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午夜,便是他们相会的时间。
有时候他会给她带来一些小玩意,诸如发簪、胭脂、棋子,甚至是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头,却不说明为什么,弄得她又欢喜又好笑。
还有时候他会给她带来一本薄薄的书册,在她翻开来的时候会发现上面有他写在行间密密的批注,她便明白他是将自己爱看的书籍交与她,与她分享。待她细看那些批注之时,才发现原来上面除了他看书时的随手写下的感悟之外,更多的是对她的恋慕和思念,还有那百般周折,不能诉诸于口的心意,统统写在了上面。
有一次,他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卷画轴,却不肯当面让她看,非要等他走后才准她打开。开始她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哪知一打开卷轴,便止不住泪水直淌,喜极而泣。
那是一幅她的肖像画。
画里的她,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件水绿衣裙,白鞋白袜,长发披肩。笑得弯弯的眉眼几乎就像是在照镜子一般,形神具备,甚至没错过她眉间的一颗隐痣,连衣裳上的纹饰都一分不差。手里拿着那条她曾经用来替他擦泪的锦帕——蝶恋花纹样,三十四瓣重瓣莲花,代表生生世世,不离不弃。他懂,原来他都懂。
翩翩细细摩挲画卷,又哭又笑,心里想着,这个傻子为了画这样一幅画,不知道该用了多少心思。
白天一个人在房里的时候,她便悄悄地将这书和画看了一遍又一遍,忆及当初的自己同样愁肠百折,虽受尽了苦楚,但如今似大梦初醒,守得云开见月明,原来两人心意相通,皆如此般,心里便如吃了蜜一般,充满甜意。
但到了早上,一切便像是夜里的一个梦一般,一觉醒来,烟消云散,美好得让她不能相信。每每她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个梦的时候,手边的书册、画卷和那些小玩意却向她证实了,那个只有夜晚才会出现的深情眼眸是真实的。
于是,每天白天她站在窗前或阳台上出神的时间越来越多,而到了晚上,她躺在床上,依然一瞬不瞬地盯着紧闭的窗户和小门,全身绷得紧紧的,屏住呼吸全心留意着任何一点细小的动静,生怕错过了那微不可查的敲门声。
直到敲门声响起时,她才如松脱了弦的弓,深呼一口气,然后迅捷地从床上爬起身奔到门前,颤抖着手将门拉开。
她想,若是那晚没有响起任何动静,她便一直看着门,彻夜不眠。
这一夜,他果然没来。
已经有两个月零八天,他不曾缺席这夜间的幽会。在她渐渐以为他们两这一生便会如此过下去时,今夜,他却没有出现。
两个月来,他和她都忘却了一切俗务,没有林夫人的逼迫,没有其他人的虚情假意,没有对李振声的愧疚,没有对李玉萱的嫉妒,只是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属于他们的美好中。
可是,怎么可能一直这样呢?
他们不想,不代表这些便全消失了。
虽然他说了,已经写过两封信给李玉萱,请求她主动向林家提出退婚,而直到现在,林家上下没有任何特别的动静,大概,李家是真的退了婚吧。若不是这样,原本急于让他们成婚的林夫人不可能会那么久都不开始做准备,似乎那起婚事已经不了了之。
不止是这一件,之前所有的一切,包括那天玉节大闹庭前,阻止李家提亲,再到后来两人被强行拉开,各自幽闭,都没有人再提起,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些事情一般。现在玉节每天只认真地做事,白天总是忙忙碌碌,有算不完的帐,有见不完的人,而到了晚上,则早早地上床,然后等待着夜深人静的一刻,等待着,他们相聚的一刻。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起点,如梦境般美好,让人不可置信。可是,即算是再美好的梦境,也有清醒的那一刻。