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
远目随天去,斜阳着树明。犬知何处吠?人在半山行。
出了京城,没太多规矩,心情极为放松。洛儿带的人不多,她和串珠、嬛嬛加起来才带了四个丫鬟,眉眉和翩跹习惯自己照顾自己,根本不用,再加上她师哥,马车却是格外的大,容纳二十个人不成问题。
洛儿一身男装坐在马车外面,两条腿悬在半空荡来荡去,听着里面一会儿是歌声一会儿是笑声,心情大好,手里抓根不知名的野草编了一会儿,随手递给串珠。得意洋洋地眨了下眼睛:“喏,好玩吧?”原来不一会儿的工夫她用野草编了只兔子。靠着车门打盹的一通和尚睁眼瞧了瞧,继续瞌睡。串珠小丫头何尝见过,兴冲冲地跑到车里面显摆,眉眉还好,嬛嬛和翩跹都探出头来说要一个。
洛儿尚未来得及答应,里面的丫鬟们一叠声叫道:“帝姬,我们也要!”洛儿伸头进去,抬起折扇一人打了一下子,故作不悦地喝道:“要称公子!”里面的丫鬟们笑作一团,怪声怪调地道:“公子爷,奴婢们也要~~~”咦,怎么学会这个了?“眉眉,是不是你教的啊?”洛儿万分怀疑地问。“去!”眉眉笑不可支,“你那好哥哥上次带他侧妃来咱家的时候她们学的!”洛儿不由得哈哈大笑。
看着一路的风景,洛儿的心思不由得飞到了草长莺飞的江南,在建康呆一阵子就要下江南了,传说里像梦一样的江南啊。一通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我在想,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日子该是多么美好!”洛儿嘿嘿一笑,“我说,你真想当一辈子和尚啊?”
“你歧视我们佛教工作者?”一通极度鄙视地瞟她一眼,“知不知道我们的工作多么伟大,我们这种行为多么无私……”洛儿急忙做个停的手势,告诉她师哥她想起了大话西游里的唐僧,那叫一个无敌啰嗦,并且您老人家有向前辈发展的趋势。一通才给她一个得意的眼神住了口,洛儿眼尖,发现一通身后背着一个大口袋,问那是什么。
一通见她问,来了精神,拖过来一样一样给她瞧。什么微型的火铳、各种水上船只的模型,甚至还有制作现代手榴弹的模型等等不一而足。洛儿惊呆了,傻傻地看着他师兄,最后说她觉得一通可以改变这个世界,智慧的力量太强悍了。好奇的问道:“你这些只有模型吗?”她师哥切了一声,说道:“当然,我上哪造这么多船和炮弹,再说了,万一试验失败还是有相当大危险性的,我可不想学诺贝尔。”
“里面还有书?”洛儿万分惊讶,“百宝袋啊。”“是我默写的本草纲目。”人家她师哥毫不在乎地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多么惊人,还继续道,“你看了那么多书,有空也该把它们默写出来,多么大的财富啊,真要是有什么用处的时候还能现翻资料,就怕在这个世界生活多年以后忘记了啊。”洛儿答好。一通摘下路旁细嫩的柳枝,将里面的芯抽掉,放在嘴边吹出一曲《乡间小路》,暖暖的阳光晒在身上,洛儿打个呵欠,又伸个懒腰,感叹一下日子真美好。晚上歇息时,嬛嬛不放心的问:“洛儿,你能保证咱们不被发现?”洛儿拍拍胸膛保证:“放心吧,虽然坐的马车,可是跑得不慢,而且我让青儿明天后半晌再告诉九哥哥。”
洛儿以这种游山玩水的心态故意绕着远路走,过了一个月,天气渐热,洛儿看大家既玩够了也玩累了才快马加鞭前行,这日,从滁州城出来,忽然想起欧阳修的醉翁亭记就是在滁州为官时所作,有些想去看传说中的醉翁亭,跟大家一讲,因着正好顺路,都没意见。
谁料刚到山脚,就见路上尘土飞扬,数骑奔驰而来,洛儿想起前几日在濠州附近遇上几十个穷极的村民抢劫反而被教训的事儿,今天不会又来一出吧?串珠却十分兴奋,大叫:“眉姐姐,大师,又有人愿意给你们练身手呢!”
一通脸色却极为凝重,侧耳细听,说道:“不像,听马蹄声像是训练有素的人。”待越来越近,终于看清来人穿的全是宫中禁军的服色,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洛儿一惊,和一通、眉眉面面相觑,这才四月,总不会金人又南下围了京城吧?
这队禁军来到他们面前,却忽地翻身下马,为首一人,恰恰是赵楷。嬛嬛大喜:“哥哥!”二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嬛嬛几个月未曾见赵楷,心中想念,故此十分欢喜。不想一贯温和的赵楷却十分严肃,反朝她训斥道:“洛儿和串珠年纪小,你是姐姐,也由着她们胡闹?”
其实这主意就是嬛嬛和串珠商量出来的,因此由着赵楷训斥,并不作声。反是串珠看不过去,站在嬛嬛身后,说道:“不关嬛姐姐事,主意是我想的,三哥哥要怪,就怪我好了。”嬛嬛见串珠替她承担责任,忙将她挡在后面,说:“主意是我出的,我是姐姐,不怪她们两个,怪我。”洛儿笑嘻嘻地掺合:“三哥哥,都怪我,要不是我同意,并且请一通师父,她们谁也不敢单独出来。”
赵楷瞪了她们三个一眼,没说话,对面马车的门忽然打开,赵佶端端正正的坐在里面,面有不悦,冷声道:“都进来说话。”洛儿心里忐忑,赵佶自她从静心庵回来后对她确实不错,今天看样子生的气可不小,不会又想法子罚她罢?
和串珠跟在嬛嬛身后一步一步地蹭上马车,咦,里面还坐着她的生母和一位中年男子。洛儿心如打鼓,忐忑不安的坐在嬛嬛和串珠中间,等着赵佶训话。“你们三个丫头好大的胆子,这样千里迢迢,也敢只身南下?”赵佶虽是责问,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担心,三人都听出来了,心渐渐放下,嬛嬛平日里颇受赵佶疼爱,年龄又是最大,先说道:“带着妹妹们淘气,使爹爹忧心,都是嬛儿的不是。”
串珠在后面轻轻接了一句:“也不是只身南下,还请了一通大师一起。”洛儿怕赵佶生气,忙一拉串珠,说道:“串珠妹妹年纪小,口无遮拦,爹爹不要生气。”旁边的女子轻轻一拉赵佶袖子,低声埋怨:“官家,我才见着女儿,你就这样待她,平日里还不知怎样呢?”赵佶看起来十分宠她,忙陪笑:“哪里哪里,阿洛,过来见过你娘。”
洛儿轻移几步,向前施礼,未等拜下去,就被扶起来,女子泪光盈盈,显见的是盼望已久。洛儿此时好奇地打量着母亲,人届中年,却丝毫不显,简单清爽的半翻髻,头上如云青丝蓬松松往后拢起,斜簪一支羊脂玉簪子,长得并不十分美艳,但是眉目清秀恬静,眉眼间皆是说不出温柔婉约,恰如写的最有情致的一阙宋词,风骨清新。语气微有哽咽:“让娘好生看看。”
忽然似觉不妥,迟疑道:“我……我是你娘,你知道么?”
洛儿点点头,作出该有的女儿姿态:“母妃和我讲过的。洛儿多年不知娘亲音讯,娘亲多年来定然思念不已,亦不能在旁安慰一二,都是女儿不孝。”
女子此时才露出释然的神色,含泪道:“你不怪娘么?”
洛儿觑着徽宗神色,小心地琢磨着措辞:“爹爹和娘亲想必是有不得已之处,做女儿的只有体谅,何来怨怪。”不知徽宗这位风流天子又做什么孽,气得她娘一怒离宫再不回去,总之是人家夫妻不和的事儿,她也懒待猜想。
旁边的男子笑向徽宗道:“皇兄和阮家妹子的帝姬孝顺知礼,当真是羡煞臣弟了。”洛儿这才注意到他,中年男子,一袭宽松的泼墨流水云纹白色绉纱袍,一支碧色竹笛斜斜地随意拿在手中,较之徽宗的慵倦风流,在闲适洒脱中更多出了一份闲云野鹤的味道。只是他称徽宗为皇兄,又称呼她的母亲为妹子,不禁在心中暗暗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