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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计
如此这般情景一连过了几日,洛儿日渐消瘦,偶尔立于窗下观花赏月,那身影看起来也越发的单薄,太后看在眼中,转添烦闷,眉眉每日里要处理六宫事务,又要一日几次过来劝解洛儿,又要防着天气转凉勿要使得尃儿染病,竟是忙得连歇息的空都没有。因着金兵在南方大肆滋扰,政务也十分繁忙,赵构也只每两三天才过来给太后请安,偏巧一次赶上洛儿去了眉眉的瑶光殿,一次她午睡未醒不得见。 今年初冬天气格外寒冷,甫一入冬便下了一场大雪,北风凛冽吹在脸上生疼,洛儿便在慈宁殿里陪太后抄抄佛经念念由宫外传进来的新鲜文章,一连几日足不出户。这日却是难得的晴好天气,雪渐渐融化,阳光从窗纱透进来,越发显得午后的辰光漫长,太后和桐儿俱在小憩,洛儿忧思闷闷,拥衾高卧,一卷书执在手中半天也未见翻页,只是隔了半透明的霞影窗纱怔怔地望着殿外影影绰绰地梅花出神。 记得初见岳飞的那个冬天,梅花也是开得这样繁盛呢,彼时国未破,家未亡,嬛嬛串珠犹在,彷佛串珠银铃般的笑声还回荡在耳边,嬛嬛促狭的笑容犹在眼前晃动,眉眉还可以坐没坐相的靠在她身旁勾肩搭背地肆意调笑,赵楷风度翩翩地站在窗下揶揄洛儿字太烂。 又彷佛一转眼的功夫,赵楷、串珠都已故去,嬛嬛远在冰天雪地的金国生死不知,而眉眉却成了端庄优雅的皇帝宠妃,却再也不会肆无忌惮地同她调笑,唯有无人处黯然的神伤。洛儿也再不是那个日日笑容肆意飞扬不知世事的帝姬,她现在的称呼是——长公主,隔了无数道宫墙思念着他,有无数次几乎就忍不住想要立刻见到他,却一次又一次地按捺住自己,迫使自己冷静思考,在未明确弄懂赵构的意思时不要莽撞。 洛儿唇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赵构对岳飞的态度可谓是模棱两可,明面上表现出因他救出长公主且这一年多来素有功勋,是年轻将领中不可多得的人才而笼络欣赏,然而,眉眉告诉她,赵构提起岳飞时眼中那一抹隐藏的怀疑却从未消失,又因没有证据显示岳飞藏匿了前太子,赵构的心里恐怕并不舒坦。果然,赵构率先提出为她议亲,人选却是杜充的儿子,想到此,洛儿只觉得连牙齿都发寒,帝王心术,当真是深不可测! 初夏觑着她忧思重重,因宫里人多口杂,只得曲折劝解道:“长主,保重身体才备得住来日方长。”洛儿瞧她一眼,点头不语,如今初夏也历练得老成了。初夏笑道:“上林苑的绿萼梅开得可好了,长主可去瞧瞧。” 洛儿尚在犹疑,初夏为散她愁情,只作出极喜欢极有兴致的样子,央告道:“今日暖和些,就当赏奴婢个面子,好主子,去瞧一瞧罢。”洛儿见她兴致颇好,不忍拂她意,便微笑道:“那好吧。”初夏忙为她披了白貂皮的大氅,又捧了手炉,洛儿见她还准备带着十几人服侍,忙拦道:“赏梅本是极风雅的事,带着这些人不像赏梅,倒像打猎了。清清静静的倒好。”初夏这才罢了。 绿萼梅本就是罕见的品种,宫中也唯有上林苑才有这许多,因天气寒冷,虽开得好却无妃嫔来赏,免了见面时繁文缛节的拘束,倒是更加自由。那一丛浅淡一丛深的绿萼白花瓣,再配着嫩绿中带点浅黄的花蕊,白中隐青,晶莹淡雅,冰姿玉态如美人出浴,洛儿的的确确被震撼了,不禁脱口赞道:“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果然便是这般风骨!” 忽听身后一人续道:“横笛和愁听,斜枝依病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愕然回过头去,只见一名华服贵公子带了笑意看着她们,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宫中除了赵构,并无别的男子,更何况这是上林苑,尤其是这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薄薄的嘴唇,竟让洛儿想起完颜勉道那张脸,登时沉下脸来,不悦道:“此乃禁宫,非外臣该入之地。” 那人见洛儿生气,忙转换了一副笑脸,躬身道:“蒙陛下天恩,言道上林苑内绿萼梅正盛,许我入内观赏回去要献画给陛下,不想冲撞了姐姐,还请姐姐恕罪。”初夏不等他说完,便出言喝道:“放肆,这是长主,岂容你信口胡叫!”那人略现出吃惊的神色,急忙跪下道:“臣杜成拜见长主,望长主恕臣冒犯之罪!” 洛儿并未叫他起来,只淡淡道:“不知者不罪,既是皇兄命你赏梅,好生观赏便是了。”回头对初夏道:“出来得久了,回罢!”方举步时,见内侍省押班康履急急跑过来,这大冷天的,他倒出了一身汗,洛儿在心里微微冷笑,见形势不对,便跑来救场么! 康履满面堆笑,哈腰作揖赔礼道:“全是奴才的不是,这是杜留守的三公子,官家命奴才领杜公子赏梅,奴才一时内急,走开了去,谁知冲撞了长主。要打要罚奴才全认了,长主千万别气着自己。”洛儿并未像往常一样好言安慰,只含了端庄的笑,那笑里却殊无暖色:“小康,你在皇兄面前也这样玩忽职守不成?”康履见她神色不善,再不敢贫嘴,肃了神色,跪下道:“是,奴才知罪!” 洛儿瞟了杜成一眼,神色不改:“在宫里做事,就要守本分,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更不要多嘴多事,更别打自己的小算盘。小康,你是皇兄身边的人,难道不更该比旁人懂规矩么?”康履额上的冷汗都下来了,连连答是。洛儿见势亦不再说,只道:“起来罢,好生陪着杜公子赏梅,别误了皇兄给你的差事!”说毕再也不理会两人,带着初夏径直绕过他们。 一直走到临近选德殿的竹意轩外方才止步,选德殿本是赵构在后廷接见大臣的场所,而赵构自从回到汴京后从未在此接见过大臣,而竹意轩里广种修竹,是夏季纳凉避暑的好地方,此时正值冬季,草木凋零,鲜有人来。她和初夏刚到上林苑没多久,杜成便跟了过来搭讪,可见赵构的耳报神有多快了。见四下无人,洛儿怒极,反掌拍在竹干上,尚未融化的积雪簌簌落了一地。 初夏见她生气,也不敢拦,只是道:“长主仔细手疼!”洛儿见初夏敛息屏气,神色如临大敌一般,不由放软声音:“我只是一时生气,不是冲你,你别多心。”初夏摇头道:“奴婢是在想,官家既然在长主身边都有自己的人,也未必贤妃身边就没有。”洛儿猛然一惊,沉声道:“你说的是,咱们也该提醒贤妃当心。”不由冷笑道:“若有这些本事,不如用到战场上,用到宫闱里算什么!” 远远地见有人过来,恍惚是妃子的打扮,洛儿这会儿懒待与人周旋,便一拉初夏,两人转进竹意轩。待人走得近了,彷佛是张婕妤的声音,带着不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妄想娶长公主!”另一人听起来像是她身边的掌事宫女剪冰:“可不是么,这位岳都统制佃农出身,还曾有过一位夫人,难怪官家发这样大的脾气,罚他在选德殿的偏殿跪着呢!听说半个时辰内他若不收回请求,官家就要杀了他呢。”“这算什么,咱们六宫里死的人还少么!”不知是谁插了一句。“住口!这等话也敢说!来人,将这个奴才送至慎刑司……”随着脚步渐渐远去,求饶的声音亦渐渐听不清楚了。 洛儿只觉得手足冰冷,难道他是听说了赵构准备选杜成做她的驸马,才失了平日里的沉稳,这样莽撞起来的么?这个傻瓜!洛儿双目胀涩,几乎落下泪来,手紧紧捏着衣角,脸色苍白,神色惊慌不定。初夏亦是着急,跺脚道:“长主,这会儿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快拿个主意罢!”关心则乱,她平日里的聪明机智在这一刻几乎全部丧失,全然想不出法子来。多亏了初夏这一声呼唤催促,洛儿勉强定定神,道:“你去请太后,我直接去选德殿。记着,说话要讲究方式。”初夏得了她的话,忙去了。 素日冷清的选德殿,画梁下却垂着几个镀银的香球悬,镂刻着繁丽花纹,淡淡芳香弥漫在空气中,殿门处立着神色恭谨的值班太监。洛儿步上丹阶,等待通传,得到的答复是皇帝在召见外臣,请长主回宫歇息。洛儿神色清冷,语音却异常坚定,对前来回话的蓝珪道:“我知道九哥哥在召见谁,我要见他,他若是不见,我便一直等下去。” 蓝珪无法,只得再进去通报,洛儿在外静静等着,簌簌的风声都清晰入耳,“哗啦”一声,不知赵构摔了什么物件,又过了一会儿,蓝珪出来,躬身:“长主,官家请您偏殿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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