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域
没有树,没有桃花,没有清涓的小溪,也没有刚烈巳爱听的布谷鸟之婉啼,然而春天却来了,就这样静悄悄的来了。
风仍象刀一般的烈,晨辉则静静的洒落在刚烈巳的肩上,直至映得衣衫一片金红。刹那间,千丘万壑,与天地融入一色。
刚烈巳仰首喝了口酒,酒辛辣的畅快,仿佛抑郁也随之空尽,心中不由得豪情顿生,放情歌唱:
“天无涯兮地无边;
我心愁兮亦复然。
人生倏忽兮如白驹过隙;
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
怨兮欲问天;
天苍苍兮上无缘。
举头仰望兮空云烟;
九拍怀情兮谁与传?
……”
不知唱了多久,刚烈巳方才歇住歌声。这时,忽闻一声清脆的掌击声从山谷的那边传来,刚烈巳低首一看,见是一商队,约十余骑,中有一蒙纱的女子,适才就是她鼓的掌。
看到刚烈巳朝她望来,那女子微微一笑。这时,风调皮地吹起了她的面纱,正好能让刚烈巳看到她的面容。
“那是多么美的一张面容啊!”刚烈巳凝视着那张面容,魂牵梦萦。
“臭小子,想找死不成!”其中一骑见状喝道。
那女子抬手止住了那一人的拔刀作势举动,然后,又一抖缰绳,众骑随之远去。
刚烈巳目送着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烟尘之中,神情顿时又回复到了先前的憔悴。
翻过一座山,刚烈巳便来到了大草原。乌蓝巴托河正静静的流淌着。河岸这一边有一部落,帐篷搭的怕有千余座。看到这里,刚烈巳便快步前去。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帐蓬间升起了阵阵炊烟,妇女们有的正忙着挤着羊奶,孩童们却还在暮色中嬉戏。刚烈巳顿时感到一阵温暖,也就在这时,一段熟悉的琴韵传入他的耳膜。
“是《歌晚》!”刚烈巳在异地忽闻乡韵,倍感亲切,便寻声前去。
琴声是从西首的一个帐蓬那儿传来的,操琴的为一中年人,有着一双海一样深邃的蓝色眼眸。那人见着刚烈巳,略一点头,又继续抚琴。曲毕,众人齐鼓掌,那人则一起身,对刚烈巳示意道:“看公子衣着行貌,可是来自江南?”
“是的,我正是来自江南,刚才听先生一曲《歌晚》,曲意平和,又不失委婉,其中恍惚还有一丝北疆的清洌之韵隐现,江南怕也不能听到此等琴韵呢?请问先生高姓大名。”
“哦!我名旷盛,适才的那一曲能得公子如此赞许,我实有愧。至于让公子犹疑的那一丝清洌,可能是最近北风一直吹啊吹,冷得让我一直打着哆嗦,一不留神就弹成这模样了!”
闻言,众人俱哈哈大笑。看到刚烈巳似乎有些尴尬拘谨的神色,旷盛忙道:“非常抱歉,我玩笑开得惯了,公子请不要介意。请教公子高姓大名。”众人又笑。
“高姓大名不敢当,我叫刚烈巳。”
“刚烈巳……听说东游有一人,十五岁就能填词度曲,前些日子我还看了他填的《幻日晴》,难道就是你吗?”
“那是我三年前填的,先生还有什么高见?”刚烈巳冷冷的回答道。
“那可就太好了!”旷盛一把握住了刚烈巳的手,神情甚是热烈。
见到刚烈巳不知所措的样子,人群中一年轻女子拍手笑道。
“旷大师你可找到志同道合的啦!你不是说只有那小子才能填好你的曲子吗?”
刚烈巳发现一时间众人都惊羡的看着他,他突然就觉得有些脸红烧热。
“旷先生过誉了,我……我……”
“嘿!说你行你还就得意哩!旷大师还说你,词虽填的颇有新意,可是你毕竟太年轻,经历的事太少,只能填一些风花雪月的事,不过那也只能是流于表面,……”那女子刚说到这里,旷盛却没有让她继续说将下去。
“维尼,你不是常说,有朝一日定要见见那个情歌写的让你茶思饭想的有情人吗?现在这人就在眼前,你怎么又数落起人来了!”
“我是说过的又怎样,常言道:见面不如闻名。瞧他呆头呆脑的,瞧!腰间还别一把刀呢!那刀钝得砍柴恐怕都没人要呢!”
旷盛这时才发现刚烈巳的腰间果然别着一把刀,刀宽背厚,而近刀口处,其色黄褐如锈,正是一柄钝刀。旷盛不禁看着刚烈巳,神情似乎有些不解。
“我现在修的是《钝刀流》!”说完这一句,刚烈巳又回复到先前的冷漠状。
维尼虽然那样说刚烈巳,其实她还是对他另眼相待了。她拉着刚烈巳去见她的父亲。
一路上,维尼告诉刚烈巳,她的父亲奥拖是他们这一族的族长,最是和善好客。而她们这一族名为哈挲克,是大草原最富裕强盛的一族。旷盛则是北疆箸名的度曲大师,他是来大草原采集民歌的,是她央求其父亲出面才使得旷盛留下的。
维尼就这般拉着刚烈巳兴冲冲的冲进了她父亲的帐篷内。谁知帐篷里却是一片肃穆,竟坐满了人,且一个个表情严肃。见到这等场景,维尼冲刚烈巳一吐舌头,意思是:“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奥拖见着女儿的调皮模样,原本紧绷着的面孔也不禁露出笑容。
“维尼,你又想胡闹些什么?”说话间,奥拖就看见了刚烈巳。
“爹!他是刚烈巳,就是我经常跟您提及的那个江南填词大师。”维尼忙向父亲解释道。
“哦!那你可得好好的招待。”奥拖不冷不热的随口答道,目光却并没有落在刚烈巳的身上。
刚烈巳看得出来,奥拖对他的到来并不在意,当然,维尼也看出来了。
“爹!那我就不打扰您了。”说完这一句,维尼乖巧的转头向刚烈巳说道:“这里不好玩,我带你参加篝火晚会去!”说罢,维尼便拉着刚烈巳朝外走去。
刚烈巳在行出帐篷的一刹那,竟有一束仇视的目光向他射来,那人是一个年青人。
当夜幕拉开,草原上的篝火晚会也就开始了。维尼特地换了一件新衣,夜色中更显妩媚。而此刻让刚烈巳关注的却是旷盛的琴声。那琴声忽而抑扬,忽而顿挫,节奏却一直是欢快的,与传统的”静、和、清、远”琴之四意绝然不同。
看到刚烈巳在凝神听琴,旷盛微微一笑,琴奏得更加欢快,这时,便有人随着节奏跳起舞来。
跳舞的人已越来越多,刚烈巳也不禁为这欢快的场面而心动。正好这时维尼朝他走来。
“我们也去跳舞好吗?”维尼羞怯怯的问道。
“好啊!不过你得教我怎么跳。”此时此境,刚烈巳也不禁有些兴致勃勃。
维尼莞尔一笑,拉着刚烈巳便加入了欢快的人群。
曲热舞酣,而刚烈巳也正对这简单而粗犷的舞步兴致颇高之际。忽然一人横刺里向他撞来,刚烈巳一侧身,那人顿时撞了一个空。刚烈巳回头一看,竟是前时在帐蓬里仇视他的那个年轻人。
“沃勒,你作什么?”维尼生气的斥问那人。
“没什么!”那叫沃勒的年轻人却仍旧盯着刚烈巳。
“你会武功?好!那我们就来比试一下。”说罢,那人立即就亮出了刀子。
“刚公子,你别理他,我们走!”维尼拉着刚烈巳往外就走。
那人盯着刚烈巳的背影,目光中满是轻蔑之意。
“没胆就莫要挂把破刀冒充豪情!”
听闻这一句,刚烈巳猛的顿住前行的步伐,转过身来,冷冷的说道:“我.跟你比。”
维尼闻言即惊又喜。她惊的是:沃勒是哈挲克族年轻人中的第一把好手,刀法凶悍,她怕他伤了他;她喜的是:他竟然能甘愿为她决斗。
沃勒赞了声“好”,便又擎刀在手。众人连忙撤出一个圈子,这时旷盛也止住了琴声,关注起了这场决斗。
刚烈巳缓缓的抽出刀来,先是中指一弹刀身,然后拇指一按刀锋侧面,刀“嗡仙”的一声,隐隐有金石之韵。旷盛顿时“咦?”了一记。
沃勒大吼一声,一刀劈向刚烈巳。刚烈巳用刀背一拨,紧接着左手顺式一推,沃勒的刀势顿时一偏。沃勒脸一红,将刀舞得比先前更劲更疾。
刀光乍影,两人来来往往数个回合,刚烈巳忽的揉身而上,持刀一格,左手食指倏的拨中了沃勒的刀锋,只听“罄”的一声细响,两人乍分。
众人直看得茫然,沃勒却一撤刀,低声的说道:“我……输了!”然后看了一眼维尼,掉头就走。
众人这才欢声雷动。维尼则兴奋的拉着刚烈巳的手说道:“原来你的武功有这么好!刚才可让人家担心死了……”
第二天清晨,维尼又拉着刚烈巳去见她的父亲,不过与前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则是她的父亲奥拖让她带刚烈巳前来的。
“刚公子能来我们大草原,真是我们大草原的荣幸。”当奥拖不无感慨的说出这一番话来,刚烈巳看得出来奥拖已对他相当重视了。
“其实刚公子不仅词填的好!武功也神奇的很呢!昨天……”维尼骄傲的向父亲介绍道。
“好了,我的小维尼推崇的人怎么会差呢!”奥拖对女儿开了个玩笑,直听得维尼脸都红了。奥托又转过头来微笑着对刚烈巳说道:“刚公子怎么会来我们大草原的?”其实,维尼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感兴趣。
“我想看看这广袤无垠的草原,我想领略这天地壮阔的豪情,如果这里有,我便来了。”刚烈巳似答非答。
“公子是来领略塞外风光的?难道不是……”奥托这一句也没问出他心中真正的疑虑。
维尼听着他二人对话如同打着哑谜,便不耐烦的插话道:“爹!刚公子方才不是已说的很清楚了吗!爹,昨天您和四叔他们在谈什么?气氛搞得那么严肃。”
闻言,奥拖的脸色顿时一黯。看到父亲的神色与平常大为不同,维尼也不敢再追问下去。
刚烈巳不愿听及别人的隐私,便欲起身告辞。见状,奥拖又仿似猛然才从恶梦中醒来一般,对刚烈巳沉声说道:“其实刚公子知道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维尼,昨天阿达伊来报,沙漠风暴不日来犯,嗨!……”说到这里,奥拖长叹了口气。
“沙漠风暴?可就是盘距在绿洲的那一群悍匪?”维尼也吃了一惊。
“是他们,自打五年前沙漠风暴在绿洲结势,大草原乃至整个北疆就开始动乱起来,他们打着‘重整北疆新秩序’的旗号,在大草原上横征暴敛,某一族群稍有不从就遭屠杀,想不到他们还是找上了我们,唉!”奥托又是一声长叹。
“难道官府就不管了?”刚烈巳问道。
“怎么管?他们来去如风,手段又凶横残暴,其实官府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那族长您准备怎么应付他们呢?”
“或许只能祈求奇迹出现了!”奥拖又有些神情恍惚。
看着奥拖有些颓丧的样子,刚烈巳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