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喜非喜
春日的夕阳软软的倾泻在青石地板上,几只翩跹的蝴蝶幽幽的展翅在风中摇曳。朱瞻基似乎丝毫感觉不到这温暖,浑身散发着阴冷忧郁的气息,周身没有任何生物敢上前靠近,都怕被他眼里的冰霜冻个满怀。此刻的他,如雕塑般怔怔凝望着那似血的残阳。今天的那幕像尖刀一样深深捅进了他最软的心窝,将他的心生生撕成碎片。
落日宴里的夕阳是那样的美,而如今,事过境迁,人变了,情变了,连夕阳也变得凄楚起来了,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自从得知轻洛的婚讯以来,他一直压抑着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受了伤的心,想去看看她,哪怕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也是好的。可是他越是想念,就越是没有勇气去面对。他怕看到她眼里对自己的绝情,怕看到她语笑嫣然的眼睛里只存在着别人的神情。这些,都是他所承受不起的。
这次南巡,本来就是单纯的例行公事。没有刻意的想到要见她,他现在最想念的、最怕见的、心心念念不能忘怀的,都是她!
不知道是杭州城里太小,还是他运气实在不好。总之,他很不巧的在酒楼的楼上雅间里用饭,靠在临街的小轩窗上边喝酒边看冷眼看着这街上形形色色的百姓。他突然就觉得很羡慕他们起来,至少可以过的简单平凡,拥有的少,烦恼的也少。轻洛就是那样很意外的闯入了他的视线。
她神色飞舞的并肩走在纳兰逸风的身边,不知道在聊的什么开心的事情,连相隔数十丈之外的他,也能感受到她的欢欣。自己的心,没来由的就漏跳了一拍!
他们并肩的画面深深刺痛了他的眼,而轻洛眉眼喜悦的神情,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们坐在斜对面的街边小吃摊,原来路边的小吃也能吃出一种高雅的享受来。轻洛还是那么急燥的脾气,面刚好就往嘴巴里塞,好在纳兰逸风体贴的将那面一分为二,一点一点的吹凉了面再送到轻洛手中。那一刻,连他自己都震惊了。他不知道,原来宠爱是可以这般极至的。
他所能给轻洛的,永远都是遥不可及的神话,什么宠冠后宫,什么散尽妻妾。这些都只要他还是皇长孙,他就不可能做的到。他身上背负的太多,他始终是要站在江山社稷这一立场的。所以,轻洛才那么狠心绝情的,放弃了他们的爱情。她把结果看的很透彻,一直以来不清醒的人,是自己!纳兰逸风就不同了,他没有强定姻缘的长辈,没有要背负的沉重负累,他心细如尘,他关怀备至,他可以给她完整无暇的独爱。他可以把所有的产业都倾尽了,只为换得佳人在侧,这一点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如果站在轻洛的立场,恐怕答案是如她现在的选择是一样的吧。
就在这一刻,朱瞻基狼狈的跌坐在地上。他不想再争了。他本打算轻洛的人与纳兰逸风的财都双双收进口袋的,可是他发现自己都变的面目狰狞心思歹毒了,就算是占了轻洛的一生,又有什么用?三个人,徒增伤悲罢了。这样的结局也好,她过的幸福安康,他也就满足了。听说他们开了家跟有意思酒楼一样的叫轻风居的酒楼,过着与世无争的简单生活,这样不是最好的结局么?不管心有多痛,他都决定——成全了轻洛的幸福!
桃花谢了又开,转眼间,又是一年春来到。
眼下正值阳春三月,柳絮纷飞,繁华满枝,风中荡漾着阵阵芬芳,连空气都变得那么的迷人。
一个很朴素的农家小院里,晨风暖熏熏地吹着,青草上的露珠在晨曦下折射出耀眼的七色之光。满园的玫瑰开的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一抹倩影背对着蹲在花丛里,好象是在专心修剪着花枝。阳光淡淡的洒在她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黄。手上一抹银色在阳光下散发着夺目的光彩,好象是戒指的光华。
“早上露湿风凉,怎么不多加衣裳就跑出来了?”一记温润的声音低醇绵软的传来,声音不大,每个字却似乎都能说进你的心里。语气里,是浓重的关心与轻斥。
那抹娇俏的倩影闻声起身转过头,曦阳下笑的纯净欢喜。“逸风!”
纳兰逸风无奈的看着她甜美的笑脸,软声继续训斥道:“说了多少次你才肯听啊?这些花草自然会有花匠们来侍弄。”
“知道了,大掌柜!”轻洛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笑容带着一丝狡黠。迈开腿就要朝纳兰逸风走去。
阳光洒在纳兰逸风身上,映射着让他看起来更加的俊若清风朗月,高洁出尘。纳兰逸风伸出手,正要迎接那温香软玉入怀。怎知道轻洛脚下一软,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连惊带吓的纳兰逸风连忙大步上前,托住了那眼看就到倒在地上的轻洛。
“洛儿你怎么了?”怀里的人安静的有些异常,纳兰逸风心下一紧,连忙扳着轻洛的脸仔细检查。只见轻洛眼睛紧闭,灰色的睫毛如破茧的蝴蝶,眼帘下,散落着淡淡的灰色的阴霾。双唇紧闭,脸色略显苍白。此刻竟怎么唤也唤不醒,纳兰逸风心下大骇。“来人——”
“雪儿,你大嫂她这是什么了?”纳兰逸风急切的看着纳兰沁雪,她把脉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看的他心惊胆战。
“大嫂有喜了!”沁雪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喜悦。
“什么?”纳兰逸风不可置信得睁大了眼睛,喜出望外。其实他早就盼着这天,可是老天总是不遂他愿。一年了,他们总算是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但是,大嫂的身体不容乐观!”沁雪沉声打断了自家大哥那狂喜蔓延的那份激动,面色有点不忍。“大嫂的身体里一直余毒未净。所以身体一直这么虚弱,最近大嫂的睡眠也不是很好精神很差,身体现在就剩下个空壳子。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纳兰逸风脸色顿时如遭掌掴一样,笑容顿时呆在原地。“你的意思……?”心,顿时从云端落到谷地。
“这个孩子,怕是想留也留不住。很孱弱,弱到我几乎都听不出那胎音。”沁雪缓缓道出她刚才诊得的情况。眼里,也是一片苦楚。大哥大嫂一直想要个孩子,没有孩子的家庭就没有生气。庄上的所有人,都希望他们早点要上孩子。现在希望是有了,可是却是一丝微弱的希望。
“那我们要怎么办?”纳兰逸风现在心下大乱,一颗心就像被吊到了嗓子眼。眉头紧皱成川字。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趁这胎儿还没有成形的时候打落!”沁雪脸色阴郁,身上的冰霜之气更加的浓烈了。这个方法虽然很残忍,却也是现在伤害最小的方法。
纳兰逸风脸色顿时惨白如蜡,喃喃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老天爷真是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亲手赐下的,又亲自夺了回去。
“这样是最保险的法子。不然连大嫂都要有危险!”纳兰沁雪左右权衡了很久,胎儿成形是要吸收大量的母体内的精元,也包括母体内的毒素。唯一的办法就是弃车保帅,现在就是打掉胎儿,也是存在着风险的,大嫂身体弱,根本经不起折腾。“等以后大嫂的身体调养好,还是可以再要孩子的。事关重大,大哥你可要三思!”
“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纳兰逸风考虑再三,脸上划过无限的忧伤,狠下心肠终于下定了决心。雪儿说的很对,孩子没有了固然是很难过,可是轻洛若是有个什么意外,那他余下的人生,形单影只,活的还有什么意思?
轻洛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轻的好象随时就可以瓢起来一样。周围都是茫茫的白雾,视线极其有限。这里会是什么地方?轻洛心里一阵疑惑,摸索着在大雾中行走。
“你来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幽幽响起,却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出来的。轻洛倒没觉得害怕,就是很吃惊很好奇。“谁?谁在说话?”
画面骤然一变!转眼间浓雾尽散,视线顿时开阔了起来。这里,居然是那个开满玫瑰的农家小院。玫瑰,古井,大树,秋千一一都呈现在轻洛眼前。
秋千架下,立着一个模样温婉的女子,梳着妇人发髻,穿也也是极其朴素淡雅。她眉眼如画,神情淡漠忧伤。好似一株迎风玉立的菊花。
这个人,轻洛觉得很眼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这个美丽的夫人。
“我是舒清雅。”那妇人似乎能看懂轻洛的心事似的,浅浅一笑,报上自家姓名。那一笑,似乎比怒放的牡丹还要美丽动人。
“什么?怎么会是你?你不是死了么?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轻洛张大了嘴巴。是她?!谁来告诉她,眼下这是什么状况?心下的疑惑像泡泡一样,纷纷都冒了出来,越来越有变大之势。
舒清雅轻笑了出来,嫣然娇媚,连声音也是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你一下子问了那么多,我要回答你哪个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