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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洛儿忽然想起,问道:“九哥哥居然乘龙辇,难不成你们就这样大张旗鼓地来了不成?”眉眉微微一笑:“自然不会,进了汴京才换的。龙辇?”眉眉眼角升起一抹淡薄的笑意,轻蔑道:“但凡是皇帝的东西,叫起来自然尊贵,不然怎显得与众不同?这么个动乱的光景,敢用全副的銮驾么?不过听说杜充已将旧日宫殿修葺得差不多了。”洛儿轻轻地叹了口气:“非常时刻,九哥哥……竟是如此奢华了么?”眉眉看着她,亦叹了口气:“你这个性子,难怪和岳飞配的上。不过,”她顿一顿,“官家面前,可不要表现出来。”洛儿知她好意,便点点头,又道:“太后待你可好?”眉眉含了暖洋洋的笑,道:“太后待我倒是很好,你放心。” 两人说起话来便忘了时辰,直到初夏的的叩门声响起:“贤妃娘娘,公主,约莫着官家进城了,该梳洗了。”洛儿换了衣饰,同眉眉挽手相携而出,赵构早有密旨给杜充,并且将倾云宫的图样摆设都一一告知,令杜充将汴京旧宫修整完备,洛儿因足不出户才不知。二人刚到宣德门,当年赵构的随身太监小康,也就是康履,此时已荣升为内侍省押班,便迎了出来,未言先笑道:“奴才自打听说了公主的下落,没有一日不惦记着,公主平安,真是上苍垂怜。”眉眉按一按她的手,洛儿会意,和气地笑道:“如今可得称一声康大官了?”康履弯腰打拱,连连陪笑:“公主太客气了,还像从前一样叫小康就抬举奴才了,也显得奴才是旧时的老人,同旁人好说嘴。”洛儿闻言向眉眉笑道:“这猴儿越发的油嘴了!”康履亦是笑着引她入内,边走边道:“官家正在瑶光殿等候公主。”记得从前瑶光殿是除延福宫外最美的宫殿,依西山临南湖,倚地势而建,西山上遍地都种着红枫,尤其是到了深秋时节,枫叶流丹映得天空都红了一片,南湖中栽满荷花,夏天的时候放眼望去尽是田田的碧色,湖中三三两两的放置着游船,置身其中仿佛是到了水温风暖草木香的江南一般。瑶光殿前种植了两株西府海棠,殿后则是一片梨树,早春花开时节若遇着风,便是漫天的梨花雪在空中飞舞。 洛儿进入殿内,走到赵构身前行下礼去:“臣妹见过皇兄。”赵构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响起:“同朕还闹这些虚礼作什么,快起来。”洛儿起身抬头,赵构头戴通天冠,白玉珠十二旒,垂在面前,遮住了龙颜,娇俏一笑:“九哥哥如今是皇帝了,自然不同于从前,光外头的有多少,好大的阵势,唬了人一跳,还怨人守着这些虚礼!”眉眉亦笑得和气温婉,却又不失亲热:“总算是将这贫嘴的丫头交到官家手里了,臣妾也算是放下了一颗心。” 赵构的神色倒是颇为爱怜:“眉儿辛苦了。”眉眉推推他,不好意思道:“官家,当着妹妹呢。”洛儿急忙捂住双眼,摇头道:“我没瞧见,什么都没瞧见!”赵构哈哈笑道:“果然还是这个淘气的性子,半分都没改!”继而唏嘘道:“洛儿,朕时时刻刻不在担心你,唯恐你失家失国失欢笑,今日一见,朕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哪!”洛儿闻此言忆起当日落在完颜勉道手里的种种境况,含了泪道:“九哥哥,真想不到我们还能再见面,若不是岳飞,我恐怕早已死在完颜勉道手里了。”赵构听她直呼岳飞名字,嗔道:“你这丫头,也不知个避讳,外臣的名字,岂是随意叫得?” 眉眉在旁徐徐笑道:“岳统制年轻俊朗,又一表人才,女儿家的心事,官家怎的这般粗心!”赵构神色微微动了动,很快地便又笑道:“贤妃心细,朕不及也,只是今后要改口称都统制了。”洛儿听的岳飞又官升一级,不由得喜在心间,赵构却神色微变,又很快掩饰下去,回头问康履道:“将尃儿抱来给公主瞧瞧。”须臾晚秋与梨枝抱了尃儿出来,神情亦是欢喜激动,急忙要跪下,却被洛儿拦住:“我还没瞧过侄儿呢,快给我抱抱。”孩子尚小,看不出像谁,至少她看不出像谁,软软的,小小的,十分惹人怜爱,洛儿忍不住赞道:“真漂亮!”眉眉半日不见孩子,便想念的紧,亦凑到她身边逗弄孩儿,赵构含笑在旁观看,正是一派和睦景象。 一时,赵构道:“既然回来了,就搬回来住罢,一家人便该有一家人的样子,若不然旁人还以为还以为哥哥嫂嫂容不下你呢。”洛儿抱孩子的手僵了一僵,须臾,眉宇间便含了一抹忧伤的神色:“哥哥,我在宫内的回忆并不快乐。”赵构带了三分了然,又带了七分安慰道:“以后便不会了,如今哥哥是皇帝,唯有你一个嫡亲的妹妹,再不会让你受委屈,只要你想要的,但凡这天下有,哥哥一定给你。” 洛儿便显出感动的神色,却是低下头:“我什么都不要。”这个时候不能提她同岳飞的事情,先看看赵构对岳飞的态度再说。不提此事,却有另一件事要提,洛儿的头微微偏向一侧,睫毛轻颤,似乎在忍着泪水,切切道:“洛儿只要守着自己的府邸,那些房子没变,还和从前一样,就像嬛姐姐还在,串珠还在一样。” 赵构试图劝服她:“洛儿,过去的事终归是要过去的,还是搬回来吧。”洛儿却固执地摇摇头:“不要!”她不愿再回宫中住,不光是为在宫中不能同岳飞经常见面,亦因自己的府邸中一草一木都未改变,对着熟悉的事物,心底总是多了一份眷恋,至于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份眷念,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然而,赵构是皇帝,她方才又过于执拗,气氛便微微有些僵硬,眉眉从她手中接过尃儿,温柔地拍着,圆场道:“官家,这丫头的娇纵性子官家比臣妾都要了解,当年朝宴之上连先帝都敢顶撞,况且这几年洛儿已经习惯住在自己府中,若是立时搬回来,恐一时不惯,不若容后再议?” 眉眉几句话说得赵构眉色稍霁,转圜了神色道:“也是,是朕一时疏忽了,母后已经在慈宁殿安顿下,歇息一时同你嫂嫂去瞧瞧老人家,免得母后惦念,朕还有政务尚未处理,晚膳时再去瞧你们。”洛儿同眉眉一齐躬身道:“是。”赵构即位后,将哲宗孟后尊为隆佑太后,常言“太后爱朕,不啻亲生”,因此以“母后”呼之。待赵构走后,眉眉将宫女太监一并遣出,只留下晚秋、梨枝和初夏。 晚秋和梨枝双双跪下,未语先泣道:“公主万福。”洛儿急忙搀起来,亦含泪道:“快起来!咱们还这样生分么?”理一理思绪,对两人道:“有你们跟着贤妃,我也放心了!”眉眉转过头来,按住她的手:“洛洛,我会保护好你这两个丫头的。”洛洛迎着她的目光,温然道:“眉眉,你我还分什么彼此,这个地方,没可靠的人根本不行。从今日起,我便正式告知你,这两个丫头是你的。况且,你还怕九哥哥会委屈我么。”眉眉抱着尃儿,低头轻轻拍哄,喊了一抹温柔似水的笑,低低道:“洛洛,谢谢你这番心意。”洛儿故作鄙视的一笑:“臭美什么啊你,我是为了我侄儿好不好!” 太后的慈宁殿中,檀香袅袅地燃着,映着黄昏时夕阳的余晖,益发显出宁静安然的况味,颇合太后的性情。太后微笑望向洛儿,目光中落满疼爱:“总觉得瘦了些。”在崔妃去世后,洛儿亦时常去探望被废的孟后,以谢她对崔妃的照拂,且孟后的女儿若是活着,同她的年纪不相上下,因此待她十分疼爱。洛儿拈了一瓣金桔,送至太后唇边,撒娇道:“母后总说我瘦,若有一天我吃成个胖子,母后才有的担心呢。”眉眉抿了口茶,笑道:“母后是怕你身子弱。”又笑向太后道:“臣妾瞧着,倒不是洛儿怕母后担心,是她自己担心胖了找不到个好驸马罢了,偏拿着太后做幌子!” 洛儿当即红了脸,啐道:“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样贫嘴薄舌的!母后不罚她我不依!”太后对一旁的宫女吩咐道:“去拿枣泥山药糕来,公主最爱吃的。”眉眉以手托腮,蹙眉道:“显见得臣妾是没人疼的了。”太后忍俊不禁:“真是个促狭的丫头,洛儿刚回来,自然先紧着她,你素日到哀家宫里,哀家可委屈了你不曾?”眉眉叹道:“母后待眉儿自然是好,但凡有什么便想着眉儿,只可惜,往后母后的眼睛里便只有洛儿了。”洛儿伏在太后怀里,又气又笑:“母后瞧她这样,分明是气我呢。” 太后抚着她,微笑道:“知道你们两个好,偏这会儿吃这个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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