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过了三日，佟国纲从宫里回了佟府，佟佳氏额娘让人来报了信儿，顺春阖家除瑞海乘着车、骑着马直奔佟府而去。
佟府在东城灯市口附近一条巷子里，是御赐的宅邸，公爵府的建制。其实佟府住了两位一等公爵，兄佟国纲身为嫡长，顺理成章地袭了爵不说，去年弟弟佟国维也封了一等承恩公，乃是一府双爵来的，因此佟府前那条东夹道都被人直接称为佟府夹道。
佟府就在夹道西面，前朝留下来的老宅翻新而成，兼有恢弘与简雅两种风格，大门上黑底金字的牌匾只书“佟府”二字，却是康熙亲笔。门口两边各蹲了一个石狮子，云琛下得车来，看到这景象便想起《红楼梦》里“只有门前石狮子是干净的”这句话来。
佟府大门早已大开，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几步下来，“请姑奶奶、姑爷安。”
佟佳氏赶快上前扶起妇人。“和嬷嬷不可如此。”又招云琛姐弟上前见过和嬷嬷，这位乃是云琛外祖母舒舒觉罗氏身边的人，看着佟佳氏长大的，不怪乎有这等体面。
“哥儿、姐儿都长得这样好，姑奶奶是个有福气的。”和嬷嬷笑得眼睛眯起来，白胖得没什么褶子的脸瞬间皱成一朵菊花儿。
云琛跟在母亲身边，被和嬷嬷和两个媳妇子领进了门，身后是顺春和瑞云，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陪着。
进了正院，正对面便是一座影壁，她们左拐才是真正的院子，直直穿过了垂花门便进了外祖居住的正院，当中便是穿堂，云琛等从和嬷嬷领着她们从左边抄手游廊便到了正房前面，舒舒觉罗氏正站在门口。
舒舒觉罗氏也是一位五十来岁的夫人，头发依然青幽幽的，简单在脑后挽了个攥儿插着一支梅花钗子，鹅蛋脸，润白面皮，看起来就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身量中等，穿了一身墨绿的旗袍。佟佳氏和顺春赶紧领着儿女上前见礼。
舒舒觉罗氏看着女儿一家子，女儿依然娇美，女婿沉稳，一对儿女可爱懂事，便笑呵呵的。
“额娘，阿玛呢？”佟佳氏还是担心父亲。
“在房里，已知道你们来了，进去见他吧。”舒舒觉罗氏淡淡地说，佟佳氏心急着见父亲也没多想，便直接进屋奔内室而去。
云琛正觉得有点奇怪，舒舒觉罗氏已经挽了她的手，“咱们也进去吧，别学你额娘那个急性子。一年没见，云琛可又长了不少，真是大姑娘了。”外祖母的手很温暖柔和，给人干净舒服的感觉。
顺春心道不好，果然，大家进门时佟佳氏站在父亲床前，旁边还立着两个中年的女人，一个是佟国纲的妾吴氏，另一个是法海舅舅的生母杨氏。
“姑爷来了，也不知道回避，这就是我佟家的家教！”舒舒觉罗氏垂了眼皮，淡淡却清晰地说道，一时间屋子里一片安静。
床上半坐起来的佟国纲本来见了女儿很是高兴，这下也脸色一沉，“还不滚出去！”吴氏和杨氏脸色一黯，才行了礼退出去了。
舒舒觉罗氏依然脸色沉静，“你们同老爷说几句话，额娘去安排午膳。”说罢，领着和嬷嬷出去了。
“请郭罗玛法安。”云琛和瑞云互看一眼，上前行礼。
顺春这才拉着佟佳氏也上前请了安。
“阿玛看来精神倒还不错，在宫里养了几天真不是白给的，到让女儿白白担心了。”佟佳氏在没见到父亲之前，一直忧心忡忡，见了父亲还能和妾室们亲切聊天说笑，心里便冷淡起来，言语里也很自然地显露出来。
“你这是怎么说话，你当你阿玛爱在宫里呆着啊，本来太医们用了好药，我当晚就能走动了，是皇上非不让回的。还有那两个……又不是我让她们来的，还不是你额娘放她们进来，你当我喜欢看到她啊！”佟国纲一脸气怒。
岳父伤还没痊愈，顺春担心被妻子气得反复起来，便对佟佳氏道：“岳父伤还没好呢，你可小心你的脾气。”又陪着笑对佟国纲道，“夫人口气是急了些，不也是担心岳父大人么。当日岳父回京，受伤的消息传到府里，夫人一听可是当场就吓晕了过去，岳父也原谅夫人语气急了些。”
果然，佟国纲顾不得自己还躺在床上，就要下来拉着女儿看看有没有大碍，佟佳氏见状和缓了脸色坐到床边，“阿玛还是好好的躺着吧，别又害女儿担心。”佟国纲这才安分了，不过还是瞪了顺春一眼，“你是怎么照顾我女儿的，明知她身子不好，还让她操心奔波！”
顺春整个哭笑不得，怎么气就撒到自己头上来了！瑞云和云琛同情地看着父亲。
“郭罗玛法伤到哪里？听说是鸟枪打的？”瑞云好心提问解救父亲出困境。
果然，佟国纲一听外孙问问题，便开始讲起战场上的事来，佟佳氏果断地拉着云琛告退出来。云琛捂着嘴偷笑，以自己仅有的与外祖父见面的经验，他今天不讲到吃午饭，是不会罢休的。话说这佟国纲，不但喜欢打仗，还喜欢讲故事，特别是自己的辉煌战争史，佟家人已经听得不厌其烦了，今天好容易来了两个那拉家的，他能不好好过过瘾才怪——反正躺床上闲着也是闲着！
若是往日，顺春指不定也要找机会偷溜的，但今日又不同，他正想好好了解一下经过以及……其他细节。
舒舒觉罗氏虽然以安排午饭为由先离开了，却在门口留了一人，见佟佳氏母女出来，便上前道：“姑奶奶好，夫人在自己院子里，交代如果姑奶奶出来了，就让奴婢带您过去。”
佟佳氏和云琛便随着丫鬟从正房左边的走廊尽头出去，走过一段短短的夹道，便是舒舒觉罗氏的院子了。院子不算大，正房做成了套间，舒舒觉罗氏起居坐卧都在这里，右手边三件耳房两间给丫鬟住宿，一间拿来放东西。
院子里一片空地上两棵桂花树枝叶繁茂，树枝间还留着些米黄的小花，一进到院子里便闻到沁人的香气，其余地方也种了各色植物，小院在这深秋里也绿意盎然，显得清幽雅致。
和嬷嬷站在门口招呼佟佳氏母女直接进了里间炕上，炕桌上茶水及各色点心齐备，显见早已准备好了，茶还冒着白气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