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不露
刚作出决定,一名年轻官员又站出来,向洛儿施礼,道:“帝姬,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何人刻玺?”洛儿一呆,忘了这个重要问题了,抬眼看了周围的一圈人,李纲、赵鼎、李若水和包括刚才说话的那名年轻官员在内的两名官员,都向她摇头,意思是不会。洛儿长叹一声,不语。过了一会儿,李若水开口:“臣倒是知道一人,只是••••••”未容他说完,洛儿急忙问道:“是谁?”
“相国寺的一通师父,擅长刻印,京内无人不知。”李若水刚说完,就被李纲一口否决:“万万不可!此时风险太过,一通大师乃是得道高僧,并非怀疑他对大宋的忠心,只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洛儿再次惊呆,这个和尚,到底藏了多少本事在身上?她至此也犹豫起来,不是怕一通泄密,是怕将来万一有不测把他牵连进来。微微沉吟,一旁的赵鼎开口:“既然要做,就犹豫不得,敌人在城下休整,最多两个时辰就会再次进攻,还得速断!”洛儿一咬牙:“让人把一通师父请来。”
“帝姬•••”看李纲又想劝说,洛儿急忙安抚,神色恳切:“李相公,我与一通师父是忘年之交,相知甚深,他的人品学识我俱都了解,请您信我,不会有万一的!”
李纲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一通就在宣化门守城,不一时即来,洛儿向他解释一番现在的情况,末了,怀疑地问:“你真会刻印么?”一通暗暗给她一个强烈鄙视的眼神,装模作样的说:“帝姬虽与老衲相识多年,可老衲所会,帝姬不过十知三四而已。且请帝姬好生看来!”
洛儿随手递给他一柄刻刀,撇撇嘴:“老和尚又吹牛!”一通放下刻刀,笑呵呵地说:“帝姬又错了,老和尚从不打诳语。”换了一柄甚宽的锉刀,拿在手里细细地磨,洛儿看着也无甚出奇,她之前曾在西安的书院门看人刻章,并无觉得一通的雕刻之术有甚精妙之处,回头,却见一旁的人都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地瞧,洛儿有些奇怪,问:“有什么出奇么?”
没人理她,一会儿李纲才将她拉在身边,低声道:“云儿低声,一通师父刻印之时不喜人喧哗。”他此时看得入神,不觉将洛儿当作自家子侄女儿般相待,因此唤她“云儿”。洛儿未曾细辨,也随口答:“云儿晓得了。”却引得刚刚说话的年轻官员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忽听李若水叹道:“今日近观,方知大师的笼烟印与上皇的瘦金字并称天下双绝,并非虚言也!”洛儿也看得呆了,一通双手上下翻飞,或如云卷云舒,或如碧波微漾,行至兴起,又如酣摇五岳般畅意淋漓,初时尚可见字的笔画,钩折竖横,后来渐不可见,只看碎屑如落英般纷纷坠地,亦如雨雪般洒落重云,一双手围绕着木印,掌影纷叠,果如乱烟笼碧一般,叫人看的目不暇接。最终,一通收手,冲着印吹口气,递给洛儿,洛儿看了两眼,分不出好坏,递给众人观瞧,自己装着与一通说话,一把揪住他那雪白的胡子,恶狠狠地低声道:“你什么时候会的这些?还会武术,连岳飞都夸你!哼!”
一通紧紧护着靠近下巴的胡子,也压低声音:“你说说你们这些女孩子们,啊,怎么一点都不温柔不淑女呢?哎哟,我说轻点!”洛儿看看无人注意,又恐吓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快说!”一通不紧不慢地说:“我都说了,以前老和尚会的我现在都会。我没不坦白啊,你从没问过我好吧,大姐?”洛儿又往下拽了把胡子:“谁是大姐?我很老吗?”“行行行,妞妞,好了吧?快放开我,男女有别,再拉拉扯扯地要你对我负责!”一通趁洛儿不备,将胡子从她手中抢出,手法迅速,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洛儿想到最后“要你对我负责”这句话,不禁笑喷了。真好,除了眉眉,还有人可以同她这样说笑。
忽然觉得有几道热辣辣的目光盯着她,扭头,羞得她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几位大臣都直眼看着她揪住人家胡子的手,尴尬的要死,洛儿正想找个什么借口,却听一通笑呵呵地说:“帝姬与老衲自来如此,列为大人无需惊异。”又装模作样地以长辈的口吻对洛儿说:“丫头啊,老和尚答应的事,从不翻悔,快快放手,断了胡子瞧我怎样打你!”洛儿忙忙放手,配合地笑:“什么从不翻悔,上次答应教我几招,不就忘了么!这次再敢忘,瞧我不把你门前的梅树全砍了!”几位大臣哪一个不是官场里看惯人脸色的人,都配合地笑笑,将话题转移到送信的事宜上来,洛儿看他们既有了主意,告诉他们岳飞的射术很好,可以让他将书信直接射到敌人阵营之后,就懒得再操心。
直接扯了一通走上城楼的夹层,细细问他到底会些什么。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这老和尚竟是个全才,武艺、医道、天文、地理等人人羡慕的本事竟是集于一身,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还知道五行八卦人间百事的全才。末了,洛儿笑得一脸奸诈:“你竟会懂武术,,哈哈,武术,嗯,真不错!”一通嗤之以鼻:“哥那叫博大精深的内功,知道不?跟什么九阳神功九阴真经乾坤大挪移降龙十八掌等等各种内家功夫相媲美的绝世武功!”洛儿一听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问:“真的吗真的吗?跟岳飞一样会飞檐走壁的那种啊?教教我,教教我呗!”一通扔个白眼给她:“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会跟岳飞一样,他连的是外家功夫为主好吧,虽然也会飞檐走壁,但是跟我这个不一样,我是内家功夫,比他那个好多了!”
这次轮到洛儿嗤之以鼻了:“我看你嫉妒人家岳飞,什么比他好,在哪里在哪里?哪里比他好?”一通嘿嘿而笑:“小学妹啊,你是对岳飞日久生情吧?还没怎么样就先护上了!啊?”洛儿“呸”了一声,语重心长的教育他:“我说你别跟眉眉学啊,她就是一小女子,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也跟她学?”一通一脸了然于心的样子,笑得神秘兮兮:“好好,不学。”洛儿看他笑得贼兮兮的样子心里就直发毛。
眉眉与洛儿虽然也交好,但是学识不如一通广博,难免有些时候洛儿说的她不知道,一通是洛青扬的时候就知识丰富,再加上后来老和尚的所有本事,两人更觉有话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洛儿恍然惊觉肚子饿了,习惯性的说:“走,外面有家山西面馆,吃饭去。”话一出口就怔住了,原来,上一世的记忆是这么根深蒂固地印在脑海里,顽强地不肯忘记。一通看她情形,就知怎样,岔开:“过去半天了,敌人没再攻城,想来是和谈的事儿定了。咱们也不至于像先前那样辛苦,只需加紧岗哨巡逻就是了。既如此,请我去你那里吃饭吧,眉眉说你的厨艺可是相当不错。头回请你师哥吃饭,可别藏私啊!”洛儿见他如此,如何肯扫兴,遂笑道:“没问题啊,我的厨艺,可是天下无双,可与你的印相比呢!”一通无奈摇头叹道:“唉,果然是跟眉眉混久了,说话风格都这么像!”下了楼梯,一通回头对洛儿道:“我还有一群小和尚要安排,等我安排好了自己去就好。”洛儿点点头:“那我先回去准备着。”
一通走了以后,洛儿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血迹斑斑,一片狼藉,刚刚的胃口全部消失了,忽见岳飞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战甲似血染的的一般,脸上倒是干净,想必是刚才洗掉了,问道:“聊完了?”“咦?你怎么知道?”洛儿奇道,她见别人身上沾满血迹定会嫌人家,躲得远远的,只是这人是岳飞,洛儿却并无半分嫌弃,只觉得岳飞无论怎样她都瞧着顺眼。虽是冬天,岳飞却抹了把头上的细汗,笑道:“方才李相公嘱咐的,今日和谈的事说准了,不像昨天那么紧张,多了些空闲,我先送你回去。”洛儿听他语气略低,声音却富含磁性,格外好听,欣然道:“好!”一路上,洛儿尽量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血迹,有时候血迹范围过大,就直接蹦过去,岳飞依旧话不多,在洛儿身旁并肩而行,神情和悦,偶尔在她需要的时候扶她一把,看着洛儿跳来跳去的样子亦偶尔唇角微微上扬。远远望去,看见自己府门的狮子,洛儿才算松口气,道:“天哪,总算不用再看见鲜血淋漓的场面了!”岳飞听她这话,道:“这怪得了谁,说了你别去,非要自己跑去看,这回不好奇了罢?”洛儿狂点头,这种事,见一次就够了。岳飞又在旁说了一句:“不过还行,没晕过去。”洛儿恶狠狠地威胁他:“我就这么没用?”岳飞仰头望天,作无视状。洛儿直接揪住他,咬牙切齿地问:“不许装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