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上官仪对迁都这一问题是十分不满的。一来,都城是皇帝办公的地方,随意乱迁坏了风水怎么办呢!二来,上官仪也是有一点小小的私心的,上官仪这一辈子最得意的时候是在长安渡过的,不管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还是生了个白白胖胖的上官庭芝做儿子,收了个天才儿童程旻做义子都是在长安。
当上官仪一家从长安搬迁时,上官仪回望长安不免有些感慨,就酸酸的做了首诗,大意就是自己很舍不得长安啦。可是,这却触动了武后的心头那根弦啊——他上官仪什么意思啊,明明知道她武后怕冤魂索命他还偏想要呆在长安,这不明摆着想让她武后死吗?于是乎,上官仪和武后的这个疙瘩就这么绾下了。上官仪也是很冤的,他不过是觉得长安地灵人杰,能为国家培育人才,所以很看好长安的,武后给他穿小鞋这一做法是十分不对的。
本来如果只是这样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武后总不能说当朝宰相有不愿迁都的意思所以要罢官斩首吧!可是,上官仪不知是忠心耿耿还是不能容忍女人当家做主,居然悄悄的和妻管严唐高宗商量废后。唐高宗一想不对啊,我自己的老婆我还没说什么呢,你个外人倒来说三道四的。
唐高宗就一面应承说:“上官卿家呀,你这个想法很好,天下就应该是男人的,女人插什么手啊!”一面派贴身太监去武后那边告密。结果,上官仪连宫门都没走出就被武后的人以与前太子李忠合伙打算谋反的罪名给逮捕了。
俗话说树倒猢狲散。可是,做为上官仪义子的程旻要是临危倒戈的话就不太厚道了。然而,一个无权无势的义子又能做的了什么呢!当程旻去向那些素日和上官仪交好的官员求助时,闭门不见是相当好的态度了,有的官员直接落井下石横眉冷对,指着程旻的鼻子骂曾经是宰相大人的上官仪。
这样的人情冷暖程旻是见惯了的,早在他七岁那年父亲因得罪权贵被陷害致死,母亲无奈牵着小小的程旻到处向父亲的“朋友们”求助时,遇到的结果与现在的情况大同小异。就当程母绝望的想带着儿子去地府找自己的夫婿时,上官仪出现了。
程母甚至没有在程府中见过这位上官大人,可是他却愿意帮助现在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程家母子,只是因为他曾和程父同窗读书算是有同窗之谊。程母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就算他们那时一贫如洗没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程母依旧小心翼翼。上官仪将程家母子带入了上官府并认程旻做了义子。那之后的一个夜晚程母留书出走,程旻明白自己那时就已经是一个孤儿了——母亲必是随父亲而去了。
上官仪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才收了程旻做义子的,自程母去后上官仪就一肩挑起了程母留下的重担,文韬武略诗词歌赋上官仪倾囊相授,就连上官庭芝都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程旻轻叹了口气敲响了韦驸马的府门。
“公子有何贵干?”一小厮探出头来打量着程旻道。
“在下程旻,烦劳小哥禀告新城公主。”程旻小心的陪着笑。
“原来是程公子啊,公主吩咐过:若是程公子来访直接带入内堂不必通报。”小厮有些巴结的笑着。程旻苦笑,若是这小厮知道自己的义父得罪了武后现下还被关在天牢中,不知道这个小厮还有现在这么好的态度吗?!
“程公子,我没有那么大面子不可能从武后手中要出上官丞相,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从天牢中救出上官丞相。”新城公主直截了当的对坐在对面的程旻道出了自己的想法。程旻随手将放在桌上的茶碗拿起,这些天来他第一次有了品茶的心情。
“程公子果然好气度,我不能救上官大人却还是要请程公子入府耽误了公子本就很少的时间,难道公子不气我吗?”
“在下相信公主并非无聊消遣人之辈,公主让在下进府一叙必当是有深意的。”这驸马府的茶喝来还真是格外可口。
“早闻公子之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不过,我确实没能力救上官丞相。”
“我曾听说庭芝大哥与公主有些交情,公主若能救下大哥,程旻必当结草衔环以报公主大恩!”衣袍飞扬,程旻直直的跪在了新城公主面前。
“男儿膝下有黄金,今日你肯跪我,不要说我与庭芝交情匪浅,即便没有一丝半点关系我也会帮你到底。”新城公主眼眶隐隐有泪,在宫廷之中见惯了虚与委蛇这少年倒真让她吃了一惊。
“谢公主成全。”
“先慢谢过,我还有事请你帮忙。”
“公主有事吩咐即可,何须说‘请’”
“听说公子和神医千岩老人有些交情,是吗?”
“实不敢瞒,在下师从千岩老人。”
“那公子可曾见过神医他老人家珍藏的‘易生’”新城公主实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竟是千岩老人的徒弟。
“那‘易生’在下此刻便有,公主莫不是想————”
“此药另有它用并不是用去救你兄长。”
“公主,此药虽为我所有,可是,师傅曾一再嘱咐此药万不可轻易使用,若公主不能说明原因,那就恕在下不能将‘易生’交予公主。”程旻万般无奈可是师命难违啊!
“程公子,你可知为什么庭芝已过而立却一直未曾娶妻,只有几房妾室吗?”
“在下不知。”
“是呵,许久的旧事了,你又怎能晓得。我九岁那年被许配于魏征长子魏叔玉,十岁那年因魏征触了圣怒父皇取消了我与魏叔玉的婚事。可是,后来父皇念着魏征的好便恢复其声明,而我和魏叔玉的婚事却再未被提起,你可知为何?”丝丝苦笑爬上了唇角。
“是因为魏叔玉已经娶妻了吗?”
“你还是不知道的呵,因为,我十二岁那年碰到了上官庭芝。”
“难道大哥的妻子之位是为公主悬空的吗?”
“那时的上官丞相不过是小小的西台侍郎,我和庭芝之间岂止是距离,是无法逾越的地位的鸿沟。我求父皇给庭芝四年时间让他来建功立业,可是,四年过去了,庭芝也努力的去兑现我们的诺言,可他依然只是个小官员。那时我已经十六了,父皇不能再留我,于是,父皇将我嫁给了长孙诠,长孙家失势后,皇兄又威逼我嫁于了韦正炬,呵呵,‘城南韦杜,去天尺五’这句话想必程公子也是听过的吧,我一次次的为皇家而嫁也算是我尽到了做公主的责任了。”
“公主要这药是要和大哥一起走吧!可是,公主可曾问过大哥是否同意?”
“很多年前我也曾想过和庭芝一起私奔,可是他放不下江山社稷放不下上官丞相,放不下的太多太多只有把我放了下。然而,这一次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已经等的够久了,等的无力再等了。”
“公主,这粒便是‘易生’,不知我还能为公主做些什么?”程旻从未想过上官庭芝竟也有如此悲伤的过去。
“程公子我既决定要与前生告别就少不得有要烦劳公子之处,庭芝的事我已全都安排好了。三日后,上官家被问斩之后公子自可到晨筱阁去接人,只要公子你说自己是来带走‘后半生’的即可。”
“晨筱阁?!没想到赫赫有名的晨筱阁竟然是公主的手下。”师傅千岩老人曾和他说过:晨筱阁是近十年新近崛起的一个势力,暗杀谍报,密探如云,组织涉及的范围就连朝廷都不及,朝廷有时候也需要晨筱阁做事,不过,江湖中很少有晨筱阁的人活动,想必这个组织也必定属于皇家的,没想到,新城公主竟能指挥一个如此庞大的组织。看来,生在皇家就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还请公子在三日后同样派一个信得过的人来这里,还是那句来带走‘后半生’就可。”
“程旻绝不会辜负公主重托。”
“程公子那就有劳你了。”
“公主,那在下先告辞了。”
“好,程公子谢谢了。”看着程旻离开的身影,新城有一丝的恍惚,从此以后便要和这样的生活告别了呵,庭芝,你若知道了一定会责怪我太过任性了吧!
“公子,你终于回来了,真是担心死我了。”程晨从程旻一进门就开始四处检查生怕他受了一点伤。
“程晨,你家公子我没有那么娇弱。”
“对嘛,公子你可是神医的徒弟啊,什么伤治不了,看我一着急就糊涂了。”
“程晨,即日起你将我们所有能变卖的东西不管是房子还是土地全都变卖了,再买一辆马车来。”
“公子难不成你想劫刑场吗?这又是变卖财物又是买马车的。”程晨相信他家公子是不会在这个时候丢下老爷落跑的。
“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程晨,你只管照我的话去做什么都不要问。”
“好的公子,程晨照做就是。”
义父,孩儿无用不能救出你,不过庭芝大哥总算是可以脱险了,看着愈渐西沉的落日,程旻心中说不出的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