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姑娘知道，奴婢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当初把自己卖掉的一刻，本来是自己亲娘的亲兄弟的男人，就不再是自己的亲人，春泥一直这样想，“奴婢自从跟了姑娘，托您的福去了不少地方，也算开了眼长了见识。虽说自古以来女子都是要嫁人的，奴婢私心却以为也不是非要如此，奴婢在府里有吃有穿，每个月的月钱存起来以后老了还可以有余钱傍身，这样一辈子奴婢很满足。” “奴婢冷眼看着咱们府里还有别家的媳妇婆子们，嫁了小厮也好，嫁了外面体面人家也罢，哪一个做姑娘时都是温柔爽利的人儿，嫁了人还不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黄脸婆子，温柔变了尖酸，爽利变了凶悍，东家长西家短，日子哪有奴婢现在舒心惬意！”春泥看多了，心也恢了，“即便是那飞上枝头做了通房甚至姨娘的，也不过镇日算计这个防着那个，一个不小心连尸骨都无存，奴婢没那种心计，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只想跟着姑娘简简单单过着罢了。” 云琛听到后面，知道春泥是在表明心迹打消她的顾虑，这辈子春泥只会侍候她的小姐，而不会‘侍候’小姐的丈夫。 “若是你不嫁人，可没有子嗣给你养老送终的。”云琛知道古人最在意这个，就是没有子嗣，也非要弄一个给自己摔盆哭灵的。 “奴婢只管活着舒心便成，人都去了，哪里管得了身后的事，再说有子嗣未必就有人养老送终。再不然，奴婢看那些宫里出来的终身不嫁的供奉嬷嬷们，手里攥着银子，还不是有人争着做孝子！奴婢这辈子虽然没机会进宫，也相信只要用心服侍，姑娘绝不会亏待了奴婢。” “你倒想得美，谁知道我以后会怎样！”云琛笑着，感情这位便立志要做古代职业女性了。她也觉得结婚对女人没什么好处，特别是这大清朝，如果不是做尼姑只能吃素，她倒宁愿选择出家，所以对于春泥的选择，她不反对，当然也没打算劝说。 “姑娘性子好，必定是个有福的，以后就算指缝里漏点儿给奴婢，也够把奴婢撑着的。”春泥见云琛不生气，甚至也没出言驳斥，心中喜悦，脸上也松了，开起玩笑来。 “既然你都想清楚了，我便同额娘去说，只是我也不敢保证结果。”云琛知道这不是春泥一时脑热的想法，也愿意为她争取一下。 “奴婢就先谢姑娘恩典了。成与不成，奴婢都没有怨言，若太太不同意，姑娘就算了吧，奴婢也认命了。” 云琛不置可否，她也不知道母亲会是什么反应。没两天，云琛在佟佳氏再次问道春泥的终身问题时，婉转地说了春泥本人的意思，佟佳氏并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仿佛云琛不过说今天晚上要吃汤面一般的平常，甚至还微微笑了笑，“我还奇怪春泥这丫头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原来不想嫁人啊。” 云琛这时才觉得这个母亲不是平常人，或许她一早就料到了，只不过让自己去试一试春泥而已。有时云琛真的很挫败，自己两辈子加起来活了四十多年，比佟佳氏年纪还大些，自诩看过不少世情变换，对这古人心思还真的摸不透。 “原来额娘一早料到了，还非要女儿去问，这不是让女儿白忙一趟么！”云琛一脸不依的表情娇嗔。 “傻孩子！”佟佳氏安抚地揽过云琛，“额娘也不过猜测罢了，这种事还是要本人说出来才算准的，额娘本来还担心一下子春燕和春泥两个都配了人，沐雨几个你又都不让近身，你身边没有一个贴心的哪儿成！这下额娘也放心了，以后就算沐雨她们提上来，有春泥挟着，你也省心不少。” “女儿也这样想呢，春泥在身边习惯了，一时让别的丫头服侍，就算栉风、沐雨都很熟了，恐怕还是有点儿不舒服的。”云琛还是残存着现代意识，贴身的事务不习惯交由别人处理，好容易春泥、春燕在身边也晃悠习惯了，不想又重新来一遍。 “你呀，怪癖一堆，也不知道像谁！”佟佳氏伸指戳云琛的额头，语气却不免娇宠了些，随即又正色道：“春泥是个好的，心思细密，最重要是没别的心眼儿，带在身边就是以后你出嫁了额娘也多少放心些。额娘其实真不想放了春泥，只是她年纪也不小，若自己看上了哪个，拦着不让她嫁也未免不近人情……却没想到她自己不想，倒遂了我的心思。” “额娘也担心太过了，云琛只想一辈子陪着额娘和阿玛。”云琛偎在佟佳氏身边，不管这个额娘对别人用什么心计，对她这个女儿却是完全的慈母之心，上辈子云琛与妈妈并不算亲密，这辈子倒找补回来了。 “又说傻话了，真是傻闺女，若不是府里守着丧，明年，最多后年你也就得嫁人了，额娘可真舍不得。外人都道你稳重，额娘看着有时候还是个小孩儿呢，能多留两年，真要谢天谢地了。” 云琛也不争论那些嫁与不嫁的，此刻只享受母女温情。 “下个月开始，春泥的月钱加上一两罢，钱从额娘这边儿出，你回去只说是从你月例银子里出的便是。”佟佳氏又交代云琛一句，这便是教她给底下人好处，收买人心了。 “额娘从我的月钱里扣就是，何必再绕一大圈儿。” “你才几钱银子！”佟佳氏不应，此事便这么定了。 云琛也不争，其实她月钱十两，已经很是惊人了，瑞海和瑞云一月都只有五两，这是父母对她的偏爱——其实回来府里，她们平辈的，无论男女，月钱都是五两银子，佟佳氏每月还是独独发给她十两。平时吃穿根本没有花费，偶尔瑞海帮忙从外面带点儿小玩意儿，哥哥还总不要她的钱，因此云琛存下一笔不少的私房，算是个小富婆了。 她们这房大丫头们，月例都比府里要高些，譬如府里一等大丫头都是一两月钱，而她身边的春燕、春泥两个都是二两，佟佳氏原本是因着别人都有四个而她只有两个的缘故，可是连栉风、沐雨月钱都有一两，因此云琛猜测，父亲顺春收入可能比她预想的要多很多——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不是没有根据。 无论如何，这下不但春泥的心愿达成，她的养老银子又多了一大笔，这是好事，回去说来让她也高兴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