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蝶郡主
车子停稳后终于舒出一口气,掀起帘子,前面的路上一字排开数骑人马,披散的发和少数民族的服饰,我不禁扭头看流潋,她脸色惨白,眼神惊惧,却紧紧咬了牙,她在努力镇定,这是一个内心理智、勇敢的女子。
我自然不认识这群追兵,着红色短篷的男子策马上前,驾车的马不安地躲了躲,男子的目光带着审视和微略的嘲讽上下打量我,我亦扬眉看他,他凌乱张狂的飞下是一张黝黑粗糙的脸,粗黑的眉毛和宽大的鼻翼、嘴唇,这是一个高原的烈风和强劲紫外线塑造的男人,说不上好看,却自有一种狂野刚强的力量。
他在我的打量下皱起了眉,脸色阴沉下来,我有些害怕,张口就问:“你是谁?”
男子突然一笑,看着我的眼睛,有力的道:“多依。”我感觉这个名字应该是在提醒或暗示我什么,转头看了看流潋,她亦皱了眉,突然抬目凝视多依:“请将军放过千蝶郡主。”
男人神色一凛,却大笑起来,人马逼近车厢前,一只手已抬起我的下巴,笑道:“要我放过你什么?嗯?千蝶郡主?”
一只粗糙若砂纸的手。
我无法回答他,只瞪大眼睛看他,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要冒充别人,真不是我这混日子的小白领能做到的。
可是他的手弄疼了我的肌肤,千蝶郡主生长在不用闺门深锁的边陲异域,小麦色的肤色,其柔嫩也远不及江南美女流潋,可是这个男人的铁砂掌,足够能弄疼任何一个女子!我恼怒地挥开他的手,往车厢里躲了躲,他却不放过,手臂一长,我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在马背上他的怀里了,这下才真真的害怕起来,挣扎着叫起来:“放开我,让我下去!”
他的铁臂马上让我动弹不得,低头逼近我的脸:“住口,我不会让我的女人流落天涯的!”
他的女人?我呆了一呆,他却已回马奔驰,斜插近一旁的树林,身后传来流潋凄厉的呼唤:“亦蝶——”我努力回头,身后树木闪过,其他骑手急速跟在后面,已经看不见路中的流潋。
算了吧,算了吧,我在心里说,反正都死了一回的人了,可是可是,死没有什么,但是这好像不是丧命啊,难道他这要带我回某一个部落做老婆?老天啊,就算我能死几次,我也不愿意随时随便嫁一个人,我的心无奈地呻吟。
这千蝶郡主原来是被许配了人的,变成千蝶这些天,流潋也没有提起过,我晕啊。
马队穿过树林绕上山路,这西南的山道千古以来都是盘山而绕,我镇静下来,开始好奇地打量,想分辨一下我在前生是否到过这个地方,怎么说我也是高原上土生土长的人哪,没有结果,山路都是盘来绕去一个样,乔木灌木我都认识,还是那些松树沙包树,麻栗树什么的,不同的是,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想来前生所见那些,也是新树换老树和过度砍伐有封山绿化的结果。
上山的速度缓慢下来,经过挂满火红果实的火把树,芳华正逝的野玫瑰墙,趟过蕨树丛生的平谷,杜鹃落叶的缓坡,有寻食的松鼠在我们面前惊起飞蹿上旁边的树,野兔远远丛路这边跳到路那边,我完全的平静下来,在这个陌生却有力的怀抱里四处张望,想起前生,那些在下班回家的公交车上呆滞凝望窗外奔波的车流人群的日子,在把伤痛舔舐睡不着的夜里,曾经想要,就此远离,寻一处荒山野林,过与世隔绝的日子。这一刻,我恍然如梦。
多依感觉到我的恍惚了么,他低头看我,突然逼近的陌生男人的气息让我心生不适,我扭了扭头想要离他远一点,却看见一只色彩斑斓的山鸡跌跌撞撞飞行在前面的林中,“诶呀好漂亮!”我大叫着想要跳起来,感觉到多依的手臂一动,微小红影一闪,山鸡砰然落地,马被催上前,驻足,多依俯身一捞,那只还在挣扎的山鸡在他手中咕咕哀鸣着,山鸡胸膛上露着一簇鲜红的羽翎,鲜血汩汩而出浸湿了墨绿和孔雀蓝的羽毛,多依扬眉看我:“你没有见山鸡么?”
我溜眼看他,我怎么跟他说这五彩斑斓的飞禽在二十一世纪是多么的珍稀难得?他手往后一扬,我的目光跟着那道漂亮弧线落到身后同样黑脸的男人手里,那些男人,竟然在咧着嘴无声的笑!!
转过一个山崖,开始看见路边有包着盘头布的武士站守,看见骑队便单手环于胸前,低腰行礼,往上行,在一个平整的土坪停住,多依揽住我的腰跃下马来,我抬目一望,坪上散落着很多屋子,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直听得阵阵喧哗笑语,从各个屋子里涌出大群人,笑嘻嘻的看过来,他们典型的彝族服饰,男子大部分缠着头巾,女子土布短衣,腰带和围裙刺绣着鲜艳的图案,裸露着结实的小腿,一个皮肤黑亮,满脸刀刻般纹理的老伯叼着长长的烟斗走过来,多依上前唤他:“阿爸。”老伯爽朗的笑:“汉人龙钊的女儿果然配得上我的黑小子!”他笑吟吟的看我:“—龙钊是我依莱的老表,亲家,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了,跟着黑小子,就在这里安心的过下去吧。”
我对他笑一笑,不过想来这笑比哭还难看,这里山秀林绿空气好,可是我穿越来不是为了做山寨夫人的啊,况且这个野人般的黑小子,也不是我想要的夫君啊。
被彝民们参观完毕,我被带入一栋看起来比较气派的院落,石板院子三面环立着两层的小木楼,两个眉眼俏丽的女孩带我上了东面的小楼,西面的木窗对着连绵的山麓,此时已近黄昏,夕阳冉冉消失在群山之后,小时候老人说,山的那边是山落落的锅,太阳就是落到他们的锅里,他们盖上锅盖,天就黑了。山落落,就是汉人对彝族的称呼。
那么这里的夕阳落到谁家的锅里呢?我笑了起来,两个女孩对视一眼,也笑了,她们的笑容带着喜悦,我看着她们,想如果我问她们多依是个什么样的人,接下来会怎么样,她们会不会认为这个千蝶郡主很白痴?
大眼睛的女孩看出我的心思,笑着道:“少夫人有什么吩咐吗?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拿食物来。”
我确实饿了,被折腾了一下午了,“好吧,谢谢你啊。对了,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我叫杜鹃,她叫阿娅,我这就去给你拿吃的来。”大眼睛女孩笑吟吟的走了出去,阿娅走到桌面倒了一碗茶过来,我喝了一口,微微的苦涩,辨不出什么茶,她有些腼腆,轻声说:“少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摇摇头:“你先出去吧,我休息一会。”
“好的。”她仿佛很害羞,不好意思呆在我面前,很快就消失在楼梯上了。
我站着四望了一圈,木桌椅,木墙板,梳妆台上放着雕花的小箱子,想来里面是梳妆用具,木床上铺陈着崭新的锦被,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看来这大唐时期,汉人的生活用品也普及倒这边远山寨来了。
我在椅子上坐下,接下来我该做什么?难不成真在这里做一辈子的山寨夫人?那么,想离开要怎么做?离开后呢?这一刻,我才发现,不知道自己今后怎么走,才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杜鹃端来食物,木盘里有大碗的熏肉,蒸蛋,我不知道的干椒野菜,还有一碗米饭,一大碗米酒。我知道熏肉是彝家最喜欢做的肉食,尝一口,竟然是风干子肉,那碗蒸蛋估计是野鹧鸪下的,野菜香脆爽口,米酒没有敢怎么喝,这米酒入口清甜,后劲却比较大,我小时候贪嘴当作饮料猛喝过,就知道后果了。
吃饱喝足,天黑了,杜鹃来收碗筷,轻快地跟我说:“少夫人出去跳脚么?全寨子的人都到了。”
跳脚是彝族的舞蹈,在空地上燃起火堆,大家拉起手围着火堆跳脚,顾名思义,舞蹈重点在脚上,
我摇摇头,我没有这个闲心,我要给自己计划一条路呢。
杜鹃出去了,我站在窗前,看得见土坪上燃起了火堆,人影晃动,歌声响起,青山,秀花,阿哥阿妹,彝族民风淳朴,没有繁文缛节的框框架架,用直白而不粗俗的语言抒发描写生活,爱情,信仰。这是一个快乐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