灵剑门的人害死的。”
“不可能,那人什么模样,定是有人冒充。”
“其实说是害死的也有些过了,因为毕竟是她姥姥自愿的,那人嘛,当时我不在场,不过前一天晚上我曾见过那人,此人黑衣黑剑气度不凡。”
朱悬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